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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呛丫头的冤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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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的玄翎苑内正坐着位贵客,杨门谷的谷主杨思平。杨思平四十岁上下,嘴上留了小胡子,肤色有些深,却身穿一袭白色衣袍,微笑的眼中藏在温润和狡黠,阴狠与决绝,却道不清各有几分。杨门谷和桃灵寨是亲家。
杨思平是桃斐的亲舅舅,正与妹妹杨宁澜在园子赏枫聊天呢。杨宁澜一身华服锦帛,满头珠翠,白嫩秀气,看得出是养尊处优的。她一双大眼睛,和杨思平确有几分像,只是眼底少了那几分笑意。
杨家兄妹是很能折腾的两个人,名字倒又是“平”又是“宁”的。
杨思平品了口茶,慢悠悠道:“妹妹,难道还在不高兴?她不过是生了个女儿,无家无势的,还是个外族人,你何必与她计较。”作为大舅子,杨思平早知桃威的那个鲜卑侍妾是她妹妹的心结所在。
杨宁澜“哼”了一声,道:“我就是看不惯她装出一副秀眉秀眼的狐媚样儿,迷惑得二郎整天往她那儿去。”她口中的二郎是桃威,桃华和桃威有个哥哥,不过早年被送去做人质,死在襄国了。
杨思平道:“男人三妻四妾的,本是平常,桃威比起那封坞主来可是好多了,你怎么不和雪儿比比?”
杨门谷在桃灵寨西边,而桃灵的东头是木棉坞的地盘,木棉的封坞主封缜算是年轻有为,几年前娶了桃花夫人的小妹桃雪。
杨宁澜没好气道:“桃雪长得可是娇艳妩媚,人说相由心生,没想到她却是个连蚂蚁都不敢踩死的主儿,真真是个呆美人。凭她的样貌、家世、声名,犯得着为他人做嫁衣吗?那念小姐早些年被恶贼绑了去,不清不白的,被封缜救回来后,一直养在木棉坞的雾园里,都要骑到桃雪头上了。念小姐一不见了,桃雪还巴巴地让自己的贴身护卫去找,就怕她相公伤心。这回倒好,她自己的孩子没几个月就掉了,也没见那封坞主怎么上心过,气得夫人都犯了病。”
杨思平听了丝毫没有惊讶,依然悠闲地喝着茶。
杨宁澜又絮叨起来:“我听莫氏堡的二小姐说,封坞主又要娶夫人啦,这事可没人敢告诉夫人,哥哥你也别说。前些日子夫人还让檀先生去木棉坞看看桃雪。”只见她眼珠一转,说道:“我可不是桃雪,受不了那种气,桃威敢这么对我,看我不好好整治他。”
杨思平却问:“莫氏堡的二小姐?可是要嫁到北边丁字堡做小的那个?”
杨宁澜道:“哥哥你也知道这事?”
杨思平点点头,似有些不悦道:“以后少和莫家来往。别以为他们攀上丁家,就敢跟我叫嚣了。”
杨宁澜讥讽道:“哥哥,你好能耐,多少人上门来求你铸剑炼刀,知交遍天下。我常年在深闺之中,却连给自己找个手帕交都要哥哥来管。”
杨思平不悦道:“雪儿的性子可比你好多了,从不巧言令色,说人长短,哪像你哪般咄咄逼人。”
杨宁澜赌气道:“雪儿,雪儿,开口闭口都是雪儿,你就知道从小拿我跟她比。哥哥,你可真是爱屋及乌啊。娘当年真是好生糊涂,乱点鸳鸯谱,该为你向夫人提亲才是。如今哥哥常常来桃灵,怕不是来看我和斐儿的吧。”
杨思平笑意一滞道:“你是我唯一的妹妹,不来看你,我来看谁?”
杨宁澜了然道:“其实你更惦记的是夫人手中的残蝶。当年娘将那刀作为聘礼,送到了桃灵,婚事未成,娘还是吩咐杨门谷不杀残蝶所护之人,哥哥,你不会是担心有人来窃刀,以此要挟我们杨门谷吧。”
杨思平终又笑道:“自然是担心。妹妹原来也是善解人意的。”说罢,作势吹了吹,喝了口茶。
杨宁澜亦展颜一笑:“可是这些都不是真正的原因。”她似乎未见杨思平剑眉一拧,只道:“你这些年请了不少名医来,难道不是为了夫人的病?哥哥,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可惜你总是晚到一步。” 说着,她又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
杨思平笑脸一僵,把茶碗一放,低喝道:“休要胡说。”
杨宁澜不理,淡淡道:“我知道,哥哥怎么今日火气这么大。那是因为檀先生今日回来了,只比哥哥你早到一步啊。”
杨思平不屑道:“来历不明。吃软饭的书生,酒囊饭袋而已。”
“檀离虽然不懂山寨之事,夫人可觉得他不穿白衣都是个文采风流的翩翩男子啊。” 说罢,杨宁澜似有若无的打量了他哥哥的一袭白衣。
杨思平难得一脸冷峻,问道:“妹妹,你知道为兄最爱做什么?”
“除了围着夫人转,还有什么?” 杨宁澜看也不看他便答道,又似愣了一下,问道,“难道是铸刀炼剑?”
杨思平冷笑一声道:“若是你再口没遮拦,我便拖你到铸剑房呆上三日,包你黑得像炭一般,任天下多白的粉都盖不住。”
杨宁澜收敛了眼里的狡黠,惊慌失措地摸了摸脸,不甘地撇撇嘴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谁让你偏袒二郎。我不过是开个玩笑,哥哥你也太小题大作了吧。”
杨思平知道妹妹最在意的便是这张脸,桃威的小妾肤白若雪,必是让她看了妒嫉,才时时找茬。他看她这副慌张模样,不禁好笑道:“崤函南道附近还有谁敢与我杨家叫阵。你何必如此在意,这桃灵还有谁敢惹到你?即便是鱼十娘,也得让着你些。”
杨思平此话并未夸张,河洛之地,能与杨门谷抗衡的只有丁字堡和木棉坞,三寨各据一方,分守崤函南北与宛洛要道。自从桃花夫人十年前失婚回桃灵寨后,桃灵便成为隔离在崤函与宛洛之间一个十分特别的存在。
杨宁澜不禁得意了起来,摇了摇手中锦扇道:“据说她早年是个女道士,如今还常有人请她去做道场,做桃雪的护卫也不少年了。当年姚家占了洛阳,幸亏桃灵有她在,她在这儿也算是横行之人,对我也算是礼敬三分了。”
说着,她心中有事,皱着眉头,不满道,“只是她那徒弟还真是不肖。舞刀弄剑的哪像个女儿家。不知道鱼十娘是从哪里把她捡回来的,总是与我们家桃斐作对打架。”鱼百百是在襁褓中被鱼十娘捡回来的,与鱼十娘一起住在旧宅,十娘修道,出去做道场,偶尔会带上她,不然,就将她留在北苑之中。
杨思平漫不经心道:“小孩子间斗气,打架闹事是常有的事,你何必介意?”这些事,杨思平不是不知道。女儿家的拳脚能狠到哪儿去,可鱼百百这丫头似乎还是桃花夫人的心头肉,如女儿一般宠着。一直以来总有人安慰桃斐说,等长大些,女子必不是男子的对手,其中也包括杨思平。近年来,似乎有所好转,但事实却不是桃斐被打的次数少了,而是人大了,就越发要起面子来,输了也便不好意思说了。
杨宁澜忍不住道:“你不知道,她可凶悍得很。一个少爷三天两头的被她一个丫头打,这成何提桶?” 杨宁澜其实只说了前面一半,有人向鱼十娘告状,鱼百百必然要挨打的。
她接着抱怨道:“夫人,对她还护得紧,说什么修儿以后要讨她做媳妇,让寨子里把她和桃影一样当小姐看待。这可真是荒唐。她鱼百百都能做小姐,鸡犬都要升天了。”
这时只听有人道:“修少爷和斐少爷到。”
走进来两个少年。
那个面目清俊的少年,这是桃花夫人的儿子韩修,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据说已有几分他父亲当年英气逼人的样子。他身旁的桃斐虽是颐指气使的小少爷样,与他相形之下,却像是夹在鹅黄童年和青葱少年间的小把戏。原本,桃斐与杨思平,嘴角若有似无的笑意最是相像,可今日桃斐的嘴角有点瘀青,笑不起来了,只阴着张脸。
韩修冲杨夫人恭敬地叫了声“舅娘”,见杨思平也在,便一拱手,低下头,道了声“杨谷主”,眼底似滑过一丝厌恶。
杨宁澜看着桃斐瘀青的嘴角,心疼地抚上儿子的脸,却被桃斐别开。她皱眉,回头问韩修道:“修儿,你告诉我,可是那丫头又打他了。”
韩修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她似有些噌怪,对韩修道:“修儿,如今你不管,以后就难管了,说什么,也不能任她如此横行。”韩修站在那儿一阵尴尬。
昨日,鱼百百非要跟着寨里的人去道上看看。一般也就对过往的要个买路钱之类的,没想到鱼百百第一次遇到肥羊,便把那马车上少爷打了一顿,还强抢了个小厮回来。那小厮便是阿济。桃斐大大冷嘲热讽了鱼百百一通,硬是说鱼百百看上了人家的小厮,结果被鱼百百推倒,一伙孩子又打了起来。
杨宁澜又急又气,将桃斐推到杨思平跟前,道:“你看看。我刚说到她。哪有打主子的道理。鱼十娘出去了些日子,那丫头就没了王法了。哥,你带着桃斐去给夫人看看,不然,夫人总说什么,男儿要多些磨练,是我太小心了。怎么就不让修儿也磨练磨练?那丫头是个妖精吗?怎么这么大的力气,若是打坏了我儿,可如何是好。” 杨宁澜似有些欲哭无泪,虽有些赌气,倒也算十分坦白。
杨思平对桃花夫人对鱼百百的袒护有些不解,但他觉得桃华不是一般人,自然不能用常理来推断她的心性。以桃花当年铁血的性情,她都说这丫头来日是她的媳妇,桃灵上下便没人敢动这丫头了。何况,鱼百百根本不是家奴身份,身后还有个不知底细切武艺高强的师父,她师父就是桃雪的护卫鱼十娘。那鱼十娘长得倒是个汉家清水佳人的模样,只是性子冷淡怪癖,传说她道法高深,有些法力,杨思平只觉得那些是怪力乱神,但听说养猫鬼、虫蛊,请魇媚之事她是不做的,所以颇有些声名。难道是因为桃灵寨对鱼十娘的倚重,难道是鱼百百她的长相讨好了夫人,这苍□□瘦的黄毛丫头,也许一张清淡的小脸似乎暗合了夫人的心意,无意间击败了无数小美人,成了传说中韩修的童养媳。
杨思平并不知道,鱼十娘对“童养媳”的事极为反感,他更不知道,这其实就是桃斐与鱼百百互为敌对的根源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