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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章八十七 袁公路殁 ...

  •   五月,天子下令,封陈王刘宠为辅汉将军。

      又着其与豫州刺史刘繇一同截杀袁术。

      消息传至南阳的时候,袁术正在温柔乡里迷醉,伶姬美妾环绕左右,他卧在胡椅上,闭着眼睛叼住一颗果子,听着耳边清脆悦耳的低吟,心中荡漾。

      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主公,臣有要事禀报。”

      他不悦地睁开一只眼,侍者随即喝道:“主公已歇息,奏疏留下即可。”

      门外人不死心,继续道:“主公,臣袁涣有要事禀报!”

      美妾替他按了按耳部穴道,凑巧掩去那声自称,袁术拍了拍扶手,面上尽是不耐烦,侍者赶忙出去,低声道:“先生请回吧。”

      袁涣蹙眉不语,袁术虽庸碌,可素来听他谏言,也对他甚为礼待,此时怎会两耳不闻。

      侍者垂首,目送他离开。

      袁涣愤愤离去的消息瞬间传到孙策耳中,他同一旁的周瑜喜道:“如今桥蕤、张勋皆以我为尊,若是袁涣也疏远袁术,众叛亲离下,他还能掀起什么浪花?”

      周瑜执起酒樽,敬他:“伯符只需再忍耐数日,方可潜龙出渊。”

      “哈哈哈好!”

      他们畅谈正欢,程普却步履匆匆行过来,附到孙策耳边道:“刘表送来消息,说有重要之物要亲手交与少将军。”

      孙策与周瑜互通有无,闻言皆困惑不已,“他有何要物需得亲手予我?”

      程普摇了摇头,“末将也甚是不解,可将军曾让末将谨记,若刘使君送来这般消息,必须请少将军前往。”

      孙策沉吟片刻,道:“既然父亲如此说,那我可得去一趟。”

      周瑜也道:“袁术在南阳醉生梦死,伯符只需请战,即可赴约,他必不会阻拦。”

      孙策颔首,然后笑道:“袁涣、阎象那边,还需公瑾上心。”

      周瑜默然以应,“袁曜卿堪为大用,待伯符归来,他必会成我孙氏亲臣。”

      五月中旬,孙策向袁术请战江夏。

      袁术知他大仇未报心中有恨,可又怕他大仇得报弃他而去,在与长史杨弘、主簿阎象商议后,纠结许久还是应允。

      桥蕤、张勋回归袁术身侧,孙策领五万大军进攻江夏。

      黄祖败退连连,向刘表求援。

      “孙策来势汹汹,然只是找黄祖算账,使君,切不可援啊。”蒯良拱手进言。

      刘表搁下笔,未曾理会他,而是问道:“仲业可曾到?”

      蒯氏兄弟相视一眼,意欲再言,门外却有侍者来报,“使君,文司马已至。”

      “好,请他上来。”

      文聘挎剑入内,拱手道:“见过使君。”

      而后他又环顾左右,向坐上者一一示意。

      刘表起身,下堂将他扶起,“仲业来得正是时候,孙策攻江夏已有数日,黄祖独木难支,今吾令你为先锋,率一万大军相援。”

      文聘忙道:“末将领命。”

      刘表又在堂中转了一圈,然后笑道:“你先支撑几日,吾随后就到。”

      他这一句话,可将众人吓得不轻,文聘当即半跪下,急道:“使君万万不可啊,素来无帅亲赴之道理,使君当避居襄阳,待末将凯旋!”

      蒯良也离席跪到堂下,进言道:“文司马言之有理,使君当以大局为重啊,死个黄祖不打紧,失了江夏也不打紧,若是使君涉险,臣等罪无可恕啊使君。”

      “好了,吾心意已决,下去吧。”

      他率先踏出堂内,众人凑到一块窃窃私语,不得其解。

      “使君一向谨慎,如今为何以身犯险?”
      “哎子柔兄,你去哪儿?”

      ……

      夜深,圆月中天。

      蔡夫人为刘表宽衣解带,温情正盛,然而转至身后时,她突然泣泪两声。

      刘表扯住自己的衣带,无奈道:“为何而泣?”

      蔡夫人悄悄抬眸,见他面色无异,斟酌道:“听闻主君要亲征江夏,妾与主君无话不说无话不谈,如今竟是从旁人口中听说的。”

      刘表面色一沉,将头转向她,道:“此乃军事机密,你从何人口中得知?又是何人要将我置于险地?”

      蔡夫人心下一怵,忙伏身道:“主君息怒,子柔也是心系主君安危,才会让妾劝言。”

      刘表笑不达眼底,“蒯子柔的手如此之长,竟然伸到我的床帏之上了?”

      蔡夫人莫名打了个寒噤,却听屋外传来敲门声。

      刘表问:“何人?”

      屋外一道清越的声音答道:“父亲,是儿。”

      “进来吧。”

      刘表转到外室,在几案旁跽坐下,刘琦进屋,恭敬地行了礼,然后踌躇道:“听闻父亲要亲征江夏?”

      刘表眉梢一挑,“哦?你又是如何得知?”

      刘琦诧异地转首一望,只见屏风映出伏身的轮廓,不由问道:“母亲这是?”

      刘表未答,蔡夫人抹了抹眼泪,软声道:“母亲正在帮你父亲找玉,你们父子谈话,不必顾忌我。”

      刘琦这才转回目光,刘表却又问他,“你到底如何得知?”

      刘琦不敢忤逆父亲,忙答道:“是蒯主簿告知儿,请儿向父亲进言,以荆州大局为重。”

      他埋头伏地,不敢言语。

      寂静的室内,只有刘表幽幽的笑。

      然后,屋门又被扣响。

      刘表又问:“何人?”

      屋外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阿父,是琮儿。”

      刘表自嘲地笑了笑,扫了他们一眼,道:“进来吧。”

      刘琮不过十之四五,怯生生进来,然后怔在当场,“阿父……阿母和大兄这是?”

      蔡夫人平静道:“琮儿不必忧心,阿母在帮你阿父找玉呢。”

      刘琦也接言道:“琮弟不必担心,大兄也在帮父亲找玉。”

      刘表气极反笑,问刘琮:“蒯子柔也告诉你了?”

      刘琮愣愣跪下,与他大兄一齐伏下身子,“琮儿只是担忧阿父安危,何况江夏局势不明,阿父确实不该亲身涉险,还请阿父思虑再三,再做定夺!”

      刘表气得起身打转,指着他们有一肚子话想说,可到了嘴边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琦儿,为父如今年岁几何?”

      刘琦应声道:“父亲出生于汉安元年,如今已过天命之年。”

      刘表敛眸笑了笑,“是,为父已过天命之年,在他们眼中,已是半截入土之人。”

      “主君!”
      “父亲!”
      “阿父!”

      刘表听着这几声真切的关心,叹了口气道:“为父离京时,得天子之令,诛杀袁术,安定荆州,如今,可曾做到一半?”

      刘琮胆子大,率先抬头道:“荆州民生复苏,儒士往来如云,袁术也已是强弩之末,阿父做到的岂止是一半,简直是一大半呐。”

      刘表摸了摸他的头发,然后将他扶起,之后将刘琦也一并扶起来,“你兄弟二人和睦,为父就无后顾之忧了。”

      “夫人,起来吧。”

      蔡夫人起身,却还是蹙着眉,刘表去意已决,即使是他们也无法说动。

      既然说不通,她执意为刘表备了软甲和护心镜,一应俱全。

      -
      文聘相援黄祖的第三日,刘表也来到江夏。

      黄祖被打得灰头土脸,忍不住抱怨:“悔不该杀那孙文台啊!”

      刘表默不作声,只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问文聘道:“孙策屯兵何处?”

      文聘答:“就在西陵城外。”

      刘表踏上西陵城头,眺望着漫无边际的营帐,然后,一支羽箭错着他的鬓发钉入柱中。

      “保护使君!”

      隔得太远,刘表看不清对面的情况,他奋力取下羽箭,然后被拥着下了城头。

      那羽箭上是一封挑衅书。

      翌日,刘表排除万难,又亲身上阵。

      孙策拍马上前,与他在万军中央对峙,然后出其不意,迅速出剑,刘表躲闪不及,将怀中锦囊落下。趁着孙策俯身用剑去挑的时候,他引马回城。

      两军箭簇纷飞,刘表在其中穿梭,突然就回忆起热血的太学生活,以及党锢之祸后的逃亡生涯。他哈哈大笑起来,将半载人生积存的火热尽数挥洒。

      七月,孙策顺利攻下江夏,生擒黄祖,囚于府中,屡有凄厉哀嚎传出。

      刘表退居襄阳,固守不出,令文聘阻挡孙策。

      八月,豫州刺史刘繇与陈王刘宠集军收复汝南,将被袁术任命为汝南太守的孙香赶回南阳。

      然后又集军南下,与刘表以为呼应。

      袁术大惊,急召孙策回南阳。

      孙策看着哀嚎不止的黄祖,挥了挥手,那给他挠痒痒的仆从随即退了下去。

      黄祖其人,最怕瘙痒,难得喘息,忙斥道:“孙伯符,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为何如此折磨我!”

      孙策从仆从端来的盥盆里取出巾布,擦了擦手,冷然道:“我明日便要回南阳,委屈将军在此多待些时日。”

      黄祖疑惑,不解其意。

      孙策从刘表与他的锦囊中翻出了袁术的兵符,大吃一惊。袁术的兵符他也曾远远见过,手中这一块分量很足,不像是假的。

      可到如今孰真孰假已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有了此物,即可行调虎离山之计。

      -
      “伯符回来了!”

      袁术须髯杂乱,从廊下奔来,孙策狐疑地看了看身侧的周瑜,拱手道:“主公,策回来了。”

      袁术欣喜地抱了抱他,然后跑到院中转圈。

      不过数月,他已经形容枯槁,面目犁黑,淅淅沥沥的小雨滴落下来,将他的眉睫染成素色。

      孙策面色凝重,看向焦急的侍者,他行礼回道:“几个月前,将军就这样了,有时候连身边人都分不清了,难得他还记得孙将军。”

      孙策望着没了人样的袁术,叹了口气,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父亲与刘表筹划这么久,谁知袁术竟然自己得了癔症,命不久矣。

      刘繇、刘宠与刘表相互为援,孙策带着袁术紧急逃离南阳,去往寿春。桥蕤和张勋都被他用兵符调去殿后,就连阎象和杨弘都不疑有他。

      袁术执意要骑马,行至半路,竟然还问他,“曹阿瞒现在何处?前日他和袁本初居然翻墙偷瞧人家新妇!”

      不小心知道了秘密的孙策:……

      “曹使君如今在兖州任职。”

      “兖州?”袁术嘟囔两声,继续道,“他的梦想不是当征西大将军吗?去兖州干什么?”

      孙策像哄小孩一样哄他,“是陛下命他去的。”

      袁术讥笑:“刘宏那小儿也配?”

      孙策默然不语,勒马跟随在他左右。

      谁料,后方突然骚动。

      斥候赶过来,急道:“阎主簿和杨长史散布消息,说将军囚禁袁公,意欲自立。”

      孙策气得咳嗽两声,他也料到,阎象和杨弘会反应过来,可没想到他们以为他野心勃勃,企图代袁。

      “杀!”

      事已至此,他也不必再伪装,一道杀令下去,周边程普、黄盖等人皆拱手领命。

      袁术还傻愣愣问他:“发生什么了?”

      孙策平静道:“有山匪来袭,我们先去前面避避。”

      袁术十分听他的话,夹马就向前行去。

      周瑜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叹道:“英雄末路啊。”

      孙策勾起唇角,问他:“英雄?”

      周瑜默然道:“他也曾因诛杀十常侍而立功,也曾与袁绍共赴显阳苑,也称得上英雄吧。”

      孙策不置可否,拍马赶上他。

      前面有一座道观,袁术翻身下马,立在观前,朝他昂起头,隐隐有往日豪横之风。

      孙策与周瑜一齐下马,身后的袁涣也滚马下来,他是文士,甫一骑马,颠得是上吐下泻。

      孙策命侍卫照顾他,然后握紧腰间佩剑,跟了上去。

      袁术正在观中与一人交谈,那人转过头来,熟悉的面孔让孙策不禁瞪大双眼,激动地唤道:“父亲!”

      “文台啊,这你可就不厚道了,荆州刺史怎么说也是你的上级,你怎可如此下狠手。”袁术先他一步拉住孙坚,与他一齐落座在门槛上。

      孙坚也恍如隔世,深感物是人非,只喃喃道:“是我之过。”

      袁术笑了笑,而后恣意道:“文台有逐鹿之心,我亦有登堂之意,如今董卓横行霸道,正是你我崛起之时啊。曜卿,曜卿呢,速来与文台说道说道。”

      刚爬到阶顶的袁涣双手一怔,他情不自禁松下撩起衣摆的手,轻声道:“主公。”

      袁术看见他,喜不自禁,忙上前将他拉过来,然后将三人的手覆到一起,“得文台与曜卿,我袁公路此生无憾呐!”

      语毕,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似要将整个脏腑都咳出来。他望着自己枯瘦的双手,以及指缝间溢出的鲜血,吓得后退几步,“我……我……”

      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他错愕地抱紧脑袋,只觉得自己的头要疼得炸开了,“曹阿瞒!袁本初!张……张孟卓!董仲颖!鲍允诚!那是谁,谁,那是谁,袁老头身边的少年是谁!”

      他连连后退,被门槛绊倒,然后猛然呼喝道:“刘辩!对,是皇长子刘辩!不对,如今他是天子了!文台何在?曜卿,曜卿呢!”

      “孙……孙伯符!”他深深忘了孙策一眼,然后双眼一翻,撅了过去。

      众人赶忙来扶,孙策紧张地伸手探了探鼻息,然后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的父亲,“没气了。”

      孙坚也伸出手探了探,然后与袁涣交换了一个眼神,“曜卿,我奉陛下密令,诛杀袁公路,如今他已死,我也不再隐瞒。”

      周瑜随即掏出用腊封好的纸张,“此乃陛下信物。”

      袁涣悄然别过头去,“文台没事就好,我心中早有计较。既然袁术已死,还请文台答应我的一个请求。”

      孙策扶着孙坚坐在台阶上,他平静道:“曜卿请讲。”

      袁涣忙拱手,“还请文台保存袁术尸首,涣即刻奏请陛下,请将之葬回汝南。”

      孙坚扯了扯嘴角,“曜卿之请,我应了。可你也该知晓,董仲颖的骨灰如今还在洛阳呢,而且就算陛下恩准,袁基和长公主岂会让他回葬祖陵。”

      袁涣叹口气,“不敢奢侈葬于祖陵,只要是故土,足矣。”

      孙坚伤口早已痊愈,如今回归,自然凌驾于孙策之上。阎象、杨弘及袁氏宗亲不少人皆死于乱军之中,桥蕤、张勋果断投孙,袁术从弟袁胤战战兢兢前来收尸。

      袁涣之奏疏,上达天听。

      刘辩怜其恩义,应允。后,不祸及子孙,仅将袁术家眷贬为庶民。

      袁术之死传至陈留,正与曹操一齐练习五禽戏的袁基,吐血晕倒,府中乱成一团。

      可乱得也不仅仅是陈留,居于渤海的袁绍听闻消息,也昏了过去。

      荆州、豫州、扬州,因为袁术的死亡,得以缓慢复苏。

      袁基未同意将袁术葬回祖陵,但也在隔壁为他辟了个土包,上书“司空袁逢三子袁术之墓”。

      昭宁四年,十月初。

      天子昭告天下密令之事,恢复破虏将军孙坚身份,改迁其为南阳太守,然后封孙策为长沙太守,其余人等一一表奏。

      秋日已经凉爽许多,吴夫人带着家眷从曲阿赶赴南阳,一家团聚,温情无限。然后,孙坚决定回京述职、接回孙权,孙策不论,此行他还带着吴夫人和其他子女,想让他们看看洛阳风光。

      回京前,他去襄阳拜见了刘表。

      刘表与他畅谈许久,最终留下一声叹息。

      他并没有将治所迁回宛县的打算,孙坚也乐见其成,信誓旦旦一定会安抚民生,恢复南阳往日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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