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应展眉》月下弦凉

1、第 1 章

　　“我永远记得你的眼神，就算你化成灰也同样。”仇人之子如此说，一把锐利的刀狠狠穿透她的胸口，温热粘稠的血液汩汩流出。

　　绝情书缓缓转身，胸口的剧痛和大量流失的血液让她身形晃了晃，有些开始站不稳了。

　　大仇得报，心事已了，世上再无牵挂，在这世上她仅存一具残破的身躯，不要也罢。

　　面临死亡和身上不断流失的生气，绝情书心里一片平静，甚至还有解脱之感。

　　看向那张陌生又意气风发的年轻脸庞，她已经记不清她杀的人了，但还是要感谢他，因此，露出一抹苍白的笑意，说的话也有几分真挚，“恭喜你，报仇了。”

　　年轻人看不到这些，现在神情尽是大仇得报的快意，冷哼一声，“我等这天已经很久了。”

　　“从今以后，你可以换个人生。”

　　年轻人见绝情书惨白的面色，摇摇欲坠的身子，就知绝情书必死无疑，想起当年冷血残酷的绝情书，以及现在的落魄模样，只能说报应，心中解气，当即冷笑了几声，随后扬长而去。

　　目送年轻人离开，绝情书终于压制不住伤势，一阵气血上涌，一抹鲜红染红了裹在脸上的布。

　　绝情书身形一晃，缓缓转身看着身后那棵开得艳色正浓的樱花，粉色花瓣无声落下，飘飘扬扬铺满一地，不仅勾了勾唇，过于死寂的眸中突然绽放出一抹色彩。

　　“好美的樱花。”

　　绝情书踏在满地樱花上，步步向樱花走去，没走一步就会牵扯到胸口的伤，那里还插着一把染血的刀，鲜红血液源源不断的流出，落在了地上的樱花上，是比樱花还要鲜艳的存在，身后断断续续的血迹，十分显眼。

　　绝情书仿佛无知无觉，迈着虚浮的步子走向樱花树，直到扶住了树干，看着满树樱花，意识逐渐模糊，恍惚间，似乎看到了她的烟儿，依偎在她的身旁，她还是那个冷艳绝伦的血榜杀手，同时也是烟儿母亲，听着烟儿稚嫩天真的话语，仿佛又回到那个无忧无虑的时候，她的烟儿，还是那般可爱。

　　绝情书轻抚树干，动作轻柔的像是在抚慰自己的孩子。

　　嘴角含笑，轻轻的说道:“烟儿，娘来找你了。”

　　绝情书面色愈来愈惨白，恍惚间仿佛听到了有脚步声接近，下意识往声源处看去，只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向她最近，以为是那个年轻人又回来了，但很快就打消了这个想法，来者持伞而来，气息与年轻人完全不同，而且从他愈走愈近的身影上，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药香，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味。

　　便又以为是仇家之一。她杀的人太多，仇家也很多，多到她都记不清了。

　　如今她这副光景，仇家寻上门已是再正常不过。

　　就在猜测之际，那人已经走至她面前，之后就响起一道尖锐的声音。

　　“看来你如今大仇得报，心也死了。”

　　这声音很陌生，绝情书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对的上号的人。

　　“你也是来报仇的？不过已经不需要动手也能达到目的。”

　　“是啊，现在的你不复当初，即使没人动手，你也会因伤势过重，失血过多而亡。”那人在绝情书身旁站定伞收了起来，放在樱花树干上。

　　“听起来你好像很早就来了，对这场戏，评价如何？”一阵阵晕眩感传来，绝情书握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疼痛感让她清醒了一分。

　　“一个心死之人，能有什么好戏可看。”

　　来人的语气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绝情书怀疑对方就只是来看她结局，于是努力集中精神，视线终于清晰了几分，面前模糊的人影，也已经能看出个大概。

　　待看清来人，绝情书心神微滞，怎会是他，血榜第一人，医邪天不孤。

　　除了同是血榜中人，二人并没有交集，今日前来，又有何目的？一时猜不透。

　　“是你？天不孤，选择在这时出现在此处，是想看同为血榜中的我落魄惨淡的结局吗？”视线也只是清晰了一瞬，但足矣让她看清来人，现在的她犹如被水流冲上浅滩的鱼，呼吸困难，身体软绵，不得不靠在身后树干上才能勉强站着现在对于天不孤的来意已经无力应对，因为，她快死了。

　　“我已是将死之人，只想在此度过最后时刻，你请随意。”说完，绝情书像是精疲力尽地闭上眼，不再在意天不孤的存在。

　　绝情书靠在树干上，树上的樱花依旧飘飘落落，一些落到了靠在树上，安静得跟死人一样的绝情书身上，即便有樱花点缀，也无法减轻绝情书的惨况。

　　天不孤看着这样的绝情书，伸出手轻轻抚去飘落在绝情书肩头的花瓣，眼前不禁浮现出那个冷艳绝伦的绝情书，谁会想到会落得今日下场？

　　“我要做之事，绝对是在你意料之外。”

　　绝情书逐渐失去意识，隐隐约约听见了天不孤又说了句话，听的却不太真切。

　　再次醒来，已经出现在千竹坞，伤势被处理过，身上也被重新裹上一层白色纱布，伤处还隐隐作痛。

　　她没想到最后见到的会是天不孤，更没想到他竟会救她，这又是为何？

　　她躺在屋内，隐约能听见屋外风铃清脆悦耳的撞击声，随之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天不孤走了进来，并不意外绝情书醒来的这么快。

　　“你醒了。”

　　“没想到，你会救我，我已是个废人，于你而言，我竟还有可用之处？”

　　“我救的不是绝情书，绝情书已亡于那棵樱花树下，从今往后，血榜中再无此人。”

　　绝情书微愣，“你这是什么意思？”

　　“日后你自会明白。”说完天不孤扫了一眼绝情书的伤势，恢复的还不错。“你的伤势恢复很好，只是新伤加旧伤，要想不留下暗疾，需要一段时间静养。”

　　绝情书躺在床上，视线转向房顶，眼里一片死寂。

　　“我已经失去留在世上的意义，留我何用？”

　　“我救下你，自有我的用意，既然能存活于世，那么就有意义所在。”天不孤转身离去，却在走到门口时一顿，头也不回的说:“绝情书已死，你只是绝情书吗？”说完便离去。

　　听后绝情书闭上了眼，绝情书已死，还有舒愁眉，久违的名字，随之而来的是那段平淡幸福的时光，现在却成了心中难以言喻的痛。

　　天不孤的意思是要她做回舒愁眉，可舒愁眉又能帮得上他什么呢？

　　………………

　　…………

　　绝情书，不，现在应该叫舒愁眉，伤势已经好了大半，已经算快了，能有此迅速，不仅是天不孤动手医治，还请来了杏林好友绯羽怨姬，二人合力才有此速度。

　　舒愁眉站在门前，看着挂满一丛竹子的风铃，微风拂过，风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随之晃动的，是每个风铃上系着的一张小小的竹片，每个竹片上都是一个名字，在那上面，她看到了被她手刃的亡夫名字。

　　她不知道天不孤这竹片上的名字是什么意思，而天不孤这段时日常常外出，便找不到机会寻问此事。

　　雨夜，辗转难眠。舒愁眉站在淮川渡口，天，下着绵绵细雨，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味与花草的芳香，舒愁眉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悲伤的眼。往日的点点滴滴此刻涌上心头。她亲手斩断那短暂的幸福，与痛苦的时光。

　　今夜，算是与过往诀别吧，所有恩恩怨怨，在此全部放下，从今以后，她只是舒愁眉。

　　她还欠天不孤一个人情。

　　正想着，头顶突然多了一把油纸伞，鼻尖嗅到了极淡的药香，耳旁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伤势未愈，淋雨不是明智之举，你想让伤势恶化？”

　　闻言舒愁眉偏头，就看见天不孤手持油纸伞，站在她身侧，也许是这段时间的奔波，让他神色略显疲惫。

　　“我已经好的差不多，我欠你一条命，只要我能办到，尽可开口。”

　　天不孤眸光微闪，“看来你已经想通了，不过我暂时没有需要你之事，放心，我不会强迫你做违心之事，你伤势未愈，安心静养即可。”

　　这也算给舒愁眉定了定心，但也在心中泛起了疑惑。这未免也太好说话了些，不像天不孤的作风，但也没将心中所想说出来。

　　舒愁眉没有说话，看着被雨水扰乱平静的水面，天不孤也只是静静站在一旁，视线从舒愁眉身上转到泛起无数小小涟漪的水面，脑海中浮现久远前的一件事。

　　那时，他实力远远不如现在，遇到山匪拦路，因寡不敌众，差点死在他们手下，要不是路过的舒愁眉与笑剑钝出手救了他，他怕是已成地下尸骨。

　　如此恩情，岂能忘记？

　　但这对舒愁眉和笑剑钝而言，只是顺手之举，也许早就忘了这件事。

　　想到这里天不孤微微勾唇。

　　无妨，他记得就好。

　　“雨夜天寒，你还打算在此站到何时？”

　　雨势渐大，舒愁眉看着不复平静的水面，微不可闻的一叹，“现在就离开吧。”

　　“走吧。”

　　朦胧雨夜，两道身影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