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元春传》江茶茶

7、新人哭

　　长生堂虽舒心雅致，我总觉得少了些花草点缀，便移了些寻常草木来，夏末节庆不多，太后也不耐烦走动，我便成日在长生堂中得闲。小江容华有了身孕，倒是几个新人得了宠爱，只是良嫔处渐渐冷落下来。
　　甄昭仪自然是免不得抱怨几句，久了便罢了，良嫔却是泰然处之，并不以一时宠爱深浅计较，甄昭仪都不禁暗暗向我赞她的波澜不惊，道她是个有心胸的。
　　甄照忙于照料幼弱的公主，几乎不出衍庆宫门，近日往来长生堂的，不过是玉寿与良嫔。玉寿与我话不投机，却尤擅棋，手谈几局下来半日便过去了。玉寿并非是个好相与的，亦对良嫔为人行事挑不出错处，那一日良嫔与我正说着话，只远远听玉寿笑道：“紫云妹子，可是你来了？”
　　只见玉寿挑了湘帘，摇着霞影纱绣桃花流水宫扇，笑吟吟走了来。良嫔与我起身见了礼，她自向上首坐了，一旁伺候的绿玉早上了她素爱的女儿茶，玉寿笑道：“你倒是个伶俐的。”
　　起初我只以为绿玉打扮太过艳丽，是个轻浮之人，这半年来，我倒觉得她不过是年轻爱娇，秉性却也是率直机敏的，白檀虽谨慎稳重，绿玉也有一番可爱之处。
　　玉寿身量小，却生得丰润，已是快八月的天气，仍穿着薄纱的衣裳。她笑道：“我正犯了棋瘾，紫云妹妹可懂棋么？”
　　冯紫云笑道：“不过是家中姐妹闲时顽一会子的，算不上懂。”
　　我早亲取了棋来，道：“紫云姐姐是最会藏拙的，我今日只做个观棋君子罢。”
　　玉寿落下一子，作不经意道：“你们可知道，前儿一个女官得了幸，国子监祭酒的侄女儿，我听闻皇兄拟封她为正五品承徽呢。”
　　紫云不语，只是下棋，我只得道：“她定是是很有福气的。”
　　“她出身李氏，又是国子监家的女孩儿，可是你的亲戚了？”
　　“正是。长嫂李纨，想来便是她堂姊罢。”
　　“这倒奇了，入宫这些时日，你官阶比她高，又是近亲，她也理当同你走动，怎么你竟全不知此人一般。”
　　玉寿公主棋艺颇精我是知道的，良嫔竟不输她半分，半个时辰下来，局势已分明，玉寿额头上沁出了汗珠，也顾不上与我闲话，只是胜负已见了一半分晓。良嫔起身道：“天色近晚，嫔妾应当到太后处抄经，得罪公主，请公主恕嫔妾告退之罪罢。”
　　玉寿冷笑道：“孤并非输不起。”
　　“嫔妾不喜欢与人争胜负，今日手谈半局已领略了公主棋风，何必非得论出黑白上下。”
　　玉寿只得罢了任她去，她又向我道：“你瞧瞧紫云这丫头，她若是当真让孤，只假输了便罢了，我还孤她的情，何必拂袖而去。”
　　“紫云姐姐并非这样的人，她只是不好争胜，更不愿做假。”
　　“是了，她就是不争不伪，这样的性情，如何在宫中立足呢。”
　　她悠悠叹了一声，道：“元春，你如何打算你的将来？那聪明的早已攀上高枝儿了。”
　　“臣曾能有这样的福分呢，不过是才貌平常之辈。皇上怕是，尚不知有臣这个人呢。”
　　“孤有时觉得你很聪明，能在宫中倚靠太后与甄氏，有时又觉得你蠢笨极了，你仿佛从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李氏册封的消息在三天后传遍了六宫，她仅仅被封为贵人。听闻恃宠而骄的江容华因她得幸摔了安胎药，不知她的屈就是否是这个缘故。册封礼上，我代太后为她加簪，方才第一次见了她。
　　她生得高瘦，画了时兴的细叶眉，很衬她的眼睛。她穿着并不华丽繁复的贵人礼服，紧咬着嘴唇听完了内监的宣旨，或许她是不甘罢，贵人仅仅是正六品妃嫔，她又被口谕拟封了承徽，自然心中是不快的。
　　礼成，新贵人谢了恩便可回宫，因她品阶低，故皇帝太后都不亲临，只是女官代行礼职。
　　我正欲回慈宁宫复命，只听身后一声：“大人且慢——”原是李贵人。
　　我躬身道：“微臣不敢。”
　　“咱们原是一家子，只以妹妹称我便罢了。入宫后我身子不好，后来又侍奉君上不得闲，一直未拜见元姐姐，姐姐……”
　　我自然连称不敢，又在宫门口说了一会子话，我对她故作的亲厚尴尬极了，只以复命为由告退。
　　“瞧她那个轻狂样子，才封了贵人便这样作兴，册封礼上一脸的不高兴给谁看呢！”抱琴入宫后，也学了宫中人的谨慎，今日却又这样嘴快了起来。
　　入宫前我便熟稔宫中位分高低之序。皇后之下，是正一品贵妃与宸妃，贵妃为副后，宸妃则是拟立皇后之前的位分。从一品便是夫人，可取一字或两字封号，当今的昭华夫人也是如此。正二品是定号的八妃，淑德庄敬为上四妃，贞惠丽敏为下四妃，而从二品便是昭仪、昭媛、昭容等九嫔，位及正三品贵嫔便可掌一宫主位，主位之下，有从三品婕妤与婕姝，正四品容华，从四品嫔位，正五品承徽承闱，从五品昭训明训等，到了李氏所封的正六品贵人已是低位了。若是从六品才人美人良人，正七品采女，从七品侍栉，只能在掖庭居住。
　　如今宫中主位多空悬，想来李氏，也是志在四品之上。后宫嫔妃众多，皇帝一人的恩宠，无论如何也不能雨露均沾，几家欢乐几家愁，想来，世间所有事都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