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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逍遥去(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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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琳琳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风景,最糟糕的冬日已经过去,微暖的春日到来,窗外树木枝头已经添了绿色,一点点嫩芽长出,即使天气还不足够温暖,那抹绿色却增添了一丝暖意。
可在陆琳琳的世界里,一切就仿佛是灰色一般。
她的手依旧不能动。
陆琳琳是一个闲不下来的人,从她想要完成别人对她的希望,甚至在意识到没有人会要求她时还自己给自己增加任务就可以看出,而她的这种情况,主要还是源于来自灵魂深处的孤独感。
那是没有办法避免的,即使她的周围总是有着很多人,可她却总觉得这些就像是泡沫一般随时会消失,若是她不够有用,那她随时就会被抛弃,再度成为一个人——就像那个时候一样。
小时候家里爱攀比,父母一辈尚有兄弟姐妹,到了陆琳琳这一辈就都是独生子女了,她是女孩,天生便不受重男轻女的老人喜欢,家里父母工作又没怎么关注她,年纪最小的她总是比不过上了众多补习班的哥哥姐姐们。
那时候的她,被父母责怪,被亲戚嘲笑,给哥哥姐姐们疏远,一个人躲在角落里,连苦楚都没有办法和别人抒发。
陆琳琳从内心深处恐惧这种孤独。
她想要变得更加厉害,因为只有那样,无论是亲情还是友情,她都能牢牢地抓在手中,她信极了所谓的“知识改变命运”,不断地改变着自己,让自己成为别人都觉得很好的人。
可她的内心深处,还是住着那个小小的,独自一人躲在角落里的小女孩,只是被重重记忆封锁,再不显露于人前。
然而这一回的经历却打破了那些封锁,让陆琳琳回想起了独自一人的恐惧,想起了无力的、弱小的、只能一个人哭泣的自己,想起了属于陆琳琳最真实也是最脆弱的一面。
门板被轻轻推动,发出不响的声音,陆琳琳却仿若未觉,轻声道:“我啊,其实并不是一个特别勇敢的人。”
江拓脚步一顿,止住身后想要发出声音的方荣,静静地站在门口听着。
“看恐怖片的时候会吓得尖叫,看到电视里面稍微疼一点的画面都会感到难受。”她伸出手,看着自己缠满绷带的手指,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这种仅仅是听说都十分可怕的刑罚,我从来没想过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我怕疼,所以我有千百种方法去避免让自己接触疼痛,可当我最怕的东西即将降临的时候,我宁可选择疼痛。”顿了顿,陆琳琳忽然看向门口的江拓,“你会丢下我一个人吗?”
江拓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人最终总是要变成一个人的。”他轻声道,“生老病死,没有人能永远陪伴在你身边。”
陆琳琳无奈地笑了:“你就不能骗骗我么?”
“你需要我骗你么?”江拓反问,“既然问出这个问题,你显然早就知道答案了,又何须我来欺骗你?”
眉眼微垂,长长的睫毛映下一片阴影,陆琳琳神色莫名:“你说的也是,或许正是因为早就知道了这一点,才会不管我做什么,那种感觉都一直萦绕在心间……”眼前的世界有些模糊,泛着水光,陆琳琳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不知为何,她刚才下意识想说——救救我。
可临到嘴边,她又不知道应该对谁说,为什么要说这三个字,说了这三个字又有什么用。
或许将来有一天她会足够强大到面对这种孤独,但那绝对不是现在,因而此刻她也只能强撑着微笑:“抱歉,让你担心了,我没事了,再过一段时间我就可以继续研究了。”
——这可不能叫没事了啊。
江拓叹息一声:“有什么需要的就和我说,不用勉强自己,我也不强求你做些什么……只要你在这里能过得开心就好了。”
陆琳琳一愣,心中仿佛有什么被填满了,又仿佛什么都没有,此刻她只能回以微笑:“谢谢……我会努力的。”努力让自己过得开心,努力让自己不再纠结于过往。
“……我还有事,你好好休息。”江拓实在找不到别的话题了,也觉得此刻应该让陆琳琳一个人安静一下,便打算离开,然而还没走几步,陆琳琳就喊住了他。
“等等。”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陆琳琳抬起头,脸颊微红,“皇后,皇后她就是策划下毒的人,她——”
“抱歉。”江拓扭过头,眼中闪过一丝不忍,“我还需要一点时间。”
江拓的话很委婉,陆琳琳却理解了一切,整个人仿佛失去了力气一般,双眼也黯淡了下来:“是么……”我这段时间受的苦,原来并不能得到回报啊。
“但我保证。”江拓的话打断了陆琳琳的低落,“终有一日,一切都会水落石出。”他清楚自己说的只是空口白话,也清楚他并不能保证这一点,每一步的行走皆有可能失败,但此时此刻,他必须说出这样的话。
他曾为将,因而十分清楚,如果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够胜利的话,那就再也没有通往胜利的一条路了。
“——你不用担心制毒之人。”直到在御书房内与徐安流谈话的时候,江拓还有些走神,只是徐安流的这一句话,一下子把江拓的神给拉了回来。
“啊?”
徐安流是什么人,一眼就看出江拓刚刚走神了,不过他也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而是解释了一下自己刚刚的话:“决定制毒之人是否制毒的,是用毒之人的需求,只要我们解决了用毒之人,就不用担心制毒之人了。”
江拓猛地站起身,椅子被推开发出刺耳的声音:“不是啊,要是真像你说的那么简单,朕现在也不用纠结了,问题是找不到证据啊!”
对此徐安流轻笑一声:“陛下现在对制毒之人的身份可有头绪?”
“……没有。”江拓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只知道那人应该不是普通人。”
“那用毒之人呢?”
几乎是立刻,江拓就回答道:“连朱绣!”
徐安流笑了:“难得连朱绣走到台前,我们与其去找那个没有头绪,还显然不普通的制毒之人,不如看好了连朱绣,甚至给她布好局,引她上钩。”说完,话锋一转,“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我们能想到这一点,连朱绣也一定能想到,具体怎么做,还要好好谋划。”
说回到证据这个问题上,江拓也冷静了下来,坐回去沉着脸道:“陆琳琳算是一个人证,但恐怕连朱绣会有托词。”
“那是自然。”徐安流顺着江拓的话道,“陆琳琳的话只能证明连朱绣误关了她,并不能证明下毒之人是连朱绣,她顶多算是失职,这个罪名可不足以拿下她。”
话音刚落,江拓的目光便猛地落到了徐安流的身上,眸光微冷:“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今天?”
徐安流动作一顿,直直地看向江拓,许久,方才缓缓点头:“对,我猜到陆琳琳会受苦,也猜到这并不能扳倒连朱绣。”
“你猜到的不止这一点吧。”一个有些陈旧的锦囊被扔到徐安流的身前,徐安流都不用拾起锦囊,便知道这是什么了,“当初在这上面写下不休仙君的名字,应该不是偶然吧?”
这下徐安流不说话了。
见他如此,江拓忍不住叹息一声:“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朕也不会为过去的事情指责你,朕很感激你为朕谋划,只是这样算计人心,未免太过于残忍。”
这种情况下,徐安流深知自己不该说话,但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道:“陛下,你可知话本里为何总说凡人和神仙不能在一起么?”
江拓微微皱眉:“朕没有怪你的意思,你还想狡辩什么?”
“因为寿命。”没有因为江拓的话而停下,徐安流其实是一个很固执的人,一旦决定了要做什么,就绝对不会因为别人的话而停留或者改变,“凡人和神仙的寿命不同,他们在一起注定悲剧,而为了避免这种悲剧,只有让寿命达成一致。”
“所以你便将目光放到了不休草上?”江拓怒视徐安流,“你有没有想过,南华会因此而难过?”
“伤心难过只是一时,失去你才会让他永远痛苦!”徐安流反驳道,“我明白的,陛下,正是因为我明白这种痛苦,所以我才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你!”江拓站起身,许久,才叹息一声,他的脸上写满了疲惫,“罢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朕不与你追究过往的事情。”
徐安流抿唇,他清楚这个话题已经不能再聊下去了,他自己也不想再聊下去了,于是转回正题:“总之,陛下中毒这件事就算是继续追究下去,调查到的也不过是连朱绣放出来的挡箭牌罢了——”
话没说完,方荣的声音便响起,打断了徐安流接下来的话:“陛下,有新的线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