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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apter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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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你们到底要做什么?把我洗干净好吃掉吗!你们知道我是可以自爆的吧!我劝你们不要轻举妄动!”
可淮卿还是把她放进装满热水的桶里,把试图站起来的她再度按回去,然后看都没再多看,转身走了出去。
慕之桃正要挣扎着从大木桶里再度爬出来,又见门开了,泠抱着干巾和一套换穿白衣走了进来。
少年清冷眸子微抬,看到慕之桃正在把一条腿跨出木桶……
为什么每次看到她,都是骑在一个什么东西上面……
“你已瘴毒入体。”泠只觉实在是没眼看,放下衣服转身就走:“此灵泉水中静坐半个时辰,可除。乱动,死。”
“……”对方气场太强,慕之桃跨在木澡盆的边缘,呆住片刻后……慢慢坐了回去。
不经意间,忽然注意到自己手心颜色不对。
她之前被木魅枝条在手侧划了一道伤口,不过很浅,早就不再流血。可从前莹白的手掌,此刻却由核心向外泛着黑色——她竟是真的中毒了,看上去已经到了十分严重的地步。
毒灵木魅,确实不容小觑。那黑毒气体竟然还是窜入体内,她应是起初被捆在树上时就已经中毒。
慕之桃重新坐回舒适的热水里,细细回想今夜发生的一切。
所以,可能,并不是她那点假装被追杀的小聪明才把狐狸骗出来的。
今夜,淮卿终究现身,其实是因为她真的中毒,而自身毫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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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体内毒素消散,慕之桃换上寺庙备用的白袍,把干巾披在肩头,走来室外。
此时已是凌晨。但见月华宁静,盈盈流照在昭云寺巍峨的大殿斜檐。一座座寺宇灵秀恢弘峥嵘轩峻,但百年来无一人参拜,空旷寂静得让人禁不住感伤。
还是第一次在这寺内感受到殿堂庙宇的庄严素美,慕之桃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再往前走,便看到前方右侧,淮卿白衣席地,正一人静坐廊前。
月光流照的交叠里,那背影好看得令人屏息。他像被月色镀了层柔光,又实在有些难以言说的孤寂。
慕之桃披着干巾走过去,盘腿坐到淮卿身旁,声音放轻,有些不忍打破夜色静谧:“我刚才太激动了。瘴毒的事……多亏你出手救我。谢谢。”
他对感谢全不在意,端详着前方铺了层月华薄霜的廊前空地,侧颜中有说不出的慵懒华贵:“你不是本地人。”
“不是的。”慕之桃奇怪他怎么在意这种事,自己还是更关心更重要的问题:“话说,那什么,这山里怎么会忽然冒出木魅那种妖怪呢?”
“所以,今次事了,快快回家就是。”
“……”
虽然终于见面,但对方明显还是那个拒绝答复的态度,自说自话。
慕之桃努力再做一次尝试:“……还有这庙,无人参拜,也太寂静了。是因为山门口有道符,所以才要让普通人无法找到这里么?但我为什么就可以看破迷踪阵呢?你和泠……在这里住多久了?为什么住这里?还有融入我体内的那道符,又究竟是……”
“你头发湿了,”淮卿淡淡开口,他微靠在廊柱旁,那声音神态就像是猫在伸懒腰:“怎不擦干呢。”
慕之桃眯着眼睛看他,这还是打定主意什么也不准备告诉她啊……
可她不是什么谈判专家,也不喜欢给人压力。如果淮卿真的什么都不肯交代,那么她就真的什么信息都不会得到。
确实,拿这只顽固的狐狸没辙。
“之前肩胛骨撞到树干那一下挺痛的,”慕之桃叹了口气,不再问了:“现在一抬胳膊就又酸又痛……算了,自然干就好。等鞋干一些,我就回去了。”
淮卿闻言,右手一抬,修长手中凭空出现了一瓶药膏,放在地上,缓缓推给她。
“好意我心领了。”慕之桃没什么精神地看着他,并没来拿:“且不说我现在本来胳膊就抬不起来,你看谁能做到自己给自己后背上药的……”
他闻言淡色一笑,倒是第一次在这夜晚转头直视她,凤眸微眯:“我可代劳。”
“哦,这样啊……还真是个好方法呢……恩,不了。”
虽然21世纪民风开放,但她怎么也很难接受让雄性生物帮自己在背上涂药……
淮卿舒适地倚在廊柱旁,仍然挂着能将任何人看穿的淡淡笑意,眼里神色慵懒:“我明白你在在意什么。”
说着,他打了个响指,骤然间忽而变成倾国倾城衣着艳丽的绝世美人……
“……”
“这样,就可以了吧?”
那倾城绝色对慕之桃露出颇为诱惑的微笑,眼中的柔情像是化不开的春水,一点点凑近,将把她压在身下:“来……”
“来什么啊!你到底要干什么!”慕之桃灵气充沛的一拳直接打了过去,虽然被对方灵活地侧身闪开:“本质上有差别吗色狐狸!!!”
随着对那一拳攻击的闪开,淮卿便已化回了原本的男子形态,看到眼前的少女瞬间炸毛,面颊带了丝绯色。他轻声一笑,弯了弯眼睛,似乎本也没准备真做些什么,只是想看看她会是什么反应,就已经足够有趣。
慕之桃险些被推倒,连忙整理衣衫控制情绪。她自身一直是个云淡风轻,对待诸事都极其佛系随缘的态度。从小到大,能让她感到抓狂的人根本不存在。
可今天这狐狸……实在是让人动辄心乱,无法淡然处之……
淮卿重新靠回了廊柱那里,舒适地垂眸瞥了她一眼。某一瞬间,慵懒在他那双精致的凤眸里似乎化为了一丝微妙的情愫,像一池透彻的静水泛起涟漪:
“所以,你什么时候才会准备放弃呢。”
“……恩?”被他这样注视着,思考能力忽然被削弱,她一时间并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淮卿向她招了招手。
慕之桃很警惕,但又觉得对待这种性格的人,一直保持着警惕心就更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最终还是一点点挪着坐了过去,直到他眼前。
他轻轻触了一下她肩膀,示意她转过去,背对他坐着,随即扯下她披在肩膀上的干巾,来亲自擦去她黑发间湿漉漉的水珠,好听的男声纵轻:“空云山的事,不是你能解决的。”
慕之桃完全没想到对方一连串的举止,是愿意帮自己把头发擦干。这男人真是奇怪,在她毫无防范的时候偏要做些出格的事,导致她满是戒心。而最终其实,只是帮了她而已。
她被擦得有点舒服地眯了眯眼睛:“不需要你吓唬我。空云山的问题,其实我都已经猜得七七八八了。”
“哦?”
“刚刚遇到的那个什么毒灵木魅,身上散发着强烈的阴煞之气,这和我最近遇到的精神错乱的鬼魂们气息相似。所以我推测——正是木魅之类妖怪的煞气,影响了山中的磁场。磁场混乱,就导致人死后魂魄被困在山里,并被这种煞气影响神志,慢慢黑化。”
“唔,是这样吗。”他轻声细语,正专心为她把头发擦干。又好像是早就手握试卷答案的老师,在看着傻学生耍宝。
“哼,你少用这种态度误导我。如果我这一步推测没错,那么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刚才的毒灵木魅究竟是从哪儿来的?空云山可是备受欢迎的旅游景区,此前从没有过闹鬼传闻。”
淮卿不语,将少女纤莹颈间的水滴也轻轻擦去。
“所以么,我的猜想是,”慕之桃继续喃喃轻语,也不需要对方的肯定:“妖怪存在的世界,和我们人类所生活的世界,或许并不在一个次元。姑且就称妖怪生活的地方为妖界好了。这妖界和人界之间,存在大门、或者通道之类的连接。
“如果说从前的大门是关闭的,而最近,门可能突然被【打开】了。若我猜的不错,空云山就是这大门所在的地方。正是妖界里流出的妖气,影响了空云的磁场。以及,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山里会忽然出现木魅——因为木魅本并不是我们人界的生物,它是从妖界钻过来的。”
身后的男人动作一顿。
“平行界也被猜出来了吗?”淮卿轻声叹了口气,已经无需再遮掩什么:“小姑娘。你确实有点聪明。”
“但是关于你和泠……我就想不通了。明明都是妖怪,身上却完全没有木魅那种阴煞感。你们两个简直纯净得过分……力量很强大,但又纯正,没有一丝妖祟的感觉。”
慕之桃说着,转身回来直视着淮卿:“或者,是因为这寺庙力量的缘故么?你们一直在庙里修行,所以和那些从妖界出来的妖怪不同?但为何一直住在这庙里?”
“越是聪明的人,就越该知道自己的无力。”他在月下直视少女莹白的面容:“无论答案是什么,你又能做什么呢。”
“当然能。比如说既然妖界的大门开了,我就再想方法把门关上,不就行了。”
淮卿听到这天真的言论,不由淡淡笑了笑。他实则还从没见过留着短发的女孩子,却不显得男性化,清秀眉宇间那种别致聪慧的灵气,带了一点点调味似的俏皮,是任何人都难以复制的。
……前提是如果她没有很困的话。
因为慕之桃现在明显忍下了一个哈欠,困倦的眼中氤氲了一层薄泪。获得力量以来还没睡过一个好觉,精力显然到达了极限。
“对了,”她揉揉眼睛:“还有符的事。我究竟为什么会连续一个月都梦到自己跑来揭你们山门口的那道符啊?那符,该不会和妖界大门开启有关系吧……”
“没有。”他倒是终于给出了一个明确回答:“你揭掉的只是力量符咒。和妖门封印出现缝隙,并无关联。”
“封印?……缝隙?”慕之桃捕捉到了什么关键词汇,亮了亮眼睛,认真看着他。
但那男人仍是那么光风霁月的一笑,再没了下文。
实在很不配合。但他又也实在好看得像是月华凝成的仙人,让人完全发不出脾气。慕之桃咬了下唇:“……算了。明天再来和你纠缠。你早晚会告诉我的。”她说着,摸摸齐耳短发:“头发也干了,我要赶紧回去了。”
“夜间阴气重,不妨天亮再走。”
“……留宿?啊哈……不了不了。在你这里住一晚上可不知会发生什么……你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狐狸……”
淮卿闻言,挑眉一笑间眼眸幽深,亦正亦邪:“你倒是看穿我了。”
“……”
她本来只是吐槽他之前的不轨企图,其中开他玩笑的意思占了八成比例。可淮卿这边却是举重若轻,竟然落落大方的直接承认可能真对她有些什么危险的想法……
而且,他仅仅看上去像飘逸寡淡的仙人,那标致的眉眼幽深间,实则有股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欲望风流。骨子里绝非寡欲无求。
“……总之不了。”慕之桃紧了下手,定定心神:“而且如果我明早不在房间里,奶奶发现了会担心。”
“奶奶?”
“唔,其实我老家就是这里的。忘和你说了,我老家是在空云古镇景区里开客栈的。可是最近各种又车祸又闹鬼的,生意都变得很不好了……我得尽快把这问题解决……”
“我说你并非本地人,却为何对空云额外上心。”了然间,他闭了闭眼睛:“还以为是来普度众生的。”
“您开玩笑了……我就是个普通人,可没本事为全人类做些什么。”慕之桃从廊前站起身,困倦地揉了揉眼睛,坚持把话说完:“空云山的问题,一来是困在这里鬼魂们看上去都很痛苦,确实难以放任不管。二来,把这事从根源解决了,客栈生意好起来,奶奶也能开心。而如果没有死人的问题,就是只为了她,我也不会轻易放弃的。”
淮卿还坐在那里看着少女起身。她拎起下摆过长的白袍,在月下露出白皙纤莹的脚踝:“爷爷已经走了,奶奶为了那客栈辛苦了一辈子,现在是她唯一的心血和事业。”
“不想再听到她叹气了。”
说着,慕之桃挪步往浴房的方向走去,去拿回鞋和衣服。但走出两步后少女清瘦的身影却摇摇欲坠。
连续几日未能好好休息,加之方才调动全部灵气的一爆,终归还是耗尽了剩余的精力。再泡过舒服的热水之后,浑身上下实在是已经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淮卿从后面接住了倒下的少女,顺势一个横抱,抱着她往居室的方向走去。
慕之桃并没有挣扎,因为就在向后方倒去的瞬息之间,她已昏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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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横抱着她,翩翩白衣贵气雍容,径直穿过夜幕下空旷的院庭。
居室的木门在淮卿靠近时自行开启。淮卿进屋,将她轻轻放在床上,盖了被子,坐在床沿静静端详。
月色从木窗处缓缓穿插淌入,流移在少女清秀的五官之间。闭目沉睡时,单纯得像个小孩子,对于肩上将至的压力尚一无所知。
不同于方才笑谈间的举重若轻,他此时眸子暗了暗,神色渐渐凝重幽深。
“淮卿,倘若终有一日,这山门的封印被人揭去……”
六百年时光消逝,那男人温和的声音仍未在记忆中消散褪色,一如是印在他心里一般的深刻明晰:
“……那么很遗憾,不幸之事,怕是就要发生。”
“到时候,那个小姑娘,就要拜托你多担待了。”
淮卿在床边静坐了片刻,对这耳畔重现的男音哼笑了一声,亦正亦邪的凤眸里并看不出是接受或拒绝。随即他起身,向室外走去。房门也在他离开后自主闭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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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被慕越选中的人。”
居室院落空旷,泠此刻现身在这里,冷声开口。清瘦的少年双臂环在身前,似是一直在等淮卿出来。
淮卿从房中信步走出,神色淡淡:“所以呢。”
“所以她能看破迷踪阵,按照宿命的指引揭了力量符咒。所以,或许,她真能解决空云的问题。”
“要说慕越可真是过分呢……”淮卿再次哼笑了一声,眸子里情绪深沉:“连自己的后人也不放过。”
“而你还决定要将她置之事外?何况她已获得符咒的认可,继承了力量。她现在已算是你的……”
淮卿听到这里,微微倾头,眯着眼睛淡淡扫了泠一眼。
那少年性情一向淡薄冷傲,而被淮卿这样看了一眼后,便也不将最后两字说出。
……的主人。
但因为毕竟一句话没能说完很是难受,最终,泠还是无声在心里念了念……
“不过,空云山而今确实不能再放任不管。”淮卿信步在前,并不是向着自己休息的居室方向,而是往寺内更深处的黑暗之处走去:“我要过去那边几日,看看究竟。我不在期间,你看着点她。”
可泠十分不喜欢这寓意模糊的指令,仰头皱眉看淮卿:“‘看着’——是究竟要我做到何等程度?仅仅就是看着,还是需要出手保护?明里,还是暗里?是不许他人伤她毫厘,还是濒死时再出手相救?若慕之桃问起,我是否要将你这指使者供出?”
淮卿垂头瞥他一眼:“指使者像话么?还‘供出’……你到底以为我是要你去做什么的?让你去保护她几日而已,由你复述下来,怎这么危险呢。”
冷峻的少年仍然皱着不悦的眉头,冷漠又带了点稚气的脸上写满不高兴:“你的指令向来奇怪。此前和我说要对慕之桃不予理睬,轰走就是。可今夜却自己跑去救人。实在心口不一,自相矛盾。我无法明白你究竟需要我做到什么地步。”
淮卿闻言十分随意地挥一下手:“何必在意那些细节呢……你看着来就好了。我也不会离开那么久。”
说完,月白宽袖一挥,高挑身影缓缓消失不见。
“……”
泠紧紧盯着淮卿消失后的那一处空地,那里的空气都要被这少年周身的冰冷锋锐而冻伤。
他现在十分不愉快。
毕竟,“看着来”,是究竟要他来到什么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