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为》阴炽盛

1、第1章

　　从拥挤的公交车上下来,伊潜有刹那的失神,在这个来来往往仿佛把全国人口都聚集的城市,他总有一种迷失的感觉,跟着人群过了一道地下桥,伊潜把有些老旧的旅行包甩在身后.
　　已经过了夏天,可这炎热的天气却依旧没有缓解的趋势,让人也跟着烦躁起来,要是今天他再不能把预定的销售任务完成,无疑等待他的就是流落街头.
　　失去饭碗的压力逐渐让高大的男人再次佝偻了一些,被生活所压迫的肩膀也有那么一丝不被人察觉的瑟缩,当初选择离开家乡,在 A市落脚的他还是热血沸腾,初生牛犊不畏虎的年纪,认为男人吗总要闯一闯才对的起自己的,他甚至幻想过当他功成名就时的风光,但这些所谓的努力目标在现实的提醒下已经不知道在何时被磨的干干静静的了,微薄到不足以支撑生活的薪水,让他根本没有去幻想的余力.
　　来到这里已经六年时间了,三年的苦苦挣扎只换来眼前的一个小小职位,本以为他可以就这么活下去,等以后的资力长了,工资也自然会跟着翻倍,虽然跟着工资一起长的往往是更高的物价,但至少他还有生活在这里的能力,可眼前,伊潜叹口气,遮住被太阳刺的有些痛的眼睛,也许这一次他还是要回老家去了,将近三十的伊潜实在不知道如何面对来自父母的指责.
　　虽然他们并不是他真正的父母,但至少养育了他十年之久,让他可以有一个避雨栖身的地方,让他不至于忍讥挨饿,甚至还让他上了学.
　　抹一把脸,这下连每个月必须寄回去的钱也跟着没着落了.
　　穿过一条斑马线,嘈杂的鸣笛声交织这这块繁华的土地,人们匆匆的脚步声似乎也击打出了节奏,而现在的伊潜似乎已经无法跟上这个越来越快的节奏了,过了一家教育中心,伊潜漫不经心穿梭在人群车辆当中,越来越高的建筑将人衬托的更加渺小,只有站在最高层的人才有俯视的权利,一心想着如何才能保住现在职位的伊潜并没有太过注意变黄的指挥灯,而身边人群加快的脚步提示着通过即将终止,但似乎人人都认为这个貌似正常的男人没有提醒的必要.
　　刺耳的刹车声,就在他耳边想起,伊潜跌在地上,惊魂未定.
　　黑色的轿车门匆匆打开,快速却也镇定的脚步声伴随着人群的喧扰来到伊潜面前.
　　“你没事吧?”淡淡文雅的声音,好似连头上毒辣的太阳也被它浇息了一些.
　　伊潜猛然抬头,不感相信的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世界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在你想不到的时候永远给予你惊叹的权利.
　　收回打量四周的目光,伊潜看着眼前这个脱去西装外套随意倚靠在柔软沙发上的男人,挑高的整体设计加上古典与现代节奏的完美结合,占地约有200平方米的顶级公寓无疑让租屋而居的伊潜眼热非常.
　　何时他才能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甚至是结婚然后让它成为家,他将有一个不算优秀但也不让他担心的孩子,尽管抚养一个孩子在现在的他看来有些吃力,但伊潜还是非常乐意拥有这么一个甜蜜的负担,当然前提是有女人愿意嫁给他.
　　想到目前的处境，伊潜想这个愿望可能到他四十岁也不见得有可能实现，那个时候他就彻头彻尾是一个老男人了。

　　易平放下手里的茶杯，刚刚谈完的一场生意让他看来心情非常的好，当然前提是他没有撞到这个男人的话，易平从来没有想过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他所谓的初中同学，想起那短暂的半年初中生涯，易平甚至记不起老师开授的课程有哪些，但奇怪的是当他第一眼见到伊潜时竟然奇迹般的认了出来，而这个看起来脑袋不怎么灵光的男人竟然也会记得他。
　　“今天真是不好意思”带着微笑道歉的男人更是让伊潜局促不安，本来就是他的过错，还让对方道歉似乎也显的太不好了。
　　但易平的友好接待还是让即将失业的伊潜有那么一丝丝的高兴的。
　　如果不是他现在的情况真的很糟糕，伊潜想他真的会是非常高兴。
　　“不是你的错，是我没有注意路况——”伊潜急忙说道。
　　“总之你没有受伤真是太好了。”易平打断伊潜的话，倾身将伊潜面前见底的茶杯续满，经过冰冻调制的大麦茶远比伊潜喝过的任何一次都要好喝。
　　“嗯”想到可能会有的后果,反应着实有些迟钝的伊潜咽下一口唾沫,即使他现在还在任职期间,公司会承担一部分费用,但就事件本身的性质,他还是要承担一大部分医药费用的,那对存款几近于零的伊潜来说,简直就是天文数字.
　　想到这里,伊潜也不禁庆幸起自己的好运了.
　　“最近还好吗?”原本只是没话找话说的客套话,却正中伊潜的眉心,看着伊潜顿时蔫下来的样子,易平也知道自己问对了地方.
　　“有什么困难吗?”挑高一边修长的眉毛，易平看着眼前这个近乎狼狈的老同学，厚重的眼框似乎能把鼻梁都压塌一般，因为汗水和奔波的关系而显的杂乱的头发更是让伊潜与这里格格不入。
　　“没、没什么.”两个人并不熟，他根本没有开口请求帮助的资格。
　　也许是男人的自尊心作祟，伊潜并不想让易平知道他现在的窘境，也或许是他不想让易平觉的他是个麻烦，从而厌恶远离他，至于为什么会这么想，伊潜也理不清楚，也许只是想保有一份平常却也难得的友谊吧，但友谊——这种东西在他们之间存在过吗？
　　对于同学半年就直接出国的易平，伊潜的印象只停留于父母不断的对比之中。
　　你看看你们班那个易平——再看看你——
　　甩掉脑子里的记忆，他注定是比不上易平的，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或者是将来——
　　“有什么麻烦你可以对我说，老同学吗，说不定我还能帮些小忙。”伊潜知道易平所说的帮些小忙不过是谦虚的词语，伊潜丝毫不怀疑要是易平真的愿意帮忙的话，自己的危机利马就能解除。
　　刹那间，伊潜有那么一丝犹豫，如果他开口的话，无疑工作就能够保住，困扰他多日的危机也随之带过，寄给父母的钱也将有了着落。
　　房租眼见就要续交，还有随之而来的水电费……
　　最终伊潜还是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愿意让易平知道他的狼狈，尽管他现在已经很狼狈了。
　　“我还有事，那就先告辞了。”伊潜笑的有些勉强，拒绝如此轻易到手的天大帮助，实在是对他人生的一大考验。
　　“哦？那有时间的话出来一起吃顿饭吧。”易平也随着站起身，并没有挽留的意思。
　　“那个，我最近可能要回老家去——”
　　“等你回来没关系”易平不在意的笑了笑。
　　“我的意思是说我可能回去定居，以后再也不来这里了。”
　　“是吗？”易平有那么一丝的惊讶，但随即就转换成了可以暂且称之为可惜的表情，但他究竟会不会因为伊潜的离开而有些伤心，那就实在是无从考量了，毕竟一个八秆子打不着的“老”同学的离开，并不足以使他的生活有什么改变。
　　“呵呵，等你有空的时候不妨来找我，我请你吃火锅。”伊潜嘻哈了两声，易平会不会来找他吃火锅他不知道，但即使是来找他也是多少年之后了吧，打量一眼，装饰典雅的客厅，伊潜想或许易平根本就不会去E城那种小地方。

　　辞别易平之后的伊潜没来由的有些失落,但对于即将面临的失业他还是打算再拼一下,至少这样不至于让以后的他后悔.
　　“您说什么?”伊潜不确定自己真的听懂了上司的意思，或者说可能是他经受不住打击已经出现虚假的幻象了，这个认知让伊潜有些惶惶，毕竟要是真的幻听的话那代表的绝对不是一般高昂的医药费。
　　对于生活拮据到一定程度的伊潜来说，即使是生病也要慎重考虑一下的。
　　“对于你的工作能力我感到非常的满意，这是给你的奖金，希望……”
　　上司的夸奖勉励让伊潜听的兴奋激动的同时也同样云里雾里迷茫一片，本来还面临失业的他，竟然奇迹般的得到了上司的表扬，甚至还有一笔可观的奖金，那奖金甚至比他一个月的工资还要多好多，伊潜持续在脑袋空空的状态。
　　事情转变的太过突然，伊潜根本不能相信他竟然会有这样的好运。
　　哦，上帝啊！难道他真的踩中了潘多拉的盒子？
　　“恭喜啊！”一向不怎么交好的同事们也开始打量伊潜，对于这个老实沉默的人，他们往往选择忽略，或者只在伊潜能够帮忙的时候记起那么一会。
　　伊潜匆匆回到座位上，思考自己到底干了什么，让上司对他这么大加夸奖，甚至还发了为数可观奖金，那可是他从到这里来都没有发生过的事啊。
　　“好小子，不声不响的竟然得了奖金，还不老实招来，是不是老板的女儿看上你了？”吕器是伊潜为数不多的朋友，平常也没少帮他，就是这次失业吕器也是跟着着急。
　　“什么啊！我可听说是伊潜为公司添了个大客户，那定单一交出去，上边那位不知道得了多少好处呢，竟然只给了伊潜一些奖金就把他打发了，真是，啧——”啧啧两声“怎么也该长长工资什么的。”同事唏嘘。
　　伊潜这才知道，公司接到的定单里有一批是记在他的名下的，也就是说归在了他的业绩之下。
　　会不会搞错了？
　　伊潜惶惶不安的呆到中午，又从中午呆到下班，也没到见上司气急败坏的来将奖金要回去，这才稍微的松了那么一口气，无论如何现在的他真的很需要这个工作，真的也很需要这些奖金。
　　回到家里整理东西的时候，伊潜才发现自己的旅行包不见了，他丝毫不怀疑就是小偷也绝对不可能惦记上的包是因为他的遗落而丢失，而他停留的地方只有那么一个——易平的家。
　　恍然醒悟到，也许那批定单正是易平所为，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惶然，最后伊潜还是打算亲自确认一下，毕竟要对方帮了他这么大的忙，如果什么也不表示的话就显的他太没良心了。
　　忐忑不安的来到易平的豪华公寓，伊潜不确定易平是否会欢迎他这个所谓的老同学，最终还是摁了门铃。
　　伊潜的心就跟着那音乐忽上忽下。
　　咔，门开了，易平看着站在门外的伊潜并不感到意外，笑着请他进门，还为他拿了饮料
　　“你是来取东西的吧。”
　　“嗯”伊潜捧着杯子看着易平忙碌“不用麻烦我——”
　　“水果”易平将果盘放在伊潜面前的桌子上，自己也跟着坐了下来，姿势优雅好看，看的伊潜也不禁一个愣怔。
　　易平长的真的非常好看，身材也非常好，伊潜挪开眼睛，不敢再去看伊潜，虽然今天是周休但“咳”这穿的也太随意了。
　　对于一身浴泡的易平，伊潜浑身有些不自在，明明都是男人，怎么换了他就这么矫情。
　　“我去换身衣服”易平似乎看出伊潜的不自在，站起身往楼上走去。
　　伊潜忙唤住他，“不用不用，这样挺好的”不过这话说出来还真是不伦不类令人尴尬。
　　“你不介意就好”易平只是笑笑，黑发略到眼帘，显得更加深邃。
　　“不介意不介意”伊潜慌忙摆手。
　　“哪个——”
　　“呃？”
　　“我、我先走了”想问的话在舌间上打了个转，利马失去了本来的台词，伊潜顿时变成苦瓜，自己还真是没用，但他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么快？”易平有些惊讶。
　　“是啊，那就不打扰了，包我拿回去了”伊潜想打自己一拳。
　　“哦，那好，要不要我开车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坐车很近的”他怎么敢麻烦易平。
　　“那我送你出去”
　　走到玄关门口的时候，伊潜咬咬牙才结结巴巴的问出“你的定单……”
　　“哦，正好要用，看到你包里的东西——啊，不好意思啊，没经你同意擅自看了你东西——”
　　“谢谢”对于易平的帮助，伊潜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感谢，毕竟其他一切的外用物质易平没有一样是需要他来给予的。
　　易平好人的位置又在伊潜心里定位了一层。
　　对于伊潜的道谢，易平只是笑笑，并没有说什么，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易平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帮伊潜，算了就当是撞到他的补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