《阿九的短篇合集》祈幽

4、一觉醒来，老公四十

　　于玖坐在柔软的真皮沙发上，旁边有只吃成工伤的橘猫四脚朝天的睡觉，肚子上的肉一起一伏，明明白白地告诉世人，它是真胖不是虚肥。
　　于玖的视线悄咪咪从胖猫的身上挪开，落在了茶几上，西梅蜜饯和薯条摆在一起，百事可乐和王老吉并肩而立，她抿抿唇，除了百事可乐她还比较熟悉，其它三样的牌子一概不知，什么溜溜梅、什么可比克、什么王老吉……她前脚刚去的学校小卖部，那边还不卖这个。
　　她的视线又悄悄移动，落在了在茶几另一边来回走动的男人身上，四十多岁的样子，头发没掉就是有些长，涂着定型水，保持着中规中矩刻板的形象。穿着一件带领子的T恤衫，蓝色的，肚子凸起来，里面像藏着个枕头。
　　男人来回走一遍就要看她一次，眼神挺复杂，于玖缩了缩脖子，她没看懂。
　　男人又走了几圈，终于站定了问她。
　　“几岁了？”
　　“十八。”于玖放在膝盖上的手紧张地抓了抓裙子，被抓的卡其色一字裙应该是他最讨厌的颜色。
　　男人愣了愣，“还好还好，十八岁的年纪成年了，老婆……”
　　于玖抗拒地皱眉，她别过头，不想看到一张老男人的脸一口一个喊自己老婆。
　　男人抹了把脸，“小玖，别害怕，你就是脑袋撞了一下，忘记了一些东西。我呢，是你老公赵释海，我待会儿带你去医院，我们做个脑部CT检查检查。”
　　“赵释海？”于玖震惊，坐在她后面的赵释海。
　　面对老婆的视线，赵释海不知道为啥窘迫地挠头，“就是我哈，高中时候我坐你后面。”
　　“呜呜呜。”于玖控制不住哭了，“我怎么会嫁给你啊？”
　　她喜欢那个穿着白色球衣，打着篮球的高个子男生，他长的白净、戴着眼镜，打篮球的样子超级帅，而不是男生旁边那个满脸痘痘的赵释海。赵释海有一天上语文自习不好好做卷子，拿着小镜子挤痘痘，piu～痘痘爆炸了，直接投射到她的头发上，这件事就发生在昨天，她当场就恶心炸了。
　　于玖再一次看了眼跟前的男人，脸上挺干净的，没有痘痘，也没有痘印，就是带着中老年男人特有的油腻，嘴唇上的胡子没刮干净，青咧咧的，下巴还支棱两根，让他看起来有些傻。仔细看，于玖渐渐把男人的脸和记忆中的痘痘好年结合在了一起，“原来你不长痘痘长这样……”
　　赵释海，“……”
　　胸口有点疼，十八岁的他正是这辈子痘痘爆发最厉害的时候，他敢保证，老婆脑子里现在只有他长痘痘的样子。
　　于玖喃喃，“我怎么嫁给你了？”
　　“我们上了一个大学，放假的时候经常能够在火车上遇到，渐渐就有好感，然后我们就在一起了，大三的时候我们同居了……”
　　于玖尖叫，“同居！？”
　　她还是个孩子，怎么可能同居，她反对婚前那啥行为。
　　赵释海尴尬，对着老婆说他们的过去，为什么会有和不经世事的小女孩说性的负罪感？！
　　“那个没有做好保障措施，你怀孕了，我们结婚了。”
　　“完了完了，早婚早育，未婚先孕，我爸妈会打死我的。”
　　赵释海回忆那段过去，同样辛酸泪，他差点儿被老丈人打死，婚后两三年老丈人才稍微给他点儿好脸色。
　　“我们有个儿子，十八了，今年刚高考结束。”赵释海耐心解释，“他出去打篮球了，估计要和同学吃完了晚饭再回来。”
　　于玖脑袋里只剩下懵逼，她竟然有个十八岁的大儿子！
　　呼吸呼吸，用力做个深呼吸。
　　人生怎么成了这样，完全和她想象的不一样，她刚刚还和好朋友说，她肯定27谈恋爱，30结婚，不要孩子，吵吵闹闹的烦死了。
　　“我，我明明说不要孩子的。”
　　“啥，妈，你不要我了。”开门声不大，客厅里走进来个绝对一米八以上的高个子男生，长的很帅气，浓眉大眼很阳光，穿着白色运动服，胳臂下夹着一个篮球。儿子一脸震惊地看着爹妈，他什么都没有做啊，怎么就不要他了？
　　赵释海头疼，“去去去，谁说不要你了。”
　　儿子委屈，“就刚刚，妈亲口说的。”
　　于玖QAQ，帅哥竟然喊她妈，不要活了。
　　“爸，妈妈怎么了？”儿子后知后觉看出了妈妈的不对劲。
　　赵释海说，“我正要带你妈妈去医院，她刚才撞了一下头，晕了一会儿醒过来就失忆了。现在你妈十八，和你一样。”
　　“嘿！”儿子又着急又觉得有趣，他一屁股坐到老妈身边，大大咧咧地搂住妈妈的肩膀，“妈，不怕，我罩着你，不就是十八嘛，女人永远十八岁，我带你上大学，重新走一遍青春路。”
　　被大男生揽住的于玖害羞不自在地低头，从未和男生这么靠近过。
　　他身上有汗臭味，不是很难接受。
　　个子高高的，长的挺拔，还帅。
　　赵释海，“去去去，离你妈远点儿，你臭死了。”
　　糟心哦，老婆被儿子搂着竟然害羞了。
　　儿子不情不愿地松开，“爸，去医院啊。”
　　“走走走，我去拿病历卡、医保卡，这些都是你妈放的，我也不知道塞哪儿啊。”
　　于玖无辜地看着团团转的男人，干嘛朝着她露出求助和不耐烦的目光，她根本就不知道好吧。
　　赵释海再一次烦躁地揉头，妻子的失忆让他一下子想到了高中时代，原来那些记忆不是被遗忘了，只要有个媒介作为开关，那些熟悉的画面就一个接着一个浮现。
　　他们分班后当了前后桌，他看了一个人两年的背影。
　　为了学习，她把长长的头发剪了，明明是男孩儿头却还还要在后面扎个小揪揪，总是在他眼前晃悠，引得他上课分心。
　　她的目光总是落在班草的身上，可是他打篮球也很帅啊，儿子还不是像他。嘿，班草现在成了地中海油腻男，远不如他保养的好。
　　填志愿的时候，自己偷偷地看了她的志愿，填了一模一样的学校。
　　放假回家的时候，自己总是先去了解她要什么时候回家……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自己默默守候了好久……
　　赵释海怔了怔，他们是很多美好、青涩过去的。
　　···
　　从医院回来，于玖就睡下了，外面的世界变化太大，她的心脏有些受不了。
　　睡到半夜，半梦半醒间于玖摸了摸身边，感觉有人。
　　她慢慢睁开眼睛，看到一大片白花花的肉……
　　“啊啊啊啊！”
　　“怎么了，怎么了？”赵释海吓得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于玖抱着被子，捂住眼睛，“你怎么在我的床上？流氓，混蛋，变态……”
　　就穿着一条底裤站在床边的赵释海憋屈，“我是你老公。”
　　于玖闭着眼睛不想睁开，她刚才看到了什么？看到了老男人白花花的身体，肚子隆起，怀着一堆脂肪，难看死了。
　　“爸，妈，怎么了？”
　　赵释海烦恼地挠头，“没事儿，小玖你继续睡，我去书房睡。”
　　医生说了，短暂性失忆，要安心静养，会好的。
　　于玖不动弹，闭着眼睛听动静，等脚步声远了，房门推开又合上了，她才慢慢睁开眼睛。
　　好伤心，不过是摔了一跤她怎么就从十八一枝花成了四十老阿姨了？
　　爸爸妈妈都快七十了，儿子都十八了……
　　时间都去哪里？
　　于玖躺在床上，红着眼睛看天花板，心里面乱糟糟的，一点儿睡意也没有了。
　　···
　　第二天，于玖在儿子的帮助下慢慢熟悉着二十多年的生活。
　　“柯南竟然还没有完结？”
　　“哈利·波特全拍好了啊。”
　　“天呐，竟然发生了大地震，08年还开了奥运会。”
　　“我们出过国了？去的哪儿？日本，韩国，新马泰……”
　　“表妹竟然也三十了啊，没有嫁人了啊，男朋友呢？也没有，空姐啊，挺好的。”
　　“高考改成这样了啊，你可真厉害，考的分数不错，清华还是北大啊？”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套书，怎么没有完结啊？作者死了……呃，难过。”
　　“天呐，男神怎么老成这样了，我最喜欢他的楚留香。”
　　“呜呜呜 ，刘德华结婚了啊，好吧。”
　　一个白天脑袋里被塞了太多的内容，于玖很累，晚上早早就躺下睡觉了，晚饭是儿子叫的外卖，方便、好吃，真不错。
　　快要睡着的时候，床动了一下，于玖立刻警醒地睁开眼睛，“你要干嘛？”
　　赵释海僵硬不动，“我、我睡觉啊。”
　　“不准，老男人怎么可以上少女的床。”
　　赵释海，“……”
　　“书房。”于玖翻了个身，她今天洗了个澡，好好看了看自己，稍微有点儿胖，肚子上还有不明显的妊辰纹，但总体状态还不错，肉没有松弛，咪咪还挺着，和十八岁唯一的区别就是更加女人了，当然脸是没法和十八岁比了，四十的她竟然和妈妈差不多了，不施粉黛、素面朝天，唉，和妈妈说的好好保养、好好化妆，现在竟然要和自己说了。
　　赵释海委屈，“……”
　　“你太丑了。”
　　赵释海委屈×6。
　　“胖，油腻，老男人。”于玖干脆翻了个身看着赵释海，“大叔，别怪我说话直接，我现在真的没法和你睡一张床，哪怕你给我看过结婚证了，我没有这块的记忆，没有用。”
　　赵释海暴击666。
　　于玖抱歉地看赵释海，幽幽地说，“没有想到，我竟然和你结婚了。”
　　赵释海转身，落寞的背影。
　　···
　　赵释海学建筑设计的，毕业后本地设计院工作过，后来累积了经验，五年前和朋友合伙开了设计公司，生意还算是顺利。近来同事们发现，赵总开始健身、减肥、养生、打扮了。
　　“老男人开始健身，肯定有猫腻。”
　　“唉，又是一个出轨的男人哦。”
　　“老赵捯饬捯饬还是挺帅的嘛。”
　　“赵总和他老婆结婚十多年了，赵总的儿子都十八了，婚姻的新鲜期早就过去，之前不是说夫妻两个闹离婚。我看，八成是赵总出轨。”
　　“出轨倒不至于，也可以是审美疲劳。”
　　“呵，男人哦，事业成功了就不要糟糠之妻了。”
　　赵释海听到了员工们的议论纷纷，就连合伙做生意的的朋友都过来旁敲侧击地说了一些，让他低调些，注意影响，嫂子是好人，别对不起人家……
　　赵释海苦笑又憋屈，他现在守着十八岁“小”老婆呢，天天嫌弃他是油腻中年男，他要是不锻炼起来，就要和书房长久在一起了。
　　结婚快二十年，日子已经平淡如水，在老婆失忆前他们就想过离婚了，不是出轨，只是婚姻太过疲倦，想着儿子高考结束了就办手续，后来因为老人的事情耽误了。现在别说离婚，赵释海连和老婆说话都被嫌弃。
　　这日子，太难了。
　　···
　　“我看看，140，是不是太胖了？”
　　于玖吸着奶，凑到赵释海旁边看他称体重，“我比你厉害，我减肥有效，现在105斤哦。”
　　儿子的大学生活已经开始了半个学期，于玖的记忆始终是十八岁，她在国企工作，现在很显然没办法胜任，老总能够理解就给办理了长时间病假，等什么时候记忆恢复了什么时候上班。国企这点非常好，轻易不会炒人鱿鱼。整天在家没事儿干的于玖报了瑜伽班，在里面结实了一些二十岁的小姑娘，跟着去学了插花、烘焙，还又养了一条柯基，小柯基精力旺盛，每天追着橘猫旺财跑，旺财就和被迫减肥的赵释海一样，心力交瘁。
　　赵释海，“我179，一百四的体重非常正常了，你看看我的体脂率。我现在腹肌都快有了。”
　　“切，一整块嘛。”于玖找回了和赵释海相处的方式，高中的时候两个人怎么相处的，现在就是怎么相处的。
　　赵释海幼稚上脑，拉出衬衫的下摆说，“你好好看看，这是啥。”
　　于玖看过去，还真有腹肌了，“哦，腹肌啊，看着不明显。”
　　“有本事上来摸，硬的。”赵释海说起自己的减肥之路就是一把辛酸泪，四十岁了跑健身房撸铁，他容易嘛。
　　于玖哼了一声，摸了上去，“挺结实的。”
　　皮肤温暖的触感一下子烫了于玖的手，她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想要抽离手，手却被按住。
　　“老婆。”
　　于玖喉咙干涩，脸瞬间红了起来，脑海中篮球场上白色的身影淡去，穿着橙色运动服的人渐渐变得清晰……
　　···
　　小名大宝的赵家大儿子寒假回家，累个半死，让老爹到火车站接自己都不肯，果然儿子都是充话费送的。
　　“妈妈小宝贝，你的儿子回家啦。”赵大宝推开门，他扔掉行李张开双手迎接妈妈的到来，失忆后的妈妈特别可爱。
　　等了半天没有动静，赵大宝往家里面瞅瞅，看到健身成功，俨然中年成功男士样儿的爸爸端着一碗汤送到爸爸身边，“爸，妈妈怎么了？”
　　妈妈披散着头发，一脸委屈和控诉地看着爸爸。
　　赵释海脸上情绪很古怪，“你要有妹妹了。”
　　赵大宝茫然，“啥？”又养狗了？
　　赵释海说：“妹妹。”
　　他很难解释自己的心情，和自己老婆情难自控，白天睡了一觉，很正常对不对。可老婆记忆年龄只有十八，他就觉得自己在犯罪……
　　赵大宝，“我靠！”
　　···
　　赵大宝看着刚出生的小婴儿，红彤彤的像只猴子。
　　他把自己的想法说了，被外婆抽了一下，“胡说，妹妹很漂亮。”
　　赵大宝捂着自己的胳臂，有了小的，大的就可以扔掉了……
　　病床上，再一次体会了一把“早孕”的于玖还有点儿懵，她顺产的，孩子生得很快，就是脑子还有些懵。
　　“老公。”
　　“小玖，哪里疼？”
　　“我生了啊。”
　　“不怕不怕。”赵释海哄着。
　　于玖，“哦，和单位说了吗，我继续休产假。”
　　“说了说……”赵释海反应了过来，他看着于玖，“你恢复记忆了？”
　　于玖狡黠一笑，闭上眼睛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