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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二十六章:难治之伤 ...

  •   雁回望一望无际的雪岭。陈介踏雪而过的速度也是飞快,宣玉顿了顿,说道:“他们说你被废了武功,逐出邬叶派了。”陈介道:“是有这么回事。”冷风灌进来,宣玉咳了一下,陈介将他朝怀里面让了让,将蒙在脸上的布取下来,挡在宣玉脸上。就听宣玉问道:“那你…没事吧?”陈介笑道:“显然是比你好上一些。”宣玉眉稍挑了挑,然后索性埋首靠住了陈介,不再吭声了。

      陈介手掌抵在宣玉的背上,暗暗运力,一道源源不断的暖流由背心处汇入。过了一会,脚步停下,陈介道:“到了。”低头看,只见宣玉头垂了一下,慢慢把眼睛睁开了。陈介心里不忍,又不由想到上次背他疗伤走时的那段路。陈介道:“我除了初见你时,看你各种威风,后面就没好过,一直病怏怏的。”宣玉脸上挂不住,冷了声道:“我就这么点时运不济的时候,全让你赶上了而已。”

      陈介嘴巴咧了咧,将宣玉抱进山洞中。洞里升了火,宣玉看见洞中还有两个人,见了陈介便道:“陈小子,回来了?咦……这个是谁?”陈介抱了宣玉朝其中一个拜了下去,道:“情深大师,他受了伤,还请您相助一臂之力。”就见一个面带红光的老和尚合了掌,道:“阿弥陀佛。”回头道:“小石头,快点给这位施主准备个地方。”

      宣玉此时是满心的疑问,暂且压住。情深上前来,帮宣玉把脉查伤,片刻后看了宣玉一眼,道:“恩?你练的是双步清阳十二正经那一脉的……原来你便是咬了陈小子一口的那个孩子啊!”摇头道:“年轻人真是的,就会乱来。”宣玉听得一惊,心里跳漏一拍,便朝陈介看去。陈介哪里解释得出,脸上红也不是,青也不是,干咳一声。

      情深将宣玉的手翻过来,查看了他手筋上的伤,摇头道:“谁下的手,这么狠……”陈介忙问:“好得起来不?”宣玉也看向情深。

      只听情深踌躇了一下,道:“如果他内力尚在,内外相佐,早日能将手劲练起来,尚还好说。可是这孩子现在内息不适,行动都成问题,这功夫一时半会是练不起来了。等内力练好了,这手,怕是要耽搁了。”说着看了看宣玉的手,上面浅浅的茧子,情深觉得很是可惜,道:“是个勤奋的孩子,手应该很灵活吧。以后就算恢复不到原先,还是能有五六成的。”

      宣玉心里一阵震动,苍白了脸色便道:“用不好剑,情愿死。”话音落,洞中一片寂静。良久,情深叹了口气,道:“总会有办法的,小施主别着急,我且再想想……你们两个将双步清阳拆开了练,尚且能找到法子过了那个砍。没准…没准再咬上几次,还真能让陈小子帮你把这内息调过来呢。”

      这老和尚说话痴憨无心,却把两个人说得一脸尴尬,无不想起那天险些发生的事。憋了半天,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话来。情深犹自在那儿絮絮叨叨,小石头也凑了上来,好奇地问宣玉道:“施主,你是陈大哥的好友吗?你叫什么名字啊?”

      宣玉收了收心神,答道:“在下姓宣,单字玉。”突然,情深唠叨的话头顿住了。情深和小石头对看了一眼,一老一嫩同时双手合十,垂目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宣玉不明所以,看向陈介。却见陈介一脸啼笑皆非,脸上好生尴尬。宣玉忍不住问道:“我的名字怎么了?”陈介道:“没有,没什么。我…我给你拿点水来。”说着就逃荒似的去了。

      过了一会,情深咳了几声,挨到陈介身旁。盯着陈介的脸就看了半天,看得陈介一阵发毛,问道:“大师?”情深大师重重叹了一口气,说道:“原来如此,他便是送了你玉的人。我说你们为什么要拆开那功夫练,我说为什么他要咬你呢。我之前是没有想到…哎,不过现在想到了也不迟……不过还是不行!这太不对劲。”情深自己一说上,就嘀咕个没完了。陈介不得不打断了他,说道:“情深大师,你说什么现在想到也不迟?”

      情深犹豫着看了他一眼,道:“你和他练这双步清扬的时候,是不是…急火难耐?”陈介顿时呛住了,涨红了一张脸就看向情深。其实情深说得真是好听了。他当时分明是□□攻心。

      情深说道:“那是正常。你们一个走了纯阳,一个走了正阴。这本来……”看了陈介一眼,“本来就该往双修的法子上去的。咳…之前你不说他就是给你玉的那个人,我也不好说。只是现在,你们要是……哦,顺应天成了。这双修得法,他的身子,也很快能恢复了。”说着,拍了陈介的肩两下。

      何为“顺应天成”?陈介直被他拍得沉了两下,大气不敢出上一口。半晌,才回过头,看向正跟小石头说着话的宣玉。火光正映在他的脸上,这样淡淡地笼着,略显倦惫。比之那时邬叶初见,到底是憔悴了好些……陈介看了一会,突然宣玉斜过眼,瞥了过来,正给他对个正着。

      两人就愣了这么一下,宣玉已经重新收回了视线,跟小石头说话去了。

      ……

      月色已经偏西,柴薪微燃不熄,在洞中取暖。人却已经四下睡去了。这样一个晚上,自囚中之徒到自由之身,本应是幸庆才是。奈何,宣玉卧在一边,张开了手掌又合上,各种心事纷至沓来,在心里乱作一团。不期意,又是真气蹿夺,宣玉身上一个冷颤。只听窸窣几声,一个人翻起了身,走过来在他身边挨着坐了下来。

      陈介问:“睡不着?”宣玉背对着他,点了点头。陈介于是叹了口气,道:“刚开始,我被师父打了一掌的那几天,也是这样的。内伤慢慢调理,就没这么难受了……”说着在他身边躺下,说:“转过来。”宣玉动了动转了过去。陈介伸手过去揽住了他,手掌护在他背上,暖洋洋的真气由背心缓缓而入,陈介道:“适才在路上这样,就见你挺舒服的,看着都快要睡着了。”

      宣玉低低地“恩”了一声。过了一会,宣玉问道:“你师父打你,就是因为那次你救我吗?”陈介道:“恩,就是那次。”宣玉顿了顿,抬头道:“为什么救我?”陈介愣了一下,这个问题……半饷道:“那个,我还要问你要解药呢……性命攸关的事。”

      宣玉沉默了一下,缓缓道:“陈介…其实,我以前总觉得自己剑法高武功好,从来不屑将毒药之类下三滥的东西带在身上……”看了陈介一眼,道:“所以,那颗就是普通的伤药,你救我救错了,来也白来了。”

      陈介心里头叹了口气,调了调睡姿,不经意得与宣玉挨得更紧了些,说道:“那你现在,不觉得自己剑法高武功好了?”宣玉也不说话,只抬头看着陈介等答案。陈介只得闭上眼睛,道:“不救也救了,不来也来了。如果不救,也就不会来了。如果我不来,这次又怎么救你?哎…小石头说得对,这因果轮回,在冥冥之中是皆有定数的。佛学果真是博大精深啊。”宣玉听得陈介在那信口胡诌,嘴角抬了一下。就听陈介正说着,突然顿了顿,道:“所以,既然老天都要我来救你,什么‘用不好剑情愿死’的话,以后还是不要说了。”宣玉身子微微一动,久久没有答话。陈介叹了口气,道:“快睡吧。”说完便搂着宣玉,合上了眼睛。

      也不知过来多久,陈介突然听宣玉在他怀里低声说了句:“小石头说,你告诉他们那块玉是你情人送的……真是你说的吗?”陈介手心轻轻一抖,紧闭了眼睛没张开。内息错乱不稳了三两下。

      滚烫一路烧到了耳朵,真是天大的冤枉啊,天大的冤枉……

      ……

      此时的雁回宫上,正是鸡飞狗跳,乱成一片。

      曲道云深吸一口气,拉开了行云斋的门,冷眼看着门口聚着的人。目光在其中一人身上停留了片刻,才一躬身,道:“不知少主深夜造访,属下有失远迎。”只见红含,思召,还有上官炎和裴一叶,带着一众武门的弟子在门口站着。

      红含微笑一下,道:“曲门主客气了。今夜雁回宫失了一人,御剑武使正带了属下们在四下寻找。别处都找过了,只是不敢惊扰门主雅舍,所以托我来买个人情。还请门主行个方便。”

      曲道云恭敬道:“不知所失何人?”

      红含道:“正是关在石牢里,待以叛宫论处的江南无所。”

      曲道云身子一侧,让开了入口,道:“寒舍不大,主屋,侧屋,后面还有个院子。没有能藏人的地方。少主若是不信,就请吧。”武门之人鱼贯而入,就听思召笑道:“少主没有不相信曲门主,只是例行公事的搜查而已。”顿了顿道:“江南无所出逃之时,有人接应。狱中迷晕看守所用,也可能是宫里的庄周烛。所以这件事,只怕不那么简单。”

      曲道云冷笑了一下,一声不吭,转身走了进去,行云斋里已是乱作一团。曲道云身为曲门门主,众人还是不敢惊扰阻拦,他便一路转到内屋去。抬了头,看着侧室里所供的三个牌位,曲道云眼中闪动着难言的光。片刻后,缓缓上前抽出了一炷香。

      旁边伸出一双手来,同样抽了一支香,轻轻一斜,就着余香点燃了。曲道云侧着眼睛看着他,任由他面如沉水地拜了几拜,上了这柱香。完后他看向曲道云,道:“多谢曲门主为我养母立位,您有心了。”

      曲道云看着红含,脸上表情变了又变,红含淡定相对了过去。半饷,曲道云淡淡一叹,道:“没什么,一品朱衣,本就应是我的妻子。”红含转头看向一品朱衣的牌位,道:“哦?”就听曲道云的声音有丝不稳,道:“若非当时事出有因,我就要娶她了。她…已经有了我孩子。”红含道:“事出何因?”

      曲道云却不答,只是继续道:“这孩子出生后。由她制了涂药,我勾勒的青丹,在他身上画下了雁回望一带山峦水泊的江山图。这件事,只有曲门五使,还有当时的宫主夫人知道。”红含侧了侧头,问道:“门主与我说这个做什么?”曲道云转头望着他,肃然道:“你也应当知道。”

      红含神情漠然,问道:“与我何干呢?”

      曲道云突然踏前一步,眼中的激动和悲沧终于不可遏制地流露出来,他颤声对红含道:“因为你就是那个孩子!”抬起手,指着一品朱衣的牌位,道:“她难道没跟你说过……你根本不是少主,你姓曲,你是…是我们的孩子!她确确实实就是你娘!”

      声音低低地压在室中,闷闷回响。良久,红含嘴角轻轻一提,看着曲道云道:“她不是我娘。你也不会是我爹。”

      曲道云双手一攥,沉声怒道:“你说什么?”红含摇摇头,道:“自小将我放在烟柳之地,当做女子来养,这是娘做的事?自小任我流落在外,受尽屈辱嘲笑,这是爹做的事?”曲道云低声道:“你明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红含踏上一步,道:“怎么不知道?两年前她告诉我,这样做是为了掩人耳目,以后雁回宫的人若是寻着她找来,就会发现我。至时,我就是那什么少主的替身。她让我这么轻贱地活着,就是为了要去给一个我连面都没见过的人当替身?”红含盯着曲道云道:“我当时连死了的心都有了……我问你,凭什么?事出有因?何因?不过就是你为了让左琉皙那边信任你,连怀了你孩子的女人都不敢娶。而她为了保护人家的孩子,情愿把自己孩子糟践成这样!她明明能让我学功夫,却怕我有了功夫会贪图雁回宫的秘宝,就这样生生地误了我。她教我琴棋书画,就是让我用这些东西在青楼里卖笑,一边打听江湖上的消息。她教我用药,不过是因为你们少主百毒不侵。那百毒不侵,还是她用自己的命换的!我呢?我到底算什么?”

      红含嘴角冷笑,眼中却似点了火般,道:“你看看她最后怎么死的?……看到了没有,曲门主。你们愿意给人家当狗,我不愿意!”

      曲道云的手抖得不受控制,眼睛一片赤红,瞪着红含低吼道:“你就为了这个!敢以少主之名自居!?”

      红含直视他道:“为何不敢?我既然替他过了他该过的生活,他那些东西,就该是我的!”

      “你放肆!”曲道云大吼一声,已是怒不可遏,抬手就朝红含脸上扬去。只听“啪”地一声,红含朝旁边跌去,一下子推翻了一桌牌位。香炉和牌位“噼里啪啦”地摔在了地上。曲道云赤目红瞳,吼道:“我是看不出你有这样的野心!我今天就除了你,绝了你这后患!”说着回身,自墙上抽出了悬挂的长剑,朝红含取去。红含惊怒地喊一声,顺手拾起地上一物便挡了上去。

      曲道云剑正待砍下,突然见了红含手里那物,动作一顿。

      这一顿间,只听门口“碰”地一声,裴一叶破门而入。长剑一震,挡下了曲道云的剑。怒吼道:“你住手!”话音落,几剑直逼,曲道云哪里是对手,招架不住往后退去。这时,思召,上官炎等人也闻声赶来。就见一室狼藉,红含跌坐于地上,清雅的脸上赫然是五道清晰的指印。

      思召立刻接过剑招,与裴一叶一同制下了曲道云。思召架剑在曲道云颈间,冷着脸道:“曲门主,你这是以下犯上。”曲道云已是气得眼前发黑,指着红含道:“他…他不是……”红含被上官炎扶着站了起来,一脸抑恨地看着曲道云,说道:“曲门主,你为何想杀我灭口?!雁回宫少主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曲道云瞪着红含,突然仰天长笑了起来,一行眼泪自笑声中流了下来。怆然道:“你以为你能瞒着一辈子吗?你以为就只有我知道这件事吗?你以为…你做了少主,别人就都会依从你吗?……”红含脸色一变,道:“思召!”思召立时一个上前点在曲道云穴道上,曲道云全身绷足的劲,这一激之下竟是一口血自嘴角流出,才慢慢地软倒在了地上。

      红含忍了颤声,道:“这人…还有曲门那些跟江南无所逃走有嫌疑的人,都押下去关着吧。”上官炎扶着红含的手微微一僵。红含低下头,发现手中还紧紧抱着适才挡了曲道云一剑的东西。长长的,四方形漆木板,上面赫然写着的,正是“一品朱衣”四个大字。

      红含手一松,牌位“咣当”跌在地上。

      “一叶……”他低声叫道,向后一退。只觉裴一叶在后面撑住了他。红含别过脸去,靠在裴一叶身前,不再看地上的东西。

      裴一叶迟疑了片刻,手抬起,缓缓落在了红含的背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二十六章:难治之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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