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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婚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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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明生还是无法释怀过去,这对他来说太复杂了。他还是和康丽离了婚,远离了这个他们苦心经营的小小池塘。康丽也没有深究,她对目前的结果已经心满意足了。
康丽问吴错和甄镜:“你们也该领个结婚证吧?老这样算怎么回事?”吴错笑道:“您和我爸倒是有证。”康丽弄了个烧鸡大窝脖,白他一眼。甄镜忙道:“妈这是怕委屈我,是吧?”康丽听了这话真是舒心,得意的反击吴错道:“还是镜儿善解人意。”吴错只得向这二人的联盟投降,道:“如诸位所愿,明天就去,好吧。”康丽得胜继续追击,道:“那你们也该办个婚礼吧?不然对镜儿也不公平。”其实康丽经过这许多事情,已经觉得有这样的儿子和媳妇是很值得炫耀的事了,这珠宝岂有暗藏不戴之理。吴错这次吸取了教训,先看看甄镜。甄镜果然一下子坐到康丽身边,搂住她道:“妈,一切都按您的意思办吧。”康丽真是幸福的无可无不可了。
可是凡事美中总有不足,商定了婚礼日期后,康丽面临的第一个难题就是这亲家实在是拿不出手。倒不是嫌弃他们没钱,钱对于康丽来说不是问题。康丽和吴明生去请甄镜时见过她父亲和姐姐,他们那副昏天黑地的市侩嘴脸在康丽看来实在是不体面。可是人家不管怎么说也是亲家啊,到时候也只得硬着头皮招待了。可是善解人意的儿媳又做了件善解人意的事。当康丽提到什么时间和亲家会面时,甄镜道:“什么时间都行,到时候我舅舅代表娘家出面,他是县里一个小学的校长。”康丽听罢如释重负,又问:“你爸和姐姐同意吗?”甄镜道:“我和吴错有一点积蓄,给他们安排了欧洲旅行,他们因为不能出席婚礼向您表示歉意,说到时候会通过电话祝福我们。”康丽真是佩服自己的眼光,当初应聘时留下了甄镜,道:“呃,那真是太遗憾了,聘礼方面我一定不能再让他们失望了。”
婚礼如期在城郊一座环境优雅的酒店举行,这里三面环山,绿树环抱,前面是一片开阔的草坪。临时搭建的景观和桌椅上的白沙在绿树和草地间随风飘动,像是天上飘落的云朵。侍者来往穿梭,宾客成群结伙儿、谈笑风生,一派喜气洋洋。
许成成匆忙的赶来,找到吴错道:“一接到你的电话我立马买了最近的机票赶过来,为什么不提前两天通知我?重色轻友的家伙,你是不是找不到伴郎,火烧眉毛了才想起我?”吴错道:“抱歉,前几天被我妈和婚庆公司搅昏了头,现在时间正好,呃,你小子这身西装不行,抢了我的风头,来换换。”许成成得意的道:“甭想,这是我特意买的,就为抢你的风头。听说嫂子是天女下凡,万一临时瞧不上你了我好补上,免得冷场。”任实从外面进来说:“时间差不多了,去请女士们出来吧。”
三人出门去往二层,在电梯口站在几个妇女身后等电梯。那几个妇女正在嚼舌头,一个到轻声道:“你们知道吗?新娘子是艾滋病!”一个跟着道:“可不是,康丽公司的人都知道。”另一个惊道:“真的啊?那康丽和老吴能干吗?”那个道:“当然不干啦!可是那小妮子不知使了什么招数,把老吴儿子迷得五迷三道的,宁可离家出走呢。”这个道:“可不是!听说女方家穷的叮当响,都没好意思出席婚礼,来的是她舅舅家的人。”那个道:“你瞧人家这智商,身不动膀不摇就改换门厅了,让你家闺女学着点吧,这人生的学问可大了。”
这时候一个侍者托着一杯饮料从这几位妇女身边经过,那个懂得最多舌头最好使的太太,说的口渴,就拦住他拿过饮料喝起来。在后面听了半晌的许成成叫道:“服务员!那不是新娘专用的杯子吗?你怎么随便拿出来?”侍者被诈的晕了头,道:“我……我不知道啊!抱歉,抱歉。”那位喝了一半的妇女听了,被呛得翻白眼,好一阵咳喘。唧唧了半天才说出话来:“真……真的?”许成成也急道:“可不是!是刚才新娘子要我送进去的,她自个儿说不和别人混用杯子。”那妇女脸色煞白,跟哪两位道:“快……快跟我去医院洗胃。”许成成在后面叫道:“光洗胃不行,还得洗舌头,洗肠子!”吴错拦住他:“何必呢?她们说的有一半是真的,她们只是不知道自己不但会听会看,而且还会编故事骗自己。”又对那女士喊道:“别去医院了,他逗您玩儿呢。”许成成余怒未消道:“老娘们,什么东西!”又对吴错道:“哎?你的英雄气概哪儿去了,怎么不朝她脸上抽?”
吴错没有回答,在他听来那些话都是痛苦的挣扎和孩子气的妄言。他现在已经见过了无价的珍宝,虽然只是偶然一撇,也立刻懂得了何谓无知。他步履庄严穿过人群,像是大河即将入海,旭日冉冉东升,寂静之域正在向他敞开大门。
三人敲门,开门的是徐清和孟琴,一见是他们又用力顶住,道:“先回答问题!”三人一笑:“请吧。”徐清问:“你谁啊?”吴错没想到她这么问,一时被难住了。许成成纳闷,道:“你谁啊?不认识新郎啊?”任实道:“恐怕不是问名字。”吴错沉思后,道:“从根本上说我确实不知道自己是谁,就像这栋楼,之前本来不存在,是许多原因凑合而成,并没有一个本来就存在的它自己。这具身体也一样,由许多原因促成了它的诞生,然后时间不断的塑造它成为现在的样子。头脑也是一样记忆不断留下种种知识。一切都是因缘和合,本无常。”徐清又问:“那,你找谁?”吴错这次不多想了,道:“找里面那个人。”徐清问:“找她干嘛?”吴错道:“聊聊。”徐清问:“聊什么?”吴错道:“所有的事,聊一辈子。”徐清笑着看了他半晌,开了门。新郎新娘相见,挽手出门。对所有的真假问候报以微笑,一直到婚礼所有的古怪程序结束,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婚后吴错和甄镜果然办了个幼儿园,并邀请了任实和李想等几个人加入。因为广告位的事徐清受了处分,李想果然被公司辞退了。当他受到邀请时,有点迟疑,问甄镜:“你们真的愿意要我?我没有一点当老师的经验,还犯过经济上的错误。”甄镜道:“你喜欢孩子吗?愿意了解生活吗?”李想道:“喜欢,愿意。”甄镜道:“你能确定这两点那就够了,这样的人并不多。经验这件事情很复杂,有些有益,有些还有害,我们慢慢研究吧。至于错误,谁没有?很可能所有人都在错误的活着,怕犯错误还怎么活?唯一重要的就是搞清楚自己正在做什么,我想这就是人生的全部了。你怎么看?”李想听了深以为然:“嗯,有道理。”郝聪聪问:“我这人比较直接啊,你们给多少钱?”甄镜说:“目前每月三千,都一样。”聪聪道:“都一样?不干活儿也一样?”甄镜道:“是的,人都是我请来的,我想我大概是了解他们的。就算不具体的活儿,我相信他们也会作为人类思考。碰巧吴错又不怕赔钱,是吧吴院长?”吴错笑道:“谁说的?败家媳妇儿。”众人大笑。郝聪聪道:“那我也来,挂个名,不干活。”甄镜笑道:“不能兼职,你看的上这工资吗?”聪聪道:“哼,你们就是不想带我玩。”李想道:“你来?我第一个反对,你就喜欢钱。”聪聪怒道:“少装蒜啦,谁不喜欢钱?”李想道:“钱有钱的位置,你把它排第一,谁敢你玩?”聪聪道:“那你说排第几?”李想道:“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今天知道了,人不清楚自己正在做什么,钱就都不会有正确的位置。”郝聪聪不愤,道:“好哇,你最近要造反啊!老是和我顶嘴。”李想叹口气道:“别生气,我没和你顶嘴,只是表达点看法。”郝聪聪道:“谁生气了?我是说说玩儿,三千块,打发要饭的呢?我才看不上。”众人又笑。
说来也怪,自从甄镜入住康丽的别墅以来,一切都变得风平浪静了。甄镜的善解人意远远超出大家的想象,康丽和刘婶也慢慢体会到,甄镜对她们的理解往往超过她们自己。她的话常能使人从琐事或相互猜疑中解脱出来,见到到彼此的事实。随着日复一日的接触,住在这里的几个人感到这种清明、喜悦、富有意义的气愤不但充满了房子,而且还渐渐的渗透到每个人心里,使人在入睡前经常不知何故的流下热泪。
甄镜也定期到监狱探望包亭贵、强子和二子,直到她病重不得不住进医院。在最后的日子里她并没有向人们通常说的那样和病魔战斗,那里有什么病魔,一切磨难都来自混乱的自己。她是医院里最安静最容易沟通的病人,医生和护士也常受到她的抚慰。在她清醒时继续和来探望的朋友们聊所有的事,一直到去世。
吴错并没有为甄镜的离世感到悲伤,因为他知道甄镜是这世上极少的不可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