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碎白玉碎情之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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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今日梦醒之后没多久顾七殷便知晓了大致原委，便是没有引魂幡指引她也会来赵府的。
周斯年给她披上的外袍的内缝里整整齐齐地叠了一张纸，里边清楚又简要地说明了昨日他与周月年顾忆兮一同前去赵府后的事情。
周斯年之前就曾在赵府的归灵阵所考察过，花了一段时间找到了破阵方法并猜到了地下藏的何人，却一直不曾找到合适的时机也不敢贸然行动。
昨日在周府听到周月年那一番话后才敢下定论，原以为把二人带到一起说通了就成了，没想到归灵阵所感受到了周月年的气息，竟生生压住了阵眼，不肯让她再接近半步。哪怕后来周斯年用锁魂玉将周月年暂收入内，也没有用，他这才猜想周月年可能是封阵之人，阵法第一时间排斥封阵人，只要周月年的魂魄一日在附近徘徊，归灵阵所就一日开不了。
最后不得不留了纸条给顾七殷再一次寻求她的帮助。
而巧的是，引魂幡也指向赵府，阴差阳错下道长和她的目的重合在一线。
赵穆翎听到周月年的声音身体略僵了一下，背对着她哑声道：“我从来都没有骗过你，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一样。”
周月年飘着身体想去触碰赵穆翎，灵魂却意料之中穿过了他的身体，她低头看着自己透明虚无的手指，忽然凄笑道：“你明明要娶别的人了……你都把我忘了吧。”
周斯年下意识回驳：“没有，那是你……”欲言又止，转了个话题又道，“你何苦这么多年害了这么多人，你觉得我对不起你冲我来就行了，我赵氏负了你们周家遭报应我们也认了，可你十年里却控制这么多凶灵滥杀无辜，阿月，我没想到你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周月年听言眼里满是受伤，呜声道：“我知道自己做错了，可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我能掌控的吗？我只是想见你最后一面，没想到，这么久了，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居然是这样看我的……赵穆翎，你真让我失望。”
周月年语毕，转头面朝道长，冷声道：“道长将我除灵了吧，我再无半分遗憾了。”
事态的发展远远超乎顾七殷的预测，还以为两个有情人见了面一番长谈后能冰释前嫌，哪怕一个即将灰飞烟灭一个面临死亡，能够解开心结也是幸事。没想到，两个人都如此不坦率，知道真相的瞒着不肯说，不知道真相的一言不合意气用事……
“等一下，道长，你让我单独同赵前辈说几句吧。”顾七殷插言道。
她总觉得这两个人现在这个样子似乎并不像表面他们二人说的那么简单，肯定还有一层不被人知道的秘密，而解开二人心结，必然要破了这个秘密。
周斯年点了点头，将周月年收进锁魂玉里，迈步出了门，并顺手关上。
顾七殷撇了眼顾婧，后者本来想偷偷假装没有存在感听下墙角，被警告了也只好开门关门出去和周斯年一同站门口了。修道之人耳目皆聪，但只要有心不去听什么，哪怕他们面对面也如充耳未闻，既然二人已经主动出了门，那就表示不会听里头半句。顾七殷也是知道的。
赵穆翎似乎猜到她要说什么了，淡声说道：“这样也挺好的。她不知道我做了什么她做了什么，就这样离开对她何尝不是好事。”
“那您呢？”顾七殷驳道，“十年前我就听闻过赵前辈的，一度仰慕过您的风采，大家都说您是当之无愧的修道界的天之骄子。可十年前，我没想到自己还没来得及向您讨教就得知了您的死讯，十年后，我更没有想到，和我敬仰的赵穆翎赵前辈第一次会面见到的会是他如此狼狈毫不顾及自己尊严的低声下气的模样。您不会难受吗，不会对对现在的自己感到难受么？”
她的语气平淡无波，别人听起来会感觉她在胡侃拍马屁，但只有顾七殷自己知道，她对现在眼前这个用看破生死的漠然来掩饰自己设下归灵阵法却惨败后不愿面对事实想以死逃避这个局面的懦夫，有多么失望，这个十年前惊世绝才的少年沦落成现在这副模样，她只想骂醒他，狠狠骂醒。
赵穆翎倒是终于有了别样的情绪，转过身来，眯着眼也看不见索性就闭上了，轻笑，道：“当然会难受了，眼睁睁看着族人一个个死去，再看着曾经视作亲人的赵家人被怨念吞噬化为凶灵害人害己不得善终，我这个惊世绝才又能做什么呢？哈哈哈哈，我甚至都不知道赵家发生了什么就惨遭灭门，就被大家遗忘，除了我没人再记得他们了。”他愈发笑得癫狂，笑得顾七殷心头微酸。
“我记得的。”顾七殷忽的淡淡道。
赵穆翎听言微睁开眼，一脸愕然，无语了半晌，又开口道：“怎么可能，施法的人造诣极高，这一切做的天衣无缝，除了当时身带赵家族传密符的我强行抵御了意识侵入，其余的人，覆盖了整个修真界的所有人都不曾再记得周家人半分毫。”
他说的不假，如若顾七殷没有潜入周月年的梦里窥探到了那些秘事进而突破了缚息术强大的控制力，她后来也不会想起关于周家的一切，可既然她能依着契机解除缚息术，那这便是个突破口，循着这个道查下去，明城的这些破事没准就有办法了。
顾七殷莞尔道：“我不仅知道缚息术的存在，我还知道施法的人，甚至可以帮周家重现于世。这便是我想单独同前辈说几句的目的。”
赵穆翎惊得脱口而出：“是谁！？”是谁害得周家无容身之处，是谁害得他们赵周二族反目成仇，又是谁害得昔日繁华秀美的明城成了这副人见人怕的鬼模样？！
顾七殷自然不会告诉他。且不说师尊们是出于好意而不小心惹下的祸端，光是她想从明城哪里得到关于闻白桑魂魄的线索少不了要问问这个十年里都清醒着不曾离开这座城半步的赵穆翎。
如果她全盘托出，赵穆翎与她非亲非故，就算同他事先承诺了什么，难保他发现施法者是自己的两位师尊后翻脸不认人。不是她世故，而是她怎么也不想拿他的性命来进行一场豪赌。
她输过的，知道自己输不起。
“我不会告诉您的，但只要您愿意答应我件事情，我可以帮你想办法解除缚息术。”她依旧不温不火地笑着，一切似乎尽在手中掌控着。
赵穆翎听她一口一个前辈，一口一个“您”字尊称，却时时刻刻说着并不让人怎么愉快的话语，着实有些恼。
但现在把柄在人手上，归灵阵所显而易见十年前已经失败了，他的修为也尽数消散，断不可能再来第二次布阵，要想解除明城的这个诅咒，他除了相信顾七殷，也已经没有别的退路了。
赵穆翎闭了眼，沉声道：“这是一场交易，对么？”
顾七殷一笑，颔首。
“那我也可以提出一点要求吧。”陈述语气，他显然发觉顾七殷来者不善了，也没客气说话了。
但顾七殷却不在意，温温笑着，说道：“您请说，只要晚辈办得到。”
他望向门口，目光所到之处漫着悲伤，轻声道：“缚息术解开后，阿月的记忆也会尽数归还，我希望你能消除了她所有关于我的记忆。我不想她像我这样痛苦，那不值得。”
说得轻描淡写，但顾七殷隐隐能感受到他说出这几句话前下的决心，那样决绝和痛苦。同情有之，可她向来不喜过多干涉别人的事，他这么交代了，她能够帮忙做到，这场“交易”就名副其实了。
“这个不难。”顾七殷入了上门之后学的各式控魂术法，摄魂术招魂术皆都不在话下，而令人失去部分记忆的失魂术虽耗修为，可这点修为比起闻白桑魂魄的线索也是一文不值，她没想太多就答应了。
语毕，她就要密语传音唤门口的二人进来，赵穆翎先她一步，道：“你的条件呢？你还没说，我怎么帮你？”“我的条件，等我们下次见面我成功解除了缚息术后再讲。”顾七殷不以为然，嘴微微一张一合，在外头的两人就都推门进来了。
顾婧的性子急，见赵穆翎一脸郁郁，还以为二人谈崩了，忙问顾七殷，说道：“怎么样了？你不会把他惹毛了吧……”顾七殷哭笑不得，回道：“真被我惹毛火了，我还能安然无恙同你胡说八道？”
顾婧翻了个白眼，觉得有点道理，也没再说什么了。
周斯年以为他们谈妥了，刚想放周月年出来，被顾七殷拦住了。
她道：“赵前辈托我办件事，我们恐怕得先离开明城去个别的地方了。”他轻皱了眉，问：“何处？”这美人连皱眉头都好看的打紧呐。顾七殷偷偷想着不规矩的，脸上却很正经，正经地笑着回道：“我还不能告诉你，可绝对能帮明城重见光明。只是……我现在跟个废人似的，长时间御剑是没法做到了，所以我想拜托道长稍我一程。”
周斯年一手还按着锁魂玉，听言一怔，但很快颔首。那头的顾婧急冲冲道：“我也可以啊，来了明城后我没怎么用法，被恶灵冲撞的不适也差不多恢复了，出了明城被抑制住的法术足够我带你御剑几百圈明城了！”
顾七殷了然一笑，道：“这样啊，看来你恢复的不错，那我交代给你的事情我也能放心了。”
“啊？”顾婧一懵，甚至仔细想了想顾七殷先前是否真的交代了她什么，无果。顾七殷那边又开口道：“道长今日用纸条告诉了我昨日你们做了些什么了，离开赵府后，他连夜把那个被附身昏迷后的小孩送去明城附近的一家客栈休息了，但他现在无亲无故，原本道长是托我帮忙给孩子找个肯收养的人家或者让他去投靠哪个门派，也算有所寄托了。”
“……”顾婧看她似笑非笑的眼神，就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了，下意识反驳拒绝：“不要，你自己去管那个小屁孩，我最讨厌照顾小孩了。”
这话不假，可顾婧每日口口声声在她身后说最讨厌自己，还不是逮着机会就要粘着她？顾婧虽口是心非，不会照顾人，但真要让她正经去做件事，她定然会尽心尽力地去完成任务。哪怕她是真的不喜欢，真的讨厌，也会负责任做到底。
顾七殷正是喜欢和放心她这一点。
“阿婧你别跟着我胡闹了。”顾七殷难得板了脸，肃声道，“你明明知道我此行是为了什么，我也知道你是担心我如果没有找到他就干脆跟着他了了之了，可我不会的，我真的不会如此轻贱自己这条他换来给我的性命，哪怕苟延残喘我也会活下去的。”九年都晃眼一过过去了，她还有何惧。
顾婧默了，半晌才回声道：“好，那你要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要是哪天我发现你骗我，先我一步死了，我就算化成厉鬼也不会让你安然超生！”她狠狠说完这话，狠狠转身，御剑而上，明城没了周月年锁城，只一刹她便出了明城。
于是只留下他们三人一魂。
顾七殷本想和周斯年也尽快赶路回燕岭，方转身，身后却是一声无奈叹息：
“二位能否带我回归灵阵所的地下，这里，实在是太亮了，不适合我。”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碎白玉碎情之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