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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二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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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沏茶?”
手握白瓷茶杯的人突然发问,阮阮下意识点头。
“新茶,自当采集早春嫩芽,用晨露冲泡,自然你擅长以后这差事就交给你罢。”陆檎桑疲惫的后仰,斜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久久未有回应,陆檎桑撑着头微微睁眼,眼前怯生生的小姑娘为难的垂着头,似在思考晨露的来源,陆檎桑眼底带笑,背后的疼似乎减轻了。
“退下。”陆檎桑闭着眼,不耐的挥手,一个年幼的宫女,看见死人还能镇定的配合他布置现场,定是有所来路,他才上任,这样的人还是放在身边看着更放心些。
阮阮垂眸,倒是没把晨露放在心上,唯一的困扰她的是该怎样开口才能顺利要回匕首,沉默中她听见他叫她退下,心中竟稍稍安心了些,她躬身迅速退出门外。
“阮阮妹妹。”一个年长她好几岁的宫女,守在在屋外笑眯眯的迎了上来,热络的挽着她的手,“奴婢常春,来带妹妹去住处。”
阮阮不自在的抽回自己的手,对常春甜甜一笑,白白嫩嫩的脸蛋儿上挂着两个梨涡,看起来可招人疼,阮阮扶起常春的手,恭敬的看着常春。
常春笑得更加亲和,她收回了自己的手,暗道这小丫头是个懂事的,笑着开口道:“陆公公点名要你过来,你以前认识陆公公?”
阮阮收了笑,懵懵懂懂的困惑摇头。
常春看她年纪小又坦诚的样子,看出她是真的迷糊,便带了笑道:“这里就是妹妹的住处,有什么需要的跟姐姐我说一声便是。”
阮阮点头,眼睛里晶晶亮着带着感激。
常春笑道:“我就先去做事了,屋子已经收拾好了,你把自己的东西放进去就成。”
阮阮感激的点头,目送常春的背影渐渐远去后才推门进屋子,屋子里干净空旷,这屋子和她以前住的也没什么不同,但好在现在是她一个人了。
她躺在床上,感受着片刻的安宁,望着床顶,睁着清亮的眸子。
大漠里此时正是天气最热的时候,空气里全是浑浊的黄沙,干燥恶劣,不知有多少有心要进村子的外人丧命于此,可村子里却截然不同,村子里一年四季都是怡人的,时间仿佛在那里停止了,外婆说那是天老爷给的恩惠,所以她们必须有所回报。
记忆越飘越远,她的眼皮越来越重。
村子里的人都说她娘太傻,跟着害了她这个女儿,可她从不怨娘离开了村子,那里的确是个非人的地方,有血缘的女子被称为术者,术者此生唯一的任务就是杀人和通婚生子,村里人人都盼着术者的出生,接着又盼着术者生下女儿,反反复复,无穷无尽。
在那里多呆一刻都是压抑,她永远记得村里人看她的裸露眼光,全是无止境的欲望。
在大漠时,她学得最多的便是伪装,在陆檎桑面前她时时刻刻绷着神经,不敢多做什么也不敢什么都不做,她无奈的扶额,要讨人喜欢真是件难事,恍惚间,本就没休息好的她沉沉睡去。
“阮阮?”
门外传来常春慌忙的声音。
阮阮闻声起身,屋子里没多少光,天色已昏沉,她揉着眼睛推开门,常春看她昏昏欲睡的样子,着急道:“陆公公吩咐你过去伺候晚膳。”
阮阮忽然清醒,对常春点头,提裙匆匆离开。
“迟了。”
阮阮还未推开门,便听见陆檎桑清冷的声音隔着门传来。
打小信子二十大板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她推开门笑得讨好,迈着小短腿凑到他身旁拿起熟悉的白瓷茶壶,把自己的本职工作认得很清。
陆檎桑沉着脸,已无心去看她的举动,两日前受的伤并未上药,伤口不停的腐坏,扯着神经,他的双手已经不怎么听使唤了,后背起初是火辣辣的疼痛,后来是剧痛,现在已经变得麻木。
他举起茶杯,将冰冷的茶水缓缓送入唇舌,动作依旧优雅,找不出任何异常。
“迟了就该领罚。”
阮阮闻言抱紧了手里的茶壶,忐忑的望着陆檎桑。
他的表情没有缓和,好像越来越严肃,她默默叹气,上前两步规规矩矩的跪在他身边,娇娇小小的身子缩在阶梯下,她眼里雾气蒙蒙的,鼻间泛着粉色,却又强忍着不哭出来,阮阮小心翼翼的垂着头,一副任打任骂只要你高兴就好的样子。
屋子里很静,桌子上的菜香已经全部被窗边的风带走,阮阮跪了很久,膝盖隐隐作痛,却迟迟没听见下文。
抬头间,她听见他沉重的呼吸声,定神看去,陆檎桑的脸上泛着不自然的红,他抬手拿起桌上的筷子,动作却更加迟缓,下一刻筷子掉落,他的身子斜斜倒下,阮阮松开手中的茶壶,伸手上前接住即将倒在地上的他,可身形的差距实在让这一举动变得太困难,她躺在地上,他鼻间灼热的呼吸打在她脸颊,阮阮伸手推他,想叫他转醒,他却纹丝不动。
门外常春听见屋里的响动,隔着门疑惑道:“有何事发生?”
阮阮推不动身上的人,又无法应答常春,着急的扭动着身子试图挣脱身上的人。
“别动!”陆檎桑在她耳旁粗着声音低声警告,阮阮停了动作瞬间静止,他平日说话声音总是清冷的,她从未听过他发出这样的声音,像困兽在耳旁低吼。
她看着门口越来越靠近的人影,惊出一身冷汗,慌乱间,门已经被常春推动。
“无事,退下。”清冷的声音及时响起。
她看着在自己上方的陆檎桑勉力撑起自己,紧紧的抿着唇翻身到一旁。
“诺。”本被推开一条缝隙的门又被合上。
屋子里一片静谧,阮阮从地上站起来,陆檎桑还躺在地上汗水打湿了衣衫,整个人像是泡在了水里,胸口剧烈起伏,她只听见他压抑沉重的呼吸声。
阮阮知道他还有意识,他今夜把自己叫来这里,定是要她帮忙隐瞒他受了重伤这件事,她摊开他灼热的手掌,一笔一划写道:‘还能走吗?’
陆檎桑感到手心被清凉柔软的手指抚过,他睁开眼盯着阮阮,会意点头。
阮阮扶起他,巨大的重量压在她身上,她艰难的把他挪到床上,她知道他已经尽力在走了,不然她一定挪不动他的。
她擦了擦额间上的汗,将冷了的茶水打湿帕子,放到他额头,本是冰凉的帕子不一会儿就变得滚烫,她吃力的举起杯子紧紧的包裹住他。
“不要惊动其他人。”陆檎桑剧烈喘息,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
她站在床边,静静的看着躺在床上的人,他已是昏沉,要最快上位想必用的也只能是最危险的办法,她看着他的脸色,这似乎是严重的外伤未及时处理引起的发烧,他躺在床上辗转挣扎却始终没有喊痛,看着他痛苦得极点的脸,阮阮突然想起幼时的大漠,那时娘躺在黄沙中痛苦的脸与此时的陆檎桑慢慢重合,她忽然感到慌乱,拉过他的手,在他手心上写着:‘放心。’
陆檎桑微微眨眼,却无力开口。
她用力扯开他的衣衫,打量着他的身体,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微微皱眉却已经没有了反抗的力气,阮阮顺着他的锁骨看下去,他的胸前处处完好并无异常,她使劲推着他的肩膀,他在迷蒙中翻了个身,阮阮果断扯落他的带血的上衣,后背一整块腐坏的皮肤露在空气中,肌肤滚烫,道道刀痕深可见骨,血腥味扑鼻而来。
她不知道是何等毅力能支撑他面色平常的坐在外院里,今早还若无其事的处理了青玉和红玉。
而此刻的他,光是呼吸已是竭尽全力。
阮阮表情淡漠坐在床边,眼里映着他的影子,他的呼吸越来越重,血浸湿了床,俨然已是半个死人。
他相信自己会救他,所以今日借着处理青玉这件事,这么着急将她调来他身旁。
昏黄烛火映照着他惨白的脸,她的一颗心渐渐下沉,若他就在今晚悄无声息的死了,任务会更进一步,这才能更快达到他们送她进宫的目的。
救他就意味着把自己搭进去,受罚在所难免。
阮阮起身走到桌子旁,她始终学不会做个聪明人,况且大漠的那些人真的值得她如此相信吗?
她捡起一块锋利的茶壶碎片,狠狠向手臂上划去,一道长长的血痕立刻生在白皙瘦小的手臂上,鲜血直涌,疼痛牵动着每一根神经,阮阮咬牙忍痛,皮肤裂开的疼痛让她微微发抖。
她看向门口站着的常春,摇晃着向门口走去。
躺在她身后的人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她的背影再次陷入昏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