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虑仙君愁上愁》日穆

7、假期（二）

　　七、

　　雁知秋虽然对那个少年怀着一些疑惑，但是还是加快脚步跟上了梁雨潇他们。

　　“师兄，旁边这间给你，中间是我的房间，清泉师兄就住另一边。”梁雨潇给他们两人分发钥匙，“一会收拾好东西之后记得锁门，我在楼下等你们。”

　　三个人分别回了房间收拾。

　　楼下的雅间中。

　　鸿惊云有些惊慌。虽然尊主给他的匿身符不可能会失效，但是他能认出来，刚刚所碰见的断崖派弟子，都是长老们的亲传弟子或是阁主的子女。——从鸿惊风随身携带的留影珠中曾经出现过他们的身影。

　　真是倒霉。

　　鸿惊云把脸上的蒙布挡得更严密，毕竟这些人都见过鸿惊风，也就能轻而易举地把他认出来。鸿惊云和鸿惊风本身就是双胞胎，除了眼瞳的颜色不一以外，几乎没有任何区别。若是在这里被他们认出来了，他的计划也会毁于一朝。
　　必须更谨慎一点才行。

　　只是刚刚的那一丝奇怪的吸引，到底是怎么回事。鸿惊云闭上眼睛，在房内设了一个结界，开始运起功来，屏蔽杂乱的心神。

　　梁雨潇早早收拾好房间，又叫小倌在晚些的时候准备好沐浴的热水，这才走下楼来，等待清泉他们。

　　雁知秋仔细地查看了一圈房间。

　　房间里有一张靠左的大床，四周是捆起的纱帐，镂花的床柱上嵌着几颗小小的夜明珠。中间是一张桌子，四只木椅。
　　房间后部和前部被一个长屏风隔开，后部是一个浴桶，周围布置了沐浴的用品。
　　浴桶后面是一个竹窗，推开便可以看到山下城的全景，五光十色的灯笼组成了路，弯弯绕绕地穿过了半个城市。

　　门口传来了敲门声，是清泉，“雁师弟，师妹要催我们了。”

　　“来了。”雁知秋把窗板放下，锁上。两人一齐下了楼。

　　楼下的梁雨潇已有些不耐烦，“师兄，你们快些下来，再一会儿节会就要开始了。”

　　“节会？什么节会？”雁知秋跟着清泉下了楼，一脸茫然地问道。

　　“咱们断崖派山下城的专属节会，庆祝那些新弟子被成功录入门派。现在还在这里停留的异乡人，大多数都是想趁节会来凑热闹的，虽说没有断崖派收徒时人多，但也差的不远。幸好我早早给咱们留了房间。”梁雨潇解释道，她已经对雁知秋这位师兄的“一无所知”习惯了。“说起来，这可还是咱们的节会呢。”

　　“原来还有这种节会。”雁知秋倒是有点担心，说到这种大型庆祝活动，总是会有一大群的人参加。雁知秋自然是讨厌人多的地方，但是他心知此时是不好说拒绝的，毕竟他不想伤了师妹的心。“那就走吧。”

　　三人沿着满街的灯笼走，没过几分钟，就到了节会的主舞台现场。舞台上是有一些有钱人家特意请来庆祝自己孩子入派的戏班还有杂技团，唱戏的和玩杂耍的轮番上阵，却很少重样。街坊邻里自然也不会错过这种难得一见的免费表演。

　　人群像是一道道铜墙铁壁，把舞台周围堵的水泄不通，街道上都是看表演的人，走得近的席地而坐，离得远的就踮起脚来看；四周都是卖吃食饮品的小铺，香味游荡在挤挤攘攘的人群中间，小铺子的生意十分红火。

　　“好香啊。”梁雨潇环顾着四周的小铺，闻着香味惊喜道，“我去买点吃的，你们俩先进里面去看看吧？”
　　正当雁知秋捂着微微发疼的胃部，想说“没事我等你”的时候，却就被清泉拉走了，“我们先走近一些，师妹你一会要是找不着我们，就在路口等等。”

　　梁雨潇挥了挥手算是答应了，转身就向着一家烧烤摊跑去。

　　越往里走，越是拥挤。

　　雁知秋有些吃不消，周围拥挤的人群时不时会撞到他，这让他更加不适应，但是清泉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还是拉着他一个劲儿地往前走。

　　“雁师弟，就在这里吧。”清泉总算是停下来了。“这个位置刚刚好，看得清舞台，也能看见小师妹有没有在路口。”

　　台上正唱着戏，大概也就是人妖奇遇类的爱情戏，戏台上的女子声音在雁知秋听来有些过分的尖锐。不过雁知秋没那么多心思顾虑舞台上演的到底是什么，他尽力调整着自己的状态，刚刚走在路上那种几乎要无法呼吸的感觉，经过一番深呼吸，已经减轻了很多。

　　“雁师弟，你还好吗？”清泉看他样子不对，转身来问他。

　　雁知秋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没事，师兄看戏吧。”

　　清泉虽有些挂心，但听雁知秋说了无事之后，又转回去继续看表演了。台上的杂技表演也着实惊异，几个不过六七岁的小孩倒吊在三个悬空的钢环里，不断地做着高难度动作。

　　雁知秋有一阵没一阵地看，更多的时候是在调整呼吸。师妹倒是一直没来，雁知秋偶尔回头去看看那个路口，却也看不着梁雨潇的影子。

　　人群似乎在拍手。
　　节目似乎是结束了？

　　只见台上一个戏子说，“今日晚上乃是庆祝王家公子入断崖派之喜，王老爷包了些红包，分发给大家同喜同贺，还请大家走近来台下领取。”接着便拿出一个大袋子，里面是满满的红包。

　　还有发红包这种环节啊……

　　没等雁知秋反应过来，后面的人潮就开始不断地涌动起来，人们不断地涌上前，把雁知秋和清泉两人分散了。
　　“师弟！”雁知秋只听见清泉说的一句话，“路口！在路口见！”

　　雁知秋实在是受不了这种拥挤了，既然只剩了他一个，他就开始往人群外圈跑，只是往前走的人群太过于汹涌，从里面出来也花了不少时间，更让雁知秋胸口发闷。

　　“呼——”雁知秋大口的呼吸着，总算是冲出来了。只是广场上人挤人涌，现在他所处的位置跟刚刚来的方向几乎是完全相反，可是又要绕过人群走到路口那边，又是好一段路程了。

　　干脆就绕着城区慢慢走过去算了。

　　雁知秋感觉肚子里又是一阵疼痛，还没吃过晚饭，这会儿胃疼又上来了，雁知秋暗叫不妙，自己的紧张性胃炎总是在各种不恰当的时宜发作。

　　还是赶紧找个地方先蹲一会止住疼痛，等好一些再去找点温和的东西吃。雁知秋苍白着脸，赶紧向着一个较为偏僻的巷子跑去。

　　广场上的声音传得很远，热闹的声响在鸿惊云的房间里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鸿惊云毕竟还是少年性子，但是由于在魔教门长大，普通城市里大大小小的节日庆典几乎没去过几次，也就只有在执行一些任务时路过，才会偶尔看看。

　　反正尊主给他的时间界限是三天，自己又早已完成了任务，去看看也无妨。鸿惊云想着，蒙上了黑色金边的蒙布，打开窗子，施展轻功向那热闹的广场掠去。

　　不出几分钟，鸿惊云就站在一座宅邸的屋顶上，低头看着下面广场上的热闹庆典，自己从小天赋异禀，修炼的速度快于常人许多，如今的他已经是筑基中期的修为，要在远处听清舞台上的声响并不是什么难事。

　　鸿惊云就直接坐在屋顶上看，却不继续凑近。

　　自己身上的匿身符可以藏匿他是魔修的身份，虽说这个匿身符不会被低阶的修士发觉，但鸿惊云又担心再次碰见断崖派内的弟子，这才在屋顶上远观。

　　只是……

　　从刚刚开始，鸿惊云就听见了一丝丝啜泣的声音，正从他所在的身后几条的巷子里传出来。

　　在这种人人都欢庆的时候，啜泣声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鸿惊云本想无视掉这个微小的声响，继续把心思放在舞台的表演上。但他居然莫名其妙地感觉到一种吸引，把那个声音若有若无地往他脑袋里灌。

　　“……啧。”鸿惊云站起身，虽然助人为乐不是他擅长的事情，但是去看看也无妨。在这种日子里哭得那么伤心，估计也是挺惨的。

　　于是鸿惊云恋恋不舍地转过身，跃过几个房顶，到达了那个声音所在的小巷子上方。巷子里面黑得很，鸿惊云眯起眼睛，这才勉勉强强看见了下面一个蜷缩着的身影。

　　其实那个身影是因为胃疼干呕导致泪水和鼻水流个不停，只能蹲着不停抹眼泪擤鼻子的雁知秋，不过就是这声音传到鸿惊云耳里，听起来就很像抽泣了。

　　胃疼还没有减轻，雁知秋的袖子都要□□呕刺激出来的眼泪沾湿了。
　　估计一会要回去要晚了……
　　雁知秋想着，丝毫没有注意到慢慢向他靠近的鸿惊云，直到脚步声近了，雁知秋才察觉到有人向他走了过来。

　　“咳……”雁知秋连忙拿袖子搓了一遍眼睛，但是泪水和鼻涕还是止不住地流，雁知秋只好把头埋在臂弯里，

　　鸿惊云也是走近了才发现，这个缩成一团的人居然也是一个修仙之人。修仙之人大晚上的在这深街小巷里，还哭得涕泗横流，鸿惊云虽然奇怪，但心里的同情还是不可避免地又多了一分，他拍拍雁知秋的肩膀。“这位道友，你没事吧？”

　　“我……胃疼得厉害。”雁知秋这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沙哑得不行，他头埋在臂弯里，声音又听起来闷闷的，“有水吗？”

　　“没有水，有酒可以吗？”鸿惊云皱眉，这个人的状况听起来不是很好，“我壶里还有一点。”

　　这个时候喝酒怕不是要杀了我。雁知秋心想。

　　于是他摆摆手，“还是算了吧。”

　　鸿惊云也不好意思干站着，他挠挠后脑勺，“我去给你找点水来。”

　　还没等雁知秋把“不用”说出口，鸿惊云的脚步声就远了。雁知秋无言地看着那个跑远的身影，心说今天不听自己说话的人怎么这么多。

　　不过这人也是个好心人。雁知秋终于从怀里掏出来一张帕子，擤了一下鼻子又整理了一下形象。
　　一会等那个人回来了，可得好好道个谢。

　　鸿惊云到处找着还开门的小店，但几乎靠近广场的店铺都关了门，收拾了一个小摊去广场上卖，生意会更好。

　　巷子里蹲着的那个人应该没有那么快走吧？鸿惊云开始向着广场跑去，正好在广场边上就是一个卖糖水的小铺，于是鸿惊云凑上去，拿出自己的葫芦。
　　“有水吗？”
　　“水有，但都是凉的。”小贩回答道，“公子不如来碗温的绿豆汤？水就白给你了。”

　　“来一碗吧。”鸿惊云点点头，拿出几枚铜板递给小贩。捏在手里的葫芦顿了一下，把里面的酒都倒尽了，又用小贩递上来的水冲了一遍，才把水装进去。

　　小贩把绿豆汤装在一只小葫芦里，给鸿惊云拿在手上。温温热热的小葫芦托在手里，鸿惊云加快了往巷子里走的脚步，生怕绿豆汤凉了。

　　雁知秋听见了那个脚步声，但是胃里忽然一阵剧痛，把雁知秋疼得两眼发黑，只好又把头埋进了两只胳膊里。

　　这大概就是病痛面前无形象吧。雁知秋不停地抹着眼泪，两眼都已经被揉得发疼，估计也肿起来了。
　　自己现在一定丑到爆。

　　“我回来了，”鸿惊云蹲下来，拍了拍雁知秋的肩膀，把装着水的葫芦放进雁知秋手里，手里拿着那只小葫芦，“有水，不过是凉的，我还买了点温的绿豆汤。”

　　雁知秋心里一暖，抹了抹脸，终于还是把头抬起来，“谢谢你。”

　　小巷子里，鸿惊云借着月光终于认出来，这不就是那个在客栈里碰见的断崖派弟子之一吗？鸿惊云心里一阵五味杂陈，现在转身就走也不是，就这么杵在着也不是，到底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雁知秋倒是没留意鸿惊云的模样，接过盛水的葫芦便喝了几口，感受到胃疼的症状似乎好了一些，雁知秋便把葫芦还给了鸿惊云。

　　“……”鸿惊云接过葫芦，眼前的人似乎没认出来他是谁，绿豆汤反正买都买了，还不如干脆一点，直接把绿豆汤塞给了人家。“给你，这个喝了胃能好受些。”

　　雁知秋吸了吸鼻子，接过那只小葫芦。“谢谢。”

　　今晚的月亮不是很圆，光也并不太亮。鸿惊云只能看见雁知秋的眼圈泛红，眼里还泛着一点水光。

　　由于雁知秋来的时候头发已经是有些长了，北斗仙君干脆就让他留起来，这个修仙世界里人们也没那么注重发型统一，所以长短不一的头发也不会奇怪。

　　此时稍长又沾湿的短发发尾贴在雁知秋脸上，莫名其妙地有些好看。

　　鸿惊云沉默地看着雁知秋把绿豆汤喝了个精光，估计他是饿坏了。炼气二阶的修士，还没能辟谷，估计是专注于修炼忘记吃饭落下胃疼的病根。

　　雁知秋喝完了绿豆汤，终于舒服了不少，这才反应过来要给钱。

　　“不好意思，还没问你绿豆汤多少钱呢。”雁知秋说着拿出了几枚铜板，刚刚在广场上看见的小摊，应该是三枚铜板一碗。

　　“不必了。”鸿惊云轻咳了一声，刚刚稍微的走神，让他差点忘了自己是对着一个断崖派的弟子在说话。“你感觉好些了吗？若没其他别的事情我就先……”

　　“——不行。”雁知秋一把拽住了鸿惊云，把三枚铜板塞进鸿惊云手里，认真地直看着鸿惊云的双眼，“你帮了我，总不能让你吃亏啊。还是得好好谢谢你，今天晚上帮了我，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得待很久才能缓过来。”

　　鸿惊云眼里的神色暗了暗，雁知秋冰凉的手刚刚碰到了他，在这样炎热的夏夜里有些奇特。
　　他确认了一点，眼前的这个人总会对他散发着一股奇妙的吸引力，不管是在刚刚的楼梯口，又或是在这里，这种吸引力到底是什么？

　　“小事，道友不必再提。”鸿惊云把铜板收下了，推来推去的也不是他的习惯。

　　“我叫雁知秋，敢问道友姓名？”雁知秋还是没松手，这个世界的人都这么友善，他总得换个人情才是。

　　鸿惊云眼里波澜不惊。“我叫徐霜。”起个假名而已，难不住他。

　　“谢谢徐道友了。”雁知秋笑道，“若有机会，一定还了道友这份人情。”

　　鸿惊云笑了笑，小小的炼气新人，还要还他人情。
　　“若是有缘，便再说吧。”鸿惊云留下一句话，转身飞上了屋顶，走远了。

　　雁知秋看着鸿惊云的背影，莫名这位徐道友的眼睛，好像在哪里看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