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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29回/二部1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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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得等到死别,我才走得出来。
可我从来没想过,离开的是你。
你说,直到失去后才知道我的好。
我总算体会到。
原来,在爱与恨之前,我绝对无法失去你。
「为什么要走……回来啊……」沈洛卿拍着门,不知道过了多久。喉咙已经嘶吼到沙哑,只剩下呢喃。
走的话,会死不是吗?
我不要你笑得那样!我不要你那种临行的温柔!
「不行……得想想办法……」他勉强爬起身,抹去脸上的泪痕。外面肯定有人奉命把门给挡住了,所以他怎么样都没办法打开门。
沈洛卿一个咬牙,举起房内所有的磁器,奋力的摔了一地,此起彼落刺耳的碎裂声几乎可以将人震聋。
门外的人影稍微有了点动静。
很好,继续!手上一个青花瓷瓶又甩了出去,狠狠破在了门上。门外的影子虽然在骚动,可是还是没有把门打开的意思。
「想不到居然得让我给逼到这种地步……」沈洛卿握紧了拳头,从一地的碎片中拿起一小块锐利的白瓷,颤抖地往手心一划,一颗一颗血珠马上滚了出来,伤口传来的疼痛让他不禁蹲下身喘息着。
「喂、好像不太对劲?」
「怎么突然变这么安静?……等等!有血腥味!」下一秒,紧闭的门终于打开。两个侍卫打开门一看,发现沈洛卿跪倒在地,左手手掌心正泊泊的流着血。
「糟了!快叫太医!」
沈洛卿看着两人,扬起了一抹笑。
「等、等一下!别跑啊!——」
他没有回头。
手上的血滴着,沾红他一身的白衣,但他管不了那么多,只是一直跑着、跑着。
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赤着的脚踏在冰冷的地上,摩擦地红了。
还要跑多久?我才能找到你?
一头飞散的发在风中荡漾,曾经,好久好久以前,他也这样子逃离过他。
可是,现在他要去将他追回来,尽管双脚麻痹得不受控制,还是只能一直向前跑。沈洛卿推开所有挡在他面前的人,血液从手掌心逃离他的身体,他可以感觉到,就连力气也从那个伤口一起流失。
还不能在这里倒下。
「不要走!——」身后的人一波接着一波,抓着沈洛卿的衣服、身体阻挡他继续往前进。他似乎看见,远处的远处,一头银白色长发的人背对着他,停下了脚步。
拼了命往前伸出的手,为什么没有办法再前进了,为什么抓不到你?
是你吗?是你对吧!
只是一瞬间的停顿,那抹银白色的身影便上了马,滚起的黄沙掩没了他的身影。从停下到离开,他都没有回过头。
如果回过头,便会软弱。即便听到了,心中最想听到的话,但是他无法回头。
要我怎么有办法,看着你哭泣却要离去?
韩靖袭加快速度,一骑人马浩荡的踢扬了尘土,离开皇城。
「为什么……要走?」向前伸出的手,什么也没有抓到。
指节扭曲着,痛苦的刺痛从指间开始,缓缓蔓延到全身的筋骨。他走了,远离他,走得好远。
「回去吧……国师。」
「不……我要……过去那边,我要过去那边才可以……」
「不可能的……他已经命令我,要把你带到安全的地方。」
「那他呢?」沈洛卿无力的瘫倒在地上,仰着头望向清平王。「他死了就没关系吗?」
「你……担心他了吗?」清平王苦笑,「为什么,都要到失去的时候,你们才懂得后悔?」都是群傻子。
爱的太重、太深,以至于看不清楚真正的心。
「我……」担心?后悔?这种从心底传来的苦痛,到底是什么?
「你到底是恨他,还是爱他?」
清平王挥去抓着沈洛卿的人,认真的看着他。脸上已经不是原本稚幼的样子,老成的有如智睿的长者一般,等候着沈洛卿的答案。
「恨……爱?」沈洛卿低喃着,最后露出了一抹沉痛的笑。
「比起他的离开,那些都不重要了……」
笑容是痛的,干涩的眼角流不出泪水,可是那个表情底下,藏的是最原本的真心。
我恨你给我的伤害,却也深爱着你的温柔与执着。
太困难的问题,我无法去思考了,我只知道,绝不想放开你一直伸向我的手。
真正无法放手的人,原来是我吗?
想念着你,却又想要逃离你,其实是一直利用你的温柔,包容我的矛盾。一直以来,紧紧抓着对方的人,应该是我。
「你想去找他吗?」
大风之中,他对他伸出了手。
点头,脸上是消失了所有迷惘的坚定。
「你可以选择,安全的被他保护在身后。」声音一顿,笑声扬起。「但是,我想你应该不会这么听话吧?」
手覆了上去,他拉着他起身。
「很久……没有看到你这个样子了。」
眼前的男人,挺直了背脊,坚定的看着黄沙漫漫的去路。那一身傲然,与坚决的神色——
「国师,下命令吧。」
沈洛卿转头,微笑。
我没有脆弱到,需要一直被你保护。我是你的弱点,可是你也是我的弱点。
「他为什么能够笑得出来?」沈洛卿问道,眼底的神采逐渐恢复。
「笑着赴死?」
「是啊。为什么能够呢?」沈洛卿放柔了笑,暗自下了决定。
他说,一生无憾。
你温柔的手掌以及体温,笑着对我说爱。明明难过却又瞒着我直到最后一刻,一个人承受这些,你却还说自己自私吗?
「韩靖袭,我会让你回来的。」
等你回来,我们再牵一次手。他转身而去,飘荡在空中的衣袖刻着利落。
远方,青色的花瓣飘落。左边是离去的人,右边是想要追去的人。
「就快了……」仇青莲捧着一朵青莲,静静微笑。
战马踏起的是黄沙,散在空中的花瓣与远飘着清香。
「师傅,差不多该走了。」残萧站在仇青莲身后,看着一片片花瓣从仇青莲手上的那朵花飘散,直到枯萎。
冥府的莲花,拥有死的魔力的花朵 ,残萧小心地不让那些飘散的花朵碰到自己。这些花很危险,太危险了。
「徒儿……你会怕吗?」仇青莲轻笑,「很多人都在追求这朵花呢……你怎么会避之唯恐不及呢?」一个甩手,黑青色的莲花跌落至地,撞出了细小的声音。
「人自有命,师傅。」
「人自有命……是吗?」仇青莲看着地上的莲花,自嘲的笑了一声。「那么,我已经不算是人了吧?」
青色的花朵,夺去的不是生存的力量,而是死亡的权利。
「可是,如果这是师傅所希望的……那,我想值得。」残萧蹲下身,轻轻一掌打在花上,青黑色的花朵瞬间燃起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火焰,随着尘土飞去。
值得吗?
「为了……我所希望的,即使变成这种身体,到底值不值得呢?」仇青莲手掌翻转一圈,一朵仅只有掌心大小的莲花又被他握在手中,他张开口,将那朵莲花给吞下肚。
一日又一日,拖着这副已经没有心跳的身躯,为得是什么?
残萧看着仇青莲今日的「进食」,心里五味杂陈。没有人不渴望长生不死,可是如果需要付出这种代价的话,他宁愿不要。
「师傅……就快了,很快的,所有事情都会结束的……」
「就快了……对啊……可是、」咽下最后一口拙烧着食道般痛苦的香,仇青莲茫然的望着远方。「我的身体……也不知道撑不撑得到那个时候。」
在那一日血色的日子,他就已经死了。心脏停止跳动,不再具有任何温度的身体,至今都靠着〝那个〞,成为活死人撑到现在。
青色莲花——夺走人死去权力的,冥府的死返花。
严格来说,他现在只是一副会走动的尸体,一旦受伤的话便没有办法复原,黑色的血从伤口奔流而出,就算是流干了、粉身碎骨,他也依旧没有死的权利。
为了维持□□不会腐烂,每天必须服下死返花的苦痛更是无法想象。
高热到像要将整个人给烧成灰烬的痛楚,痛得他好几次想要放弃,却都依靠着唯一的信念撑了几百年。
红儿,他一定要找到红儿。
「师傅……」
「走吧,往一切的结束……」
一切的结束。所有情爱燃尽之后、所有生命消逝之后——
让我看看,你们还剩下什么?
荒漠的旷野上,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到处散落的尸骸没有人收拾,倒在路边如同一片又一片的砾石。这里已经没有笑声,没有希望,只剩下嘶吼与浓烈的仇恨。
「通通给我冲进去!多杀一个是一个!——」领头的将领浑身血红冲在队伍的前方,大声的吆和着。「目标是韩王的头颅!砍下那颗头祭弟兄们!——」
「没那么容易。」
转身一挥,腥红色的血泼在韩靖袭身上,已然找不到任何一丝原本的白净。红色的、干涸的、新鲜的,紫黑色的血迹黏在他的身上,就连一头银发也纠结成死红色。
「保护陛下!——」
「韩王,今日我要你人头落地!」空中飞出数名黑衣人,直往韩靖袭处砍去,天晶王此时也驾着马匹,用剩下的那只手臂握着长剑刺向韩靖袭。
「那也要看你有没有那种本事!」迅速挡去落下的剑雨,韩靖袭一挥掌风,震开了数十具尸体,闪过天晶王刺来的剑。
「可恶!」天晶王回过马,瞪着已经在喘着气的韩靖袭。「你也撑不了多久了,纳命来!」语落,随着劈下的大剑,终于砍中韩靖袭的手臂。
「呃!」突如其来的剧痛让韩靖袭后退了一步,但他马上调稳气息,重新握紧了手上的剑,使了个脚法迅速俯冲到天晶王身侧,往他的咽喉处挥去。
「该死!」天晶王勉强反应过来向后跳了一步,但是剑还是陷入了肩膀,喷出鲜血。
「主君!」一身青衣的男子赶紧上前扶起天晶王,向周遭的兵将使了个眼色。
「撤退!——」
「今天先饶过你,看你还能撑几天!」天晶王趴在青衣男子背上,离去前烙下了狠话。
「陛下……我们护驾不周,请您恕罪!」
「快唤太医来!」
「扶陛下回营,快点!――」
周遭一片混乱,韩靖袭看到天晶王离去而松下紧绷的心,依着剑半跪在地上。
「陛下……马上就包扎好了,请您忍一下。」
「呜、」背后的箭枝被拔出,倒钩的刺拉扯着他背上的肉,血淋淋的流满了整个伤痕累累的背。
「对方还有多少人马?」他忍住强烈的痛,扯过绑着头发的发带咬住,不让呻吟声溢出嘴角。
还得撑下去,现在还不能倒下。
「都怪属下救驾不及……请陛下恕罪!」几名将军跪在地上,尽管疲累不堪,可是他们身上的伤并没有韩靖袭身上的重。
并不是韩靖袭的武功比他们差,而是所有敌军专挑着他而来,无以计数的羽箭刀锋都瞄准了他,就是有再好的武功,在数万人马不停袭来的攻击中,也无法招架。
「不是你们的错,他们本来就针对我。」
「陛下……您还是回京城吧?这里……有我们在啊!」
「不能。」他有不能回去的理由。
顷世首都有清平王在了,此种动乱的时期,军心跟民心都需要君王的支持,如果他留在帝都的话,不只会把危险带往帝都,也有可能让人起疑窦。
「这里需要我的存在,你们难道不懂?」
「可是……陛下,再这样下去,战事结束前您可能会……」
底下的人说不出口接下来的话。
从韩靖袭到这边的短短几星期,身上却背负了数不清的伤痕,每天的战事疲劳他的身体,就连夜晚都要提防刺客。
这么拼命,是为了保护这个国家吗?……还是,有什么是绝对要守护的东西?
「如果到那一天的话,」他的眼先是垂下,而坚定抬起了头。「你们死也要守住这里,知道吗?」
「陛下……」
「无论如何,要让所有的一切在这里结束!」扯出嘴里紧咬的布条丢到一旁,他站起身望着远处战场的残败。
这里就像地狱,不只□□受到折磨,就连心灵都会被压垮。
「你们……都有非得要守护的人,对吧?」嘴边泛起微笑,原本阴狠的眼神变的温柔,韩靖袭回过头,眼神似乎在看着非常遥远的地方。「拼死也要保护住这里,为了最重要的那个人……」
我挡在这里,所以没事的。洛卿,有我在这里——
你能停止哭泣吗?
连日下来身体的情况越来越差,韩靖袭已经痛到麻痹,但除非杀到最后一刻,他都不能松懈下来。
如果要说谁是我非得要守护的人,那一定你。
你最后的那一句阻止我离开,是我现在最大的依靠。
「叫所有兵将歇息休养,等会将所有损伤与敌方情况送到我这边来。」韩靖袭说完,站起身自己走回营帐,几个太医见状连忙抓着药品绷带的跟了上去。
这些报告一进帐营,到了夜半才结束会议。所有人不敢吭一声疲累,因为伤势最重的韩靖袭的双眼一直严厉的询问着。
「敌军还剩多少人?」
「估计……大约还有十万人左右。」
「军粮呢?」
「大概可以支撑他们七天,别水新君已经断掉他们的粮草来源了。」
「是吗……那么,近日之内必定有最后的全军反攻了……」
「全、全军吗?」下面几个将军开始窃窃私语。他们原本是计划跟敌军耗到他们粮草用竭,用持久战对抗的。但是如果所有十万大军一举同时攻入的话……
「他们的目的,是为了杀我。」韩靖袭一顿,在地图上寻找着适合的位置。「如果是这种目的,他们宁愿在粮草用尽前使人海战术,只要有一个人杀得了我,那么就算是成功了。」他的眼神晃过一个峡谷,乍放精光。
「他们不会想要销耗我们的战力,而是把所有一切都赌在最后一战。」韩靖袭指尖指向地图上的一道细长的山壁小道。「就在这里,封起其它所有通道,我们就在这里跟他拼最后一场!」
所有的一切,就赌在这里。
月圆之夜的阴风吹过杀场上横尸的骨骸,不分敌我的滑过低声的阴嚎。
「今天……是满月呢。」
红色的长发飘在空中,折射着月光,手腕以及脚上铃铛作响的金属片声,响在空寂的飞尘之中,摇晃出一种诡局的气氛。
「神子,已经全部都准备好了。」
「很好。」转过头,覆着面纱的那人,踏着清脆的脚步没入黑夜之中。空气中飘散着红花的幽香,带着轻声的笑。
「静待时机。」半遮着面容的古布隔廉后,纤细的手指定在地图的某一处。
所有的一切,就让它结束在这里!
然后,我们回去,一起。
虹霓的灯光下,斯人微笑。
没有人知道之后的命运将会如何转变,第一日,敌军仍从四面八方想要破城而入,韩靖袭拖着一身伤痕血迹继续指挥作战。
「通道到底堵好了没?」
「回陛下,还有几处敌军一直推进,工程实行困难……」
「把兵力调去那边!务必要在三天之内完成所有工程!」韩靖袭扶着因大量失血而头晕的身体,而一群太医还是手忙脚乱的到处包扎。
「陛下!万万不可啊,如果再将兵力分散到边区,那保护您的……」
「没关系,照我说的去做!」韩靖袭大手一挥,指去了底下将军的发言。
这就是对方的策略,分散保护他的兵马,再让主力部队攻击被分散人数的主军,也就是他所在的军队。
「陛下……再这样下去……您真的撑不住啊!老臣……老臣求您,别再上沙场了……」
「不行!这种时候如我不在前线,无疑是告诉对方我军大将伤重,不只会长对方气焰,更会削弱我方军心!」
韩靖袭摇头,拉紧缠在手上的绷带。看着自己身上越来越多的伤口,就连肋骨、或者身体其它各处的骨头,到底断了多少他也无法清数。
他还得继续下去,直到最后一刻。
「陛下……您、可能会死啊!」
「放肆!居然在陛下面前说这种字眼!」
「还不快点求圣上恕罪!」
「老臣……就是死谏,也不能看着陛下这样……陛下!」
韩靖袭没有说话,但是他懂,而所有人也懂。即使是阻止的、上谏的,眼底都有着那抹黑影。
「不用跪了,我已经做好准备了。」韩靖袭坐稳身子,自然流露出王者的霸气,还有对死的从容气魄。「之后的顷世,就由你们辅佐朕的皇弟了,知道吗?」
我做好面对死亡的准备了,但是,却还没做好对你依恋断止的准备。
或许,抱着这些爱恋与回忆入土,我也不算枉来这一生。
韩靖袭看着黄昏晕黄的日色,一身伤痛与黄袍相映着残败的气息,不自主的寻找着顷世皇城的方向。
「洛卿……你现在会在哪里呢?」微笑,对比于荒漠的黄土大地,有种悲壮的凄凉。
还可以撑得了几天?至少在我倒下之前,也要替你斩下敌方的心腹。
战争一定会结束的,我方一定会得胜的,可是我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却是个未知数。
光是要拖着这副身体,就已经很难了。或许可以说,能活到现在已经是种奇迹。
但既然还可以多呼吸一秒,我就觉得感谢上苍,还可以多想着你一秒。
「你知道吗?我从来不觉得,原来我这么想要活下去……」不是害怕伤命逝去的空虚,不是畏惧伤痛的折难,而是打从心底感到欣喜。
今天,我还能够回想着你的身影,多好?
这几天是满月哪,洛卿。
「你会不会,也在哪个地方跟我一起看着月光呢?」
白晕的月光照亮了周遭的黑夜,冰冷的洒在遍布尸体的荒野之上,摇曳着海市蜃楼般的朦胧。
「神子……」
「还有几处道路他们没有封起的?」沈洛卿望着圆月,眼神不禁飘往顷世匝营的方向。
「大约还有十几处……」
「嗯,那些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都已经安置好了,峡谷上与那些还没封起的道路,已经赶在刚才全数安置完。」
沈洛卿瞇起眼一笑,手上的饰环铃铛作响。「明日清晨,就来一场惊天动地的表演吧。」
「是、国师。」揭下覆在脸上的黑色面纱,清平王同样回以一笑。
清晨,是命运的始动,风起云涌的背后,便是最华丽的一场表演的序曲。
天方未亮,圆月仍隐约贴在泛白的天上,不分敌我双方皆被一片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给震醒。
「发生什么事了!快点报告!」韩靖袭抓起衣服往身上一拢,冲出了营帐,只见外头混乱成一片,远处的山壁弥漫着浓浓的沙尘。
「陛下!山壁坍塌了!」
「山壁?怎么可能?」韩靖袭快步往前走,看着四方的山壁上,的确都漫着诡异的飞沙。
不可能!那些山壁就算是要叫人凿穿都很困难,怎么可能在同一时间发生崩塌?
「陛下!掉落的砂石把通道堵塞住了!那些没能封起的通道,都被砂石给盖起了!」一名传令兵快速冲到韩靖袭跟前,啪地下跪。
「这……这是神迹啊!」
「肯定是老天在帮助我们!」
「顷世果然是受到天神眷顾的!感谢上苍啊……」
此起彼落的感激声与赞叹,淹没了韩靖袭的听觉,他也无法相信,这种简直如同梦境一般的事情,如果不是神迹,还能是什么?
神迹?
韩靖袭摇了摇头。「不可能的……就算是他,也办不到这种事……何况,他现在应该安全的在别的地方才是……」
他嗤笑了自己方才一闪而过的念头,抬头开始指挥大军。
远处的山头,沈洛卿一身红衣及腰赤发,静静的看着底下的发展。
「国师、国师!——」沈洛卿没有回头。
「呃、神子?」
「怎么了?」沈洛卿回头,看着兴奋得不能自己的清平王。太高兴的情绪让清平王喊出了沈洛卿原本的身分,经过他这一个相应不理,总算冷静了下来。
「您的那个……什么,炸药?真是太厉害了!」
「没什么,都有顺利引爆吗?」
「嗯,你看那边的山头,半座都消失了呢!」清平王又是惊讶又是喜悦的指着不远处凹了一块的山壁说道。
沈洛卿倒是皱起了眉。「我只打算炸掉一点的……看来,份量果然还是不好拿捏啊……」这也没办法,能在这种时代做出初型的炸药,已经是他这个现代准大学生最大的极限了。化学课本上学过的东西,想不到他还真的做出来了。
这个时代顶多火药只发展到烟火的程度,但也就是代表原料部分不用担心,所以他所要做的就是将原料比例重新调配,然后再多加几项东西进去。
好吧,至少炸了比没炸好。「现在两方的行动如何?」沈洛卿问。
「我方已经在汇整军队,而敌方似乎还不太能反应,照这情况看来,今天应该不会开战。」清平王拿着手上刚接到的传书,念给沈洛卿听。
「嗯……好,明天大概就是大战了。」
「明天?这么快?」
「别忘了,现在所有其它通道都被我给封住,他们要打,也只剩下唯一留下的那道峡谷——」沈洛卿尾音拉长,耸了耸肩。「要进攻只能从那里,不就跟最后的一战一样?」
清平王张大了嘴。
原来是这样!
比起等待七天内不知何时会袭来的总攻击,不如……逼对方只能顺着我们的计划走?
「神子……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都叫我神子了,你说呢?」沈洛卿莞尔,眼神在底下黑压压的人群里,寻找着唯一的那个人。
「皇兄……他的身体快撑不下去了,就算现在马上回皇宫,至少也是得休养半年的重伤。」
「可是,明天他一定会上战场……」沈洛卿的语气沈了下来。拖着那副身体,你连走路都很困难,不是吗?
「以他现在的情况……我们也没有把握,能不能在明日混乱的战场上让他全身而退……只要他再多受个一刀一剑,或许……」
「我知道。」沈洛卿叹了口气。「可是我不会让他死的,绝不会。」
坚定的眼神,没有迷惘。
我还要亲口告诉你,我的后悔,我的恨、我的爱,原来都只是因为我不想放开你的温暖。
等到山壁的黄尘散去之后,已经是将近黄昏的时候了。
期间因为炸药所导致山壁底盘松动不稳,使得黄沙不只在第一次爆炸时坍塌,而是陆陆续续的崩落直到现在才定了形。
「敌方没有动静吗?」
「是的,今日应该是不会开战了……」
「叫下面今日好好休息,明天应该就是最后一战了……」
「是。」来人应了声,退出营帐。
只是序曲,为了迎接明日最后的乐章。这个崩天烈地的撼动,让双方在这天都无法出战,却也同样整装军备,等待明日最后的决战。
还来不及挽留黑夜的脚步,曙光便已经从崩落的山壁测透出了光。双方兵马已然聚集在峡谷的左右两侧,冷冷的风吹在山道中,如同在沙场上丧失生命的鬼魂悲切地哀号。
紧绷的气氛就等号角声响,握在手里的兵枪铁顿咖拉作响,绷紧的肌肉蓄势待发。
「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天晶王雄厚的声音,拉开了序幕。
「放箭!」韩靖袭在军队前端,右手一挥,千万只羽箭往敌方射去。
「冲过去!——拿下韩王的人头!」驾着战马的骑兵部队奋力前冲,两方军马越往峡谷中间靠近,眼看就快要接触的时候,头顶却传来了恐怖的巨响。
严格来说,是天晶王的军队头顶,传来的巨响。
「呜啊啊!——山壁坍塌啦!」
「怎么会这样!呃啊!」
所有人一致错愕的往崩落的方向一望,只见从陡壁下坍方的岩石切断了天晶王的部队,响起了阵阵哀号声。
这是怎么一回事?
「可恶!副官,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主君……方才的崩塌……将我军分隔成数个部队,现在唯一可以掌控的部份,只有砂石这侧的人马而已……」
「怎么可能?这山壁好端端的……昨天不是没有是吗?今天怎么会……」
「怎么不会呢?」突然,一计笑声伴随着玉石清脆的碰撞声响起。
有抹人影,从韩靖袭身后走了出去,红花清香,盖着全身的灰色麻布缓缓的掀了开来,直到被扔掷在地。
这是梦吗?
「你、你!」
「天晶王,天罚,你还受不够吗?」
遮盖身型的麻布飘然落下,一头火红似的秀发高高挽起,金色的饰炼折射着晨光,耀眼的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是……是神子!」
「神子没死!神子还活着啊!」
「是神子帮了我们!」
后方军队的欢呼声,传不进韩靖袭耳里,他所有的感官,全都集中在那抹红色的背影上。
真的……是你?
「可恶……坏了我一次又一次的大事,还敢这么嚣张!」天晶王眼神阴狠,啐了一口水,接着大吼。「把韩王跟那个妖言惑众的男人给宰了!――」
「保护神子!」
混乱的羽箭如雨般落下,交接的刀锋迸出激烈的火花,天晶王的军队像是发疯般的向前冲,嘶吼与哀号顿时回荡在峡谷之中。
韩靖袭赶紧上前,一把搂过沈洛卿,紧紧抱在怀里。
「你……为什么要来?」他看着朝思暮想的那双浅色眼眸,苦笑的皱起了眉。
「凭什么你能来,我不能?」
「你……不恨我了吗?」
「不知道……」沈洛卿趴在韩靖袭的怀中,摇头。「我只知道,我不想失去你。」
所以我来了,为了将你接回去。
「保护陛下跟神子!」
「杀啊!——」
「放箭、放箭!」
「神子,陛下,两位请往后方退去,这里有我们在!」
「韩王,纳命来!――」
「保护他!」韩靖袭推开沈洛卿,硬生生档下天晶王劈来的一刀。「痛、」突如其来的用力,让他胸口断裂的肋骨处传来刺痛,吃力地挡着冰冷的刀锋。
「你就是断了我的后军又如何?只要杀了你,我的目的也达成了!」
「你……牺牲这么多性命,只是为了杀我?」
刀锋滑开,韩靖袭赶忙挡住天晶王紧接往腰侧砍来的攻势,节节后退。身上的伤让他根本无法反击,光是要挡下天晶王狠戾的攻势,就已经快要负荷不了。
「断我一臂的仇,怎能不报?」天晶王用力一挥,让韩靖袭不得不往后跳一大步,正当韩靖袭抬起头来之时,却发现天晶王的视线不在他的身上。
糟了!
「你砍我一臂,我就用你宝贝的人头来抵好了!」大笑,天晶王一刀挥向沈洛卿的脖子,韩靖袭看了连忙冲上前要护住沈洛卿,却不料沈洛卿悠哉的站在原地,竟还露出一抹笑容。
「那也要你有那个力气砍。」刀锋架到脖子口,却铿然掉在地上。
「你……为什么,我会……没力气……」
「只是普通的软筋散,往后看看你的人吧。」沈洛卿从高处看着天晶王扭曲的脸,轻松的往韩靖袭走去。
天晶王回头,发现自己的士兵们一个个倒下,瘫倒在地上。
「你是……什么时候下的?」
「秘密。」沈洛卿回头,给他一笑。
「洛卿……你、」沈洛卿的食指押上韩靖袭欲张的嘴唇。「还不到时候喔。」他笑着,望着韩靖袭伤痕累累的脸颊,带有一丝不舍。
「还不到时候,你说的对!」趴在地上的天晶王突然一声爆吼,不知哪来的力量让他向两人冲了过来。
「小心!」韩靖袭马上将沈洛卿护到身后,准备接下天晶王的攻击。
「靖!」沈洛卿惊呼,想要将韩靖袭推开,但同时心脏处却传来了剧痛。「呃、……这是……」
「你上当了,韩王。」天晶王一笑,倒在两人面前,惨笑看着一名黑衣人从韩靖袭看不到的背后,刺穿那抹红色的身影。
「洛……卿?」那名黑衣人马上被韩靖袭的兵将斩下了头,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刀锋,深深陷入了雪白的胸膛。「咳、……咳!」沈洛卿摀住嘴,可是血仍然不停的咳出,让他痛苦的倒下。
「洛卿!——」
「到此为止。」
与韩靖袭痛心的哭喊同时落下的,是一句妖异的男声,还有从空中飘下的青色花瓣。
「他,我就带走了。」仇青莲从青岚里现身,举起手再度刮起一阵风,瞬间,沈洛卿的身子从韩靖袭手上消失无踪。
「洛卿?洛卿!——你把洛卿变去哪了?」前一刻还在手中的温暖顿时消失,让韩靖袭发狂地往仇青莲冲去,却被一旁的残萧挡下。
仇青莲冷眼看着韩靖袭扭曲愤怒的脸,微微一笑。「不就在这里?」同时举起的双手飞散出一层又一层的花瓣,沈洛卿的身体缓缓飘在半空中,轻轻落到仇青莲怀里。
「真可怜,看来是活不久了。」他残酷的扬起一抹笑容,同时残萧往地上挥出一条青黑色的火焰,阻挡韩靖袭与其它兵士想要上前的脚步。
「把他还给我!」
「可以,到华宁宫来找吧。」仇青莲耸肩,将沈洛卿放到残萧手中,转过身看着天晶王。「辛苦了,到此为止吧。」他瞇起笑容,却带着杀气。
「你想做什么?呜!」仇青莲转手捏碎了一朵青色莲花,天晶王顿时口吐白沫,在地上抽蓄了一会,接着一动也不动了。
「麻烦我帮你除了,想要他就到华宁宫来。」
「放下我徒儿!」顿时,漫天的青色花瓣被急速卷来的红风吹散,就连在地上燃烧的青黑色火焰也顿时扑灭。
「红儿,你来了。」仇青莲笑的温柔,一边却又拾起几片青色的花,塞到沈洛卿嘴里。
「不要!你快住手!」红发同老尖叫,却已经来不及。
「我在华宁宫等你们,这孩子……我就先带走了。」满意的看着沈洛卿无意识咽下花瓣,仇青莲看着红发同老跟韩靖袭,再度卷起一阵狂岚,消失得无影无踪。
「洛卿!」
「后退!不要碰到那些花!」红发童老一掌挡住了韩靖袭,表情严肃。
「他刚刚给洛卿吃了什么?他为什么要带走洛卿?你认识那个人?」韩靖袭顾不得尊长,抓着红发童老急声问道。
「你冷静点!」
「你要我怎么能冷静!洛卿被他带走了啊!」
「现在当务之急是救回徒儿,如果还来得及……应该还能保住他一命!」红发童老不甩韩靖袭,径自往后方走。
「等等!」韩靖袭连忙追了上去,留下一片错愕的军士。
现在……该怎么办?
「唉……每次都留我收拾吗?」清平王无奈,从人群中走出。
「少、少君?」
「您怎么会在这里?」
「这……总之,先把这场战争结束吧。」清平王无奈,担忧的看向红发童老与韩靖袭离去的方向。
那个诡异的青衣男子,跟那日的黑衣刺客之间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带走沈洛卿?
「他刚刚说,到哪里找我徒儿?」
「华宁宫!」韩靖袭身上的痛随着大步快走而刺激着他的神经,但他仍是紧跟在红发童老身后。
「可恶……居然是那里……」红发童老停下脚步,转头看着韩靖袭。「小子、你还能骑马吗?」
「可以!」
红发童老叹了口气。那副身体还能骑马吗?「那我们上路吧,务必在日落之前到达,否则就来不及了!」
「日落之前……」
韩靖袭看着天空,咬紧了牙。
洛卿……好不容易才能见到你,好不容易,你才愿意再度看着我。
说什么我都不会再放过这个机会!
苍山之下,幽黑的华宁宫流泻着水声。
「你说……他们什么时候会到呢?」
仇青莲看着沈洛卿灰死的面孔,以及青色莲花铺成的床上方飘着一抹半透明的人影,他静静的微笑着。
红儿,快点来吧,我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