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P短篇》Yosii

8、旅人

　　很难说是什么原因，一夕之间，自己就有了一个落脚的地方。从睡梦中醒来，艾斯托着腮打量着这个陌生的房间，觉得新鲜有趣。根本就无法想象阿，一直以来都像个流浪者的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吗？他打了个呵欠，揉着头发站起身来。
　　食物的香气在空气中蔓延，像有种说不出的魔力，很熟悉，能够让人毫不犹豫地从最香甜的睡梦中醒来。他吸了吸鼻子，跟着香味走向厨房。
　　离开莫比迪克总部後，自己为了执行任务，连着三天都没有认真吃饭，又饿又乏地倒在某条小巷中打盹。睡到一半，突然被食物的香气吸引着醒来，发现是个金发的男人端着一盘炒饭，站在自己面前。
　　艾斯发誓，自己自出生以来都没有闻到过这么香的味道。几乎是立刻，肚子就开始叫了起来。
　　“给你的。”金发男人露出一个很轻的笑容，将盘子递了过来。看那个饿肚子的家伙下意识地接过炒饭，他摆了摆手，拉开了身後的小门。“还得回去继续工作呢，吃完的话就把盘子留在地上，我会收走的。”
　　“阿！等一下！”艾斯跳了起来，他恭恭敬敬地向对方鞠了一躬，“万分感谢。但也很抱歉，我现在身上没有钱。下次一定补给你。”
　　“不用啦，”对方漫不经心地说着，“对我而言，饿肚子的都是客人。打算付饭钱的话，下次走正门。”
　　又餐风露宿了两天後，艾斯紧赶慢赶地总算顺利完成了任务。向老爹报告完，老爹顺便又交给他一个新的查探任务，刚好也在这座城市。挂断电话，艾斯想起自己还欠着那个金发男人一顿饭钱，就遁着记忆找到了那家名为“芭拉蒂”的餐厅。
　　在店里从白天一直坐到晚上，艾斯已经从其他人的谈论中听到了那个人的很多事情。比如他叫山治，是这里的副料理长，手艺超一流的好，脾气超一流的暴，对男人基本不会有太好的脸色，对女人又殷勤过度。将近午夜，金发男人终于跳出来暴跳如雷地问他是要干嘛。理由嘛，虽说客人是点了餐也付了钱吧，但谁会坐到餐厅关门都不肯走阿？！
　　“因为我没有地方住。”艾斯按着桌子站起身来，整了整自己的帽子，“这里不能待的话，就去找个桥头吧。”当然，他已经物色好了，目标地点附近有座桥，用来当观察点的话非常合适。
　　山治叼着根烟，侧着头充满怀疑地看他。“你是无业游民吗……给我找个工作阿！”
　　“我有工作，只是临时来这里办事，觉得没必要找什么落脚点。”说句实话，旅馆很可能会泄露自己的行踪，那样才更麻烦。
　　“那你跟我走吧，”金发男人吐了个烟圈，慢悠悠地飘在空中，“如果你不介意睡沙发的话。”
　　看着那只直视自己的蓝色眼睛，艾斯发现自己找不到一点拒绝的理由。
　　就是这么一回事，所以现在，他是在山治的沙发上醒来的。
　　“好香阿，有我的份吗？”艾斯凑过去，小心翼翼地越过山治的肩膀看他煮好的海鲜粥。
　　金发男人侧了一下视线，对方因为食物而开心的表情落入他眼中。这毫不做作的表情让他心情很好。“嗯，快点吃完出去做你自己的事情。老子还要去餐厅，才不会把钥匙留给你。”
　　“好，”艾斯非常严肃认真地退後一步向他鞠躬，“真的是麻烦你了！”
　　客气得过头了吧！山治在心里默默吐槽。

　　总的来讲，山治对艾斯的印象挺不错，所以才愿意把他领回自己的公寓。这年头，很少有人会对懂礼貌的家伙感到不快。
　　昨晚两人已经谈论过了一些重要的事情，比如食宿的费用。山治当然不打算免费提供但多少可以打个折扣。至于自己的沙发要被占据多久，他表示无所谓，艾斯也没有隐瞒，告诉他自己是来执行任务的警察，等手头的调查一结束就走。
　　「走的话，和我说一声。」山治想了想，以这句结束了谈话。
　　艾斯总是一早就出门，很晚才回来。除了第一天在餐厅坐了大半天，再也没有看他有清闲的时间走进芭拉蒂。不仅没在餐厅里再露过面，而且他总比山治回来得还要晚。就这样又过了两天，山治一点也没有“公寓里多住了一个人”的感觉，顶多……自己会在桌面的茶壶下面发现压着的钱——当天的食宿费。
　　这天晚上直到山治都要睡了，艾斯也没有回来。金发男人在窗口站了许久，街面上空无一人，只有路灯安静地亮着。他慢条斯理地抽完了一整根烟，这才关上灯睡觉。等到天亮了，金发男人睁开眼睛，这才意识到那家伙真的一晚都没有回来。
　　他开始洗漱，然後准备早餐。介于这几天都有人和自己分享早餐，更何况艾斯还没有说要走，今天山治依然多做了一份。在餐桌前坐下准备吃早餐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跳起来就快步走出去打开了门。
　　楼道里的场景让他愣了两秒钟。
　　那个黑发的男人就靠墙坐着，抱着一条腿睡得正香。看了他这副样子，山治倒是非常确信了，就算露宿桥头，这家伙也能睡得很踏实……那么问题来了，他干嘛非要睡在这里，明明已经到门口了？
　　金发男人用脚尖够着踢了他一下。“喂，艾斯，醒醒了。”
　　“唔……”艾斯睁开眼睛，声音也带着没睡醒的感觉，“山治！早安！”他伸了个懒腰，换了个姿势，盘膝坐在地上，“你是不是该走啦？那我就不进去了……”
　　“你几点回来的，怎么不敲门？！”
　　“我在楼下看到你的灯已经关了，就不想再吵醒你了。毕竟都夜里三点了。”艾斯撑着下巴，轻轻笑了一下，“你每天也很辛苦阿，山治。”
　　这一瞬间，山治被这个微笑打动了。虽然自己甚至都不能说百分之百地了解这个人，但艾斯在用他所知道与所能表达出的一切，对自己温柔以待。
　　“……快点进来吃早饭了，笨蛋。”

　　“如果你回来得太晚，可以给我发个消息的。”餐桌上，山治主动挑起了话头。当然，在第一天晚上他们就已经交换过手机号码了。
　　“问题是，事先我并不知道阿。”艾斯嚼着三明治，很享受这顿早餐。美味的食物让他觉得自己简直像是之前饿了三天的状态。他漫不经心地想，谁知道那家会场的老板——以前都在白天活动的家伙——会突然在十一点以後在前面的庭院里走来走去。这太可疑了好吗！怎么可能不盯着……而且，自己已经连夜向总部报告过了，这几天就会有人赶来联手调查了。
　　“非常抱歉，让你担心了。”
　　金发男人一愣。“老子才没有担心，你少会错了意。”
　　“是是是。”艾斯才并没打算拆穿山治眼里那分心虚。
　　正说着，艾斯的手机响了起来。山治非常自然地起身走去厨房。这让艾斯有点意外，其实他不用刻意回避的，应该自己主动离席才对。望着金发男人走进厨房门後，艾斯按下了接听键。来的是个好消息，三队的乔兹赶来了，而且此刻已经赶到了目标地点，正在监视。来电是询问情况的。
　　“……嗯，就是这样。那就说定了，我晚上再去接你们的班。”
　　金发男人在厨房抽完了一根烟，艾斯过来叫他。两人回到餐桌上，山治已经吃完了，他开始收盘子。
　　“嘛，我的同事已经赶来了。这意味着，我可以晚上再去接他们的班了。”艾斯顿了顿，“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白天可以留在这睡觉吗？”
　　“可以阿。”山治摸出钥匙来放在桌上，“如果你不能在我回来的时候给我开门，就提前把钥匙送到餐厅，有问题吗？还有，冰箱里有饭团，饿了就自己去拿，记得热一下再吃。”
　　金发男人突然发现艾斯正微笑着注视自己，目光很坦然又有着一些自己读不懂的东西。他突然觉得有点心乱。“怎么了？”
　　“我阿，觉得你像个尽职尽责的好太太。”如果有谁成为你的恋人的话，一定会非常、非常的幸福吧？
　　山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可是厨师阿，说说吃什么不是很正常吗？”他忍不住想，如果这话是别人说的，自己可能已经炸了，但艾斯的语气非常自然，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意思在里面，所以山治发现自己竟然真的……一点都没有生气。
　　“多谢款待。”

　　接下来的行动超乎想象的进展神速，目标人物似乎有些按捺不住了，两天之内就露出了马脚。一条毒品交易链随即从地下浮现出来。单靠艾斯和乔兹是不可能解决整个贩毒团伙的，在总部的指示下，他们与当地警局共享情报，联手行动，艾斯的落脚点也从山治的公寓换成了警局。
　　自那天晚上离开公寓後，他就一直在忙碌，再也没机会再去见山治。这次他倒是记得每天都给对方发信息，然後就只能看着山治回复的「知道了」苦笑。工作是很重要，可这并不能抵挡自己想念他做的食物的味道，大概，还有山治本人吧……等这边的任务结束，也就该返回总部了。
　　三天後，在临近的港口，贩毒团伙的头目落网，他的手下也几乎被全员抓获。只剩下两个逃走的，交给当地警方继续追捕就好。在双方交火中，艾斯被一颗流弹击中手臂，负了伤。事情结束後去医院缝了几针，倒也没什么大碍。
　　“那么，我明天一早就离开。”乔兹向他交待一些收尾工作，“艾斯，你等过两天拆了线再走吧，顺便处理一下这边的文件。”
　　“没问题。”他突然有点庆幸受的伤，能让自己再在这里多待上两天。
　　送走乔兹，艾斯左右无事就又走到了芭拉蒂餐厅。他刚坐下，山治就从後厨走了出来。他一眼看到艾斯手臂上的绷带，皱了皱眉，按着桌子问：“怎么搞的？”
　　艾斯没有立刻回答他。“等伤口拆完线，我也该走了。不过这两天，还要打扰你。”他笑了一下，“给我做一份炒饭吧，山治。”
　　金发男人叼着烟，就这样看了他两秒，转身走了。过了片刻，山治端来一盘炒饭，和第一次端给艾斯的那份一模一样。

　　艾斯又在餐厅里光明正大地磨蹭到了闭店的时间，两人关上餐厅的大门，并肩走回公寓。
　　“这几天真是非常想念你的料理。”黑发男人笑嘻嘻地说着，“能在回去之前再吃上几顿，真是心满意足。”
　　“是吗……”山治其实在走神。他想起下午餐厅的电视里播出的关于本市贩毒团伙被彻底拔除的新闻——现场发生了激烈的交火，只有一名警方人员受了轻伤，目前业已出院。他不知道这和艾斯有没有关系，出于人身安全的考虑，新闻并没有对警方人员有什么直接报道。不过看到艾斯的手臂，金发男人多少有点坐立不安。那种感觉——艾斯在执行任务时随时会受伤、甚至牺牲的可能——真的让自己有几分忐忑。
　　他漫不经心地掏出钥匙，拧开房门走进房间。
　　“要喝一杯吗？”才说完山治就回过神来，自己让一个伤员喝什么酒阿！“我打算喝一杯，你还是算了吧……我给你泡茶。”
　　“诶？”艾斯对他的前後矛盾非常茫然。

　　“胡说，老子才没有醉。刚两杯而已，不要小看……厨师！”金发男人的眼神明显有点飘忽，动作也没了准头。说是两杯，其实他自己就已经灌进去一瓶半了。而且说话已经基本上没什么逻辑性了，厨师就该酒量好吗？这是谁定的？
　　怎么想起来大晚上的要喝酒？这个问题艾斯问是问了，可山治没回答他。此刻艾斯捧着茶杯，看金发男人有点东倒西歪又不依不饶地继续给自己倒酒。
　　“好了好了，山治，你明天还要早起呢。”他一把托起山治的手腕，将马上就要倒在桌上的酒口扶正。
　　“是你吗……新闻里那个家伙？”
　　“说什么呢？”艾斯根本就没注意过电视里播放的内容——好像光顾着看山治在大堂里走来走去了。
　　“下次，要是……子弹打中了这里，要怎么办？”金发男人举起手来，点向他心口的位置，不过方向感不好，点在锁骨上了。
　　艾斯攥住了那只手。他看着山治因为微醉而泛起红色的脸颊。那只海一样颜色的眼睛微微眯起来，却还在努力看着自己的样子真的让人心动。他低声问道：“这很重要吗？对你来讲，重要吗？”
　　“嗯。”山治从鼻子里哼了一下，也不知道算不算回答。然後他垂下头，就这样趴在桌上睡过去了。
　　艾斯愣了愣，试探性地叫了他几声，没有回应。没办法了……他想了想，先去打开卧室门，再回到桌边，一只手搂住山治的肩膀，另一只手托起他的膝弯，将他抱了起来。山治睡得很香，没有一丁点醒来的意思。艾斯将他放到床上，盖好被子，刚要走就觉得自己的手被攥住了。
　　山治迷迷糊糊地看着他。“艾斯，”他念叨着，“艾斯。”他忽然露出一个有点天真的笑容，重新睡过去了。
　　艾斯在地板上坐下来，任由他攥着自己的手。他低下头，在山治的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
　　“……晚安。”

　　今天一早山治被闹铃叫醒的时候，简直是被吓了一大跳。他坐在床上足足愣了有半分钟。这是什么状况？为什么艾斯坐在地板上睡着了，而自己死死攥着他的手？他还是个伤员呢！这么看来好像不对的人是自己吧？！在男人打着呵欠醒过来的那刻，山治下意识地放开了手，咳嗽一声从床上跳了下来。
　　“早、早安，艾斯……你你你怎么睡在这儿了……”山治紧张得简直有点舌头打结，觉得这和一早醒来发现自己和这家伙同床共枕也差不了太多。
　　“嗯？”艾斯迷迷糊糊地反问，“难道你肯和我分享一张床吗？”
　　“这个……”山治开始认真地思考。通常情况下，自己绝对要把对方从窗子踢出去。但现在，他发现自己他妈的居然是在思考。根本不用别人提醒，连山治自己都能意识到，这也太耐人寻味了好吗。
　　“谢谢你的慷慨啦，山治。”艾斯的声音带着还没睡醒的慵懒的味道，非常随性。趁着山治还没结束思考，艾斯拽过他的手，在那只白皙的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我要去沙发上再睡会儿。我今天哪里都不去，所以，让我留下吧。”
　　金发男人能够体会到自己的脸颊如何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烫起来，尽管始作俑者看上去一点都不在意。山治眼睁睁地看着艾斯抓着头发走出卧室，再手脚并用地爬上沙发躺好。他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的手背，似乎还残留着那个吻的温度，像这个人一样，温柔得令人难以抵抗。
　　……所以说，根本就没办法拒绝阿。
　　山治摸了摸发烫的脸，点了一根烟，全部抽完才觉得恢复了正常。等他走出卧室的门，那家伙已经睡得死死的了。用脚趾想也知道，整夜都坐在地板上，一点都不舒服吧……
　　金发男人留出来了一份早餐，又给艾斯写了张字条，把钥匙放在桌上这才离开。临近中午的时候，他收到艾斯发来的一条消息，想借他的电脑写报告书。山治给他发了开机密码，又叮嘱他有些文件夹绝对不许打开。他倒是比较相信，自己说不许打开，艾斯就一定不会乱看。
　　「好的，一定。太谢谢你了。」过了几秒钟，手机又跳出一条消息，没有文字，只有一颗红色的桃心。
　　“搞什么阿，那家伙……”然而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是，他对着手机屏幕，露出了一个很轻的笑容。

　　晚上当金发男人回到公寓时，艾斯还坐在电脑前面敲着键盘。
　　“难道你写了一天吗？”金发男人很是好奇地问。他对内容不感兴趣，瞟了一眼见到题目上写着贩毒团伙的名字就主动挪开了视线，同时心口一跳，他知道艾斯写的果然就是电视上报道的那条新闻。
　　“嘛，前几天一直在盯梢，要么就是在忙别的，没有来得及写……要让老爹知道，可能会被说的吧。”艾斯吐了吐舌头,继续埋头敲键盘。其实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的手臂受伤，还不能很灵活地移动。
　　山治看了他几秒钟，挽了挽袖子。“我来做点宵夜吧，想吃什么？”
　　“诶？真的可以吗？”艾斯惊喜地回过头来，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後，他说，“那就做点简单的好了。你也早点休息。”
　　结果就是，很快艾斯就抵抗不住肚子发出的强烈抗议，跑去厨房守着山治做饭了。他靠在门边，对金发男人的手艺大加赞叹。明明是一碗粥而已，散发出的香气简直能让自己……真的，这个时候大概他让自己做什么自己都不会拒绝吧。在“不愧是厨师”的想法出现的同时，另一个冒出来的念头要更强烈也更充满诱惑力——
　　“说真的，”艾斯抱着手臂，笑嘻嘻地看着那个忙碌的金发男人，“山治你这样，我真的很想让你嫁给我。”
　　山治立刻回头。“在说什么呀……”
　　“因为这样的感觉，实在是太幸福了。”艾斯笑着，看向山治的眼神却坦然清澈，一点都不像是个玩笑。
　　金发男人耸了耸肩膀，试图转移话题。“别人也会这样做的吧。比如，我才不信你手机里没有能订餐的APP。”
　　“那当然不一样，”艾斯理直气壮地说，“因为山治就是山治，不是别的什么人。”
　　这是一句那么接近告白的话。刚说完两个人就同时愣住了，一时间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山治扭过头去假装专心看着面前的锅，心脏却疯狂跳动着。因为他能够感觉到，艾斯是发自肺腑地说着这句话。难以想象有朝一日自己会被一个男人说的话打动！而且，这明明不是什么真情告白！

　　“我後天就要去医院拆线了。”端着那碗香气诱人的粥，艾斯这样说着。
　　“所以？”
　　“所以，该回去了。”说完，艾斯开始专心地解决自己的夜宵。他简单地阐述着这个事实，同时压下盘桓在自己心口挥之不去的不舍。不能因为留恋在这个人身边的感觉就放弃自己曾经对着警院校徽立下的誓言。人生在世，根本就没有百分之百不会留下的遗憾。
　　金发男人摸出香烟来点起一根，白色的烟气在空气中慢慢散开。越过这团白色，是艾斯狼吞虎咽的模样。他的吃相太过随意，也不怎么讲餐桌礼仪，可山治就偏偏觉得很满意。他想，这大概是因为看着他就觉得自己的料理真的非常美味的缘故吧。
　　“多谢款待！非常感谢你这几天来的照顾。”艾斯放下碗，认真地看着金发男人，“如果我下次再来执行任务，能找你继续当房东吗？”
　　山治侧着头看了他几秒。“当然，随时都欢迎你来。”
　　“那就太好了哈哈哈！我来刷碗吧，你早点去睡。”
　　“这个倒不用。我还没累到连个碗都搞不定的程度。”金发男人站起身来，开始收桌上的餐具。
　　回去就回去吧。毕竟，只是自己遇到的一个，仿佛是个过路的旅人一样的家伙。这里只是他的中途，不是他的终点。相处得再好，也不是要过一辈子，终究要有告别的时候。不过，明天好歹算最後一天了，总不好让自己的临时房客再啃一天饭团吧。
　　第二天除了一贯美味的早餐，山治还刻意给艾斯留下两份比饭团丰盛得多的食物，算是他的午餐和晚餐。艾斯在醒来看到食物的那刻，迅速给山治发了个消息表示赞叹和感谢。然後一整天他都在继续写着那份报告，哪里也没有去，就这样在公寓里窝了一天。这是艾斯到这座城市以来的最平淡的日子，没有任何特殊的与值得纪念的地方，像一杯白开水，不到干渴的时候谁也想不起来想念。

　　“我走了，下次有机会再见。”黑发的男人笑了笑，站在芭拉蒂的门口向山治道别。一早上他和山治一起出门，反正医院那边预约的时间还早，就先和山治一起到餐厅打个转再去医院。等到拆完线，自己就该直接去火车站了。所以，现在就是最後的告别。
　　他看着金发男人，等着他的回应。
　　“嗯。”山治咬着烟，含糊不清地说了声再见。他看着艾斯笑了笑，转身走下芭拉蒂的台阶。他走出去几米，又在人群中回过头来向自己挥手。那一瞬间，周围路人都只是会动的背景布，在一切纷乱迷蒙的色彩中，艾斯的笑容是最清晰也最明亮的那一点，集中了眼前所有的光。
　　他站在门口抽完这支烟才回去。捏着最後的烟头，金发男总觉得，自己似乎是丢了点什么东西——是无论抽掉多少香烟都没办法填满的什么东西——要么在舌尖，要么就干脆在心脏里。在工作的时候，芭拉蒂的副料理长当然是一如既往的认真，就算有哪里不对劲也会全部压下去，可一旦结束工作，那些不寻常的心情才会悄然显露出来。
　　生活就是生活，工作就是工作，才不会因为你舍不得就给你任性的机会。山治意识到，自己正在想念他。可那又能怎么样？旅人已经走了，而留在原地不会变的，是自己。
　　晚上山治打开公寓的门，一个人走进房间时，心底空荡荡的感觉愈发明显。他在沙发上坐了几分钟，这才反应过来，茶壶下面压着的是艾斯最後一次留下的食宿费，因为自己给他准备的食物丰盛了点，他也就多留了一点。
　　金发男人露出一个忍俊不禁的笑容。“这家伙，要不要这么客气阿……”

　　差不多两个月後的某一天，山治晚上回到公寓的时候，突然在楼道里见到了坐在地上睡得正死的艾斯。他站在楼道的拐角愣了足足有半分钟的工夫，这才上去用脚尖踢醒他。山治一边拿钥匙开门一边问道，你怎么在这！
　　艾斯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立刻爬了起来。
　　“以後可能要继续麻烦你了，山治！收留我吧！”
　　“……我说过啦，”金发男人慢悠悠地开口，“什么时候都欢迎你来。”
　　“太棒了，那……我要是一直都借住在你这儿，也没问题吗？”
　　山治诧异地回过头。“哈？什么情况？”
　　几分钟後，他终于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这一次，艾斯算是他们总部调到这个城市暂驻的工作人员，负责与本地警署进行一系列的接洽工作。里面涉及到不同机构之间的人员变动、组别合并、新组成立等等一系列复杂的安排，那就是山治不知道也不打算知道的内容了。不过他现在可以肯定的是，艾斯这次是要当个长驻的房客了。
　　金发男人从冰箱里取了两罐啤酒出来。两个月而已，不算久别，不过再次见到对方真的是件相当开心的事情，值得喝上一杯庆祝一下。
　　“看来以後也得给你配上一把钥匙了。”
　　“山治，之前的两个月，我在阿拉巴斯坦的沙漠里执行新的任务。”艾斯捏着啤酒罐，突然讲起了不相干的事，“那个地方是标准的沙漠，除了黄沙和石头，几乎什么都没有，白天热得可怕，到了晚上却又冷得能冻成冰块，”他顿了顿，“在那个又荒芜又空旷的地方，我发现自己真的非常想念你。我发誓，绝不是想念你做的料理——当然了它们也的确足够美味——我就是在想你。”
　　放眼望去所有的金色都是这个人。在这两个月中，自己无数次回想着在这间公寓里度过的宁静的夜晚，那些犹如白开水一般平淡的对话与相处，是酷热难耐的白天里干渴之际的念想，是刺骨严寒的夜晚中只能奢望的暖意，在所有艰难的时刻支撑着自己，即使山治本人对此一无所知
　　——自己竟是如此的想念这个人。
　　这次的机构重组多少是个契机。当艾斯发现自己有机会留在山治身边的时候，就立即提交了申请。这是他第一次想将自己的工作固定在某一个地方。而令他惊喜的是，老爹很快就批准了。
　　“可能你会觉得这非常突兀，但我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这两个月以来我已经想得很明白了……”艾斯停了一下，他非常认真地看着山治的眼睛
　　“——我爱你。”
　　山治的心脏几乎停跳了两秒钟，他感到自己的大脑也仿佛一下子罢了工。然後突然之间，它们就全部疯狂了。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或该做什么，他坐在沙发上手足无措。唯一能够隐约感受到的，就是有些话已经在舌尖，只差最後一步，而有些东西一直都在心底，直至此刻才终于浮出水面。
　　“艾斯，我……”金发男人张了张嘴，下一秒，他眼睁睁地看着艾斯向自己凑过来。这将是一个吻。和手背上的那个不同，这次将是真正的亲吻。
　　然而这个吻却在最後一刻生生停住了。“如果你不想，就马上推开我。”艾斯还在做最後的让步。
　　山治没有再说任何话。他望着艾斯的眼睛，慢慢露出一个笑容。紧接着，他伸出手，搂住了艾斯的脖子。这是个无言的许可。什么都不需要再说了，一个吻如愿以偿地落在了他的嘴唇上。轻柔温暖，有着清淡的啤酒的味道。可谁也没有醉，这就是他们的选择，自己的选择。
　　山治闭上了眼睛，认真回应着这个吻。
　　——我只是想说，我大概也是非常的……喜欢你吧。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