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色如秋（GL）》明长卿

3、第三章 留下

　　一听楼孤雨这个名字，柳章顿时神色大动，犀利的眼睛闪过一丝了然，道：“原来你便是雨丫头念叨着的师姐，多年来亏得你照料她了。你又救了我家墨儿，这缘分倒是不浅。”他原本对秋澜的确怀了很深的戒备，此刻算是放下了大半。

　　脑中一闪而过面对杀手时那个柔弱却坚强的身影，秋澜唇角勾起一抹笑痕，心想的确是缘分吧。

　　既是相识之人，柳章也不再拐弯抹角，真诚地邀约道：“既然如此姑娘就更要留下了，墨儿刚遭刺杀，雨丫头又回了长安，我预感这城里怕是不太平，还请姑娘照看一二。”

　　秋澜状似烦恼地瞅他一眼，皱眉道：“我长于江湖，粗野惯了，怕是受不了这许多的礼节，相爷要我留下，我定是浑身不自在的，这可如何是好？”

　　柳章闻言一愣，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哈哈大笑道：“这有何难的，礼多不自在，你我就不要拘谨了，往后我就唤你澜丫头，你唤我一声柳伯伯可好？”

　　秋澜露出一个落落大方的笑容，轻道：“柳伯伯。”顿时又惹来柳章一阵爽朗大笑。

　　秋澜长年行走江湖，年纪轻轻就随着师父走南闯北，见识极广，性格之中又多豪爽，与柳章吃了晚膳，两人把酒甚欢，尽兴而散。

　　今日的星空格外明亮，一轮圆月高高挂在天上，映得四周一片银白，视线也十分清晰。丫鬟把秋澜领到一个叫做“汲安楼”的院子歇息。院内开阔平坦，桃树错落，掩映着一座精致的小楼。房间里布置细腻，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四处纤尘不染，檀香淡淡，看起来像是专门为女客准备的。

　　丫鬟带来热水就退下了，秋澜宽衣沐浴之后并没有立刻歇息。方才喝下的酒让她无比清醒，于是举步出了院子，打算到周围转转。

　　走出院门，左手边是一个同样幽雅的院落，上书“莫语楼”三个字。方才听丫鬟提到过，这是柳璃墨的住处。秋澜在门口站定，望了望院里的楼阁，正想举步离去，却突然听到了细细的话语声。

　　楼阁里漆黑一片，柳璃墨早该歇下了，怎么会有人说话？

　　出于谨慎心理，秋澜凝神静听，听到了模糊的几个字“不要...走开...”的确是从柳小姐的房间传出来的。

　　莫非有人摸进来了？！

　　秋澜心头一跳，顾不得细想，几个起落到了房间门口。房内此时寂静一片，她伸手轻轻一推，发现门是锁着的，于是转到侧面的窗口，利落地一撬一推，闪身进了房间。

　　依旧静悄悄的，仿佛刚才只是她的错觉。

　　银白的月光从打开的窗口倾泻进来，照亮了屋内的摆设。房间里流转着一股香甜的气味，应该是安神香，四周并没有看到可疑情况，秋澜小心翼翼绕过茶几、桌椅，慢慢走到轻纱帐前。

　　她看着面前的纱幔，由于它的阻隔，看不见后面象牙床上的情形。

　　“不要...”床上忽然响起痛苦的低喃，“不要过来!娘亲...娘亲你在哪里，墨儿好怕...”

　　秋澜闻言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在做噩梦，合该是今日吓得不轻罢。

　　她轻轻撩起纱幔，在月光的帮助下看清了床上的人儿。柳璃墨侧身向外蜷卧着，绣着洁白腊梅的锦被盖至腋下，一双雪白的玉手握在胸前，无意识地紧紧揪着被子的一角。她脸上透着惶恐，娥眉间漾着褶皱，朱唇轻蠕，似是见着了恐怖的东西，正喃喃梦呓，柔弱无助的模样惹人生怜。

　　秋澜心底莫名地一片柔软。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在柳璃墨微微汗湿的额头抚了抚，手指划过光滑的面颊一路往下，摸到了精致的下巴。

　　手感柔软得不可思议。

　　她再度往下，轻柔地抓着柳璃墨揪紧被子的手，在她掌心缓缓捏了捏，那双玉手就放松下来了，不再紧揪着被子不放，而是改抓着她的手。秋澜坐在床沿上，动作轻柔地换了左手给她抓，空了右手在她后背一下一下地安抚着。

　　感受到身边温暖的气息，柳璃墨在梦魇里逐渐安静下来，蜷缩着的身子不再僵硬，眉头松开，闻着鼻间舒服的暖香继续沉沉睡去。

　　秋澜就那样定定地坐着，低头看着她恬静美丽的睡颜，竟不知不觉间呆了将近一个时辰，才轻轻离去。

　　一夜好眠，第二日起来柳璃墨只觉得神清气爽，分外精神。

　　叁鹤一早打了热水，伺候她起床梳洗，拿了象牙小梳在铜镜前替她细细梳头。

　　“看小姐气色，昨晚睡得极好罢？可曾魇着了？”叁鹤灵巧的双手在柳璃墨柔滑的发丝间穿梭，一面关心地问。

　　柳璃墨认真思索了一下，在铜镜里泛起一个温婉的笑容，道：“不曾的。前头似乎有些不安稳，后来不知怎么就觉得安心，睡得极好。”

　　“那便好。不过壹鹊那家伙却是伤了也不好好睡的，在梦里说了整晚的话，可烦人了。”叁鹤比壹鹊小了两三个月，却更像姐姐而不是妹妹，埋汰她已成常事。

　　“鹊儿现在怎样了？她的伤可还好？”

　　“伤倒是不碍事了，大夫说好好休养几天便是。她大概是有些吓着了，在梦里还惦记着叫小姐快跑呢。”

　　壹鹊是为了保护她才受伤的，这下柳璃墨更坐不住了，匆匆收拾一番就出了院门，到壹鹊房间去看望她。壹鹊和叁鹤住的是同一间房，就在莫语楼侧边，作为柳璃墨身边具有特权的贴身丫鬟，三人又是情同姐妹，她们拥有比一般下人更多的自由和更好的待遇。

　　托手臂上重伤的福，昨夜里壹鹊睡得不好，现在倒是睡沉了，被子踢到了一边，柳璃墨到的时候都没有醒来。叁鹤想叫醒她，被柳璃墨摆手制止。

　　“让她好好歇着罢，这几日都莫要做事了，你替我多多照看她。”柳璃墨轻手轻脚给壹鹊拉好被子，两人又悄悄出去了。

　　“对了，秋姑娘呢？爹爹可有留她在府内？”快回到莫语楼时，柳璃墨突然想到那个惊若天人的救命恩人。

　　“留了呢。她就歇在小姐隔壁，在郡主常住的院子里。”

　　“真的？”柳璃墨脚步顿了顿，面上有些欣喜，美目中秋水盈盈：“我要去瞧瞧她。鹤儿，你说这时辰她起身了没有？”

　　叁鹤笑道：“起了起了，方才我还看见秋姑娘在桃树下舞剑了呢，美的像下凡的仙子。听说武林中人习惯早起，要温习武功。”

　　柳璃墨听说秋澜在舞剑，心下起了几分好奇和期盼，脚下不自觉就加快了速度。可惜待她们到了汲安楼，秋澜已经练习完毕在树下歇着了。

　　柳璃墨掩下眼底难以察觉的失望，扬起一个温和有礼又不失大方的秀气笑容，轻声叫道：“秋姑娘。”

　　秋澜其实早就听到脚步声了，听到那声柔柔的叫唤，忍不住唇角轻挑，笑着回眸。

　　她本就生得极美，昨夜里在黑暗混乱中柳璃墨没来得及细看就觉得她光彩夺目，此时在青天白日下将她看了个仔仔细细，真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身后的桃红叶绿都失了颜色，连同为女子的她也看得晃了眼。

　　秋澜在她的目光中落落大方起身，走过来，一身月牙白衣衫衬得她尤其英姿飒爽。

　　柳璃墨矮她半个头，稍稍抬起视线礼貌地望着她好看的眼睛，道：“秋姑娘昨夜睡的还习惯么？璃墨不争气，精神有些不好，怠慢了姑娘，请姑娘莫要在意。”

　　不知怎么的，秋澜脑中浮现出昨晚她恬静的睡颜，眼里带起了一层细碎的柔光，说道：“哪里的事，秋澜一夜好梦，多亏了如此舒适的环境。倒是柳小姐莫要嫌弃我在此叨扰就好。”

　　“不会的!我一个人惯了，有人陪着欢喜还来不及呢。”

　　身后一直静静候着的叁鹤几乎在心里泪奔：一个人？小姐，感情您一直当我们不存在呢？！就算我和壹鹊不计，那时常来陪您的祈歆郡主也不计？

　　前面的人儿不知道她的内心独白，兀自相谈甚欢。柳璃墨斟酌了一下，犹豫地问：“不知姑娘愿意在此逗留多少时日？”

　　秋澜一愣，自己还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要留多久好呢？长安城于她来说是一个唯恐避之不及的地方，才会将楼孤雨安全送到就匆匆离开，若非遇上柳璃墨，她也不会再来。所以留多久合适呢？

　　“小姐...”一名丫鬟匆匆忙忙小跑进来，对着柳璃墨行礼道：“小姐，郡主来了，还有...祈敏郡主也回来了!”

　　“什么？阿雨回来了？！”柳璃墨十分惊愕，继而惊喜异常，明亮的水眸里迅速蓄积了一层水雾，声音微抖对秋澜道：“不好意思秋姑娘，璃墨有事先失陪了，请见谅。”说罢不等她反应就迫不及待快步走出院门。

　　秋澜见她来去如风，却仍保持着大家闺秀的斯文风范，不由赞叹：好一个窈窕淑女，果然不是她这种草莽之类可以比拟的。

　　只是她的阿雨师妹，想不到世界这么小，若见着了，该不会气她去而复返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