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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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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青的眼睛眨了又眨,就差要忍不住用手去揉,眼前的一切来得唐突,眼前那人好似丝毫不觉得惶恐,是不是还冲着自己笑呢?万青呆若木鸡般的张了张嘴,也不知该如何朝他开口了,心里颓然的承认了自己倒霉透顶,如今到底惹来了这飞来的横祸.
如若忍得住色心,哪会几次三翻的去那鹤楼买男色.
如若不是被迷去了心窍哪会在不知不觉间就应允了那小宠开了鹤楼里属得上的好酒.天知道这客似云来的鹤楼里每日往来的有多少高官富贾,别人如何不作数,就凭他一个区区天斗钱庄二掌柜,哪里来得现银去还酒账啊.
可谁成想就在被老鸨撕破脸皮抓去游街示众的那会,竟又让他遇见了艳名远播的景公子.那人来的突然,他酒劲未过也来不及多想便答应与他毫赌一局,如若赢了,酒帐便可免了.如若输了也不难办,只要带那景公子进天斗钱庄做跑堂的就是.
事后想想方知那时愚蠢至极,一个青楼名宠放着高床软枕不稀罕却要跟你回钱庄做个没人待见的小跑堂,吃苦受累的却是为何?这其中的猫腻只怪自己当时还没来得及考虑,转瞬之间便成了那景公子的手下败将.
万青比他多少还要年长些许,虽不嗜赌,无奈小赌怡情,赌坊没少去赌桌没少上,自认也算多少见识过场面的人.却从没见过有人能像他一样谈笑间能把骰子摇活了一般,那人目如繁星,眼波流转,那笑容却不带妩媚,倒是有那么点大大咧咧的意味,"兄台说吧,要大要小?"
他赌得是运气,"我要大"
对面的景公子未开骰盅人已先笑,"哈哈,兄台是你输了"
这下可好,还不等他反应,身边的老鸨便哇的一声痛哭失声,捶胸顿足好不凄凉,看那情景更像是她要把亲生儿子拱手送人了一般.却看那景公子只独自认真数着手里的银票,万青本就在钱庄做事,对银票远远的便能瞧得清楚,心下不禁吃惊,这个鹤楼传说中不轻易见客的绝色男宠今日得见已然是大大出乎了意料,说他不似凡人却又不是,只让人觉得摸不着半点头脑.看他一不妖娆,二不绝美,年纪轻轻更像是个还未及十八的少年.莫名其妙的过来找他赌场输赢,现下边真要跟他一块走了.再看那叠银票,足足七千余两,不要说鹤楼里的几坛子好酒,想必连那城中大宅都够买了去了.
又见他把银票往案子上轻轻一放,"你快别哭了罢,这些钱足够你去物色新的男宠了."说着竟冲万青一笑,"还有这位兄台喝下的那酒钱,我也一并付了."
不成想那老鸨不依不饶,连带着身边的几名男宠小厮一并抹起了泪来,嘴里絮絮叨叨,念念有词,"这鹤楼做到如今...啊...问我最心疼谁...哪个不知道..咱们景公子就是我的心头肉啊........你可是我从小抚养长大......哪知道你今日说走便要走了啊......."
万青这时的酒意已醒了大半,却也丝毫没未自己惹上的麻烦担忧,只当做了春秋大梦一般绕有兴致的看着那老鸨演戏.那景公子听了她这话竟也不气,更是摘了身上的玉配,"你这又是何必?我不是早早同你说过,一过成年我便决心要离了这鹤楼去看看外边广阔天地."说着走上前去替那老鸨擦拭起眼泪,"你与我有救命之恩,若不是你拣回我赏我口饭吃,我又哪有命活到今日?"
他说得极为诚恳,反倒真的像是在拜别一位重要的故人,那老鸨仿佛也动了真情,眼里的泪倒像是止不住了.就听他接着说,"你知晓这玉佩是我爹娘留给我的唯一物件,你先替我保管着吧.有了它在你这我再贪玩都总会记得回鹤楼找你."
听他说完,那老鸨更是哭得厉害,他无奈摇摇头,又掏出了身上仅剩的几张银票,"这些钱你不要乱用,鹤楼往来者众,万一要是惹了是非,关键时候你总要留着钱财傍身,找人帮你."
说完他不肯再逗留,朝万青使了个眼色便头也不回的出了鹤楼.
到了街上,他更是开心得满脸挂着笑,万青俗人一个,哪管的了什么顾忌,开口便问,"你当真把银子都留给他们了?"
他笑的更欢,不住点头,"钱财本为身外物,千金散尽还复来."
"你可太傻!我迷糊中喝的酒才能值多少钱?再说你一个好吃好喝的男宠离了鹤楼又能做些什么?"
说完万青便看出景公子面色一阴,这才发觉自己失言,连忙摆手道歉,"小兄弟,我可真没有半点诋毁你的意思,我只是觉着..."
景公子这才微微一笑,心下只觉得这人挑得没错,虽是好色却心肠不坏,不耍心计,相处着也不觉得累."敢问兄台尊姓大名?在下姓范,单名一个景字."
原来众人口中的景公子名叫范景.
连忙回道,"我叫万青."
范景微眯双眼和善的看过他,"看兄台略长我几年,今后我便叫你万大哥可好?"
万青被他看得好生不自在,脸上一红一白,嘴里却已然答话,"好的好的"这才有点感觉出这景公子的厉害之处,倒像块璞玉,晶莹通透教谁能拒绝?
那景公子又说,"大哥今日带我回钱庄做事多少有些唐突难免有人起疑,我不想招惹是非,就只道我是你远方兄弟吧.鹤楼的事,你知我知,对外人便不要提了罢.大哥你看如何?"
万青听他这样一说方才想起自己先前答应的赌债,身为钱庄二掌柜带个伙计进去却不碍事,但他看这范景古灵精怪总是担心他日后会惹来什么天大的麻烦.心下便琢磨着如何推搪,不料心思早就被范景看透了.范景微微一笑,那双大眼睛明亮得好似把万青整个人都映了进去,"万大哥也知道我现时身无分文,我在这淮文城里更是无亲无故,你倘若担心留我久了惹人口实,也总得先教我攒点路费再说."
万青看自己轻易便被他说透,颜面也有点挂不住了,怎么说人家都帮着自己还了酒钱,而那赌局也是你情我愿,愿赌服输.更何况这范兄弟也好不乖巧的认下了他这个大哥,方才见他对一个青楼老鸨都有情有谊,倾囊重金相赠不算还留下了自己贴身的玉佩做保.虽还不知道他究竟装着什么心思,却又相信这个景公子并无害人之心.想着自己与他的奇遇也算好笑,嘱咐了几句便也就应允了他,带他往淮文城天斗钱庄总号去了.
不成想才过了两日安稳的日子,这个范景就给他惹出了这么大的祸端.
万青看着眼前一片狼籍连赶上前去招呼的心思都没有了,他定定的看着满地的碎片,又时不时看看对面面不改色好不活泼的范景,心中只一味的百感交集,竟直想到自己八岁起跟着先生练了一手快算盘,十四岁就在钱庄里做起了跑堂,两年前这天斗钱庄风风火火的开张,他便跟着几个伙计一并换了东家,哪知道天斗的大掌柜对他也算赏识,刚来不久便升他做了二掌柜.自己平日里除了遮遮掩掩的好些男色导致时常囊中羞涩之外,却也再无什么其他恶习.本想着安分守己的再多熬几年便也不无可能做不成天斗的大掌柜,却没想到一切都在今日付诸东流了.
范景打碎的物件乃是前些时日大掌柜亲自关照工匠,花重金打造的一尊玉佛.他记得大掌柜早早的吩咐下来,那玉佛价值连城乃是淮文城天斗总号今年献给钱庄庄主的生辰贺礼.万青进了钱庄两年都不曾与这庄主打过照面,只零星从大掌柜那听说咱们的庄主来头不小,只是性情有些古怪.万青与人相处别的不怕,最怕的就是遇到生性怪异的人,只叫他不知该如何应对如何是好.所以这次看见大掌柜一听庄主要来,早早精心备下贺礼的样子便不由得跟着紧张,总想着千万不要被古怪的庄主问了什么自己答不来的古怪问题,一个不高兴便给赶出钱庄去.现在看到那无不尽其奢的玉佛碎了一地,一边苦笑着想着这回可不用担心人家驱赶自己了,一边却仍是心跳不已,脚更是无法动弹了.
这时候看清了范景走近了他面前与他说话,"万大哥,我不是有意的."
他只想苦笑一下,却连牵动嘴角的力气都没有了,所答非所问道,"庄主本就古怪,庄主明日便要到了,这叫我如何同大掌柜交代?"
范景见他如此,心下忍不住好笑,怎的天下间会有如此老实的人?一尊玉佛,一个庄主就怕成这样.却又不知该如何同他解释,一时半会又怎能同这个有趣的万大哥讲得清他不打碎逐个玉佛又怎么能得以面见天斗钱庄庄主?
他又怎么会相信自己早在很久前便计划好浪迹天涯的第一步便要来会会这个庄主?说他因为听了人讲便好奇这天斗钱庄庄主何以年轻极轻却富甲天下?说他更好奇传说中这人不喜露面却又有张惊世容颜?说他其实同他一般也是个好色之徒,心心念念的就是结识天下至尊男色?
这些哪句万青会信?
范景这时只先装出一幅筹谋计划好的无辜样子,一边忙着安慰万青一边连声认错.却见得那头大掌柜也急匆匆得像被谁烧了眉毛一般从内堂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