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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名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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芈初接通凤鸣语音电话的一瞬间,对面传来了他的大笑。
“终于,终于有一次,是我赌赢了!”
“……”
“小子春,说下你为什么要去宋国啊?”
“因为我记起来,我出生时打过很多疫苗。”
凤鸣有片刻的静止。芈初再接再厉:“这个时代的疾病应该都能应付了吧。”
“你骗人!你怎么可能记住出生时的事?”
“……有接种证。”
冥王的声音从背景中幽幽传来:“奥黛丽·赫本,谢谢。”
“你走开!”
听筒中出现了术法施用时的响声。芈初失语,正要挂电话,凤鸣气息不稳地说道:“你是才记起来的吧。”
芈初不置可否。
“最近还在做梦吗?”
“已无碍了。”
“宜夫人的事。”他有些犹豫,“你可有感觉?”
“什么感觉?”
“你既有了记忆,那么她同你便有了联系。”
她有时半夜醒来,会发现自己在流泪。她习惯了这分裂般的状态,换个姿势接着睡。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同我有联系,你又和谁有联系呢?”
凤鸣一怔,很快同往常无异:“我这不是正和你说话吗?”
“你有事瞒着我。”
“人总是有自己的秘密。”
“你是人吗?”
“你这咄咄逼人的样子,是吃了火药吗?”
“往生之术既是人界术法,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是神帝之子,这世上没有我不该知道的。”
芈初知道他大有来头,但是神帝之子的称号还是让她沉默了会儿。
“你的秘密会害我吗?”
“你不相信我。”
“人应该相信神吗?”
凤鸣叹了口气:“你一定要这样说话吗。”
“你在逃避我的问题。”
“不会。”凤鸣眸光一闪,“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答案。”
*
公孙姝找到芈初时,她正在厨房烙饼。在外赶路炊饭不易,她想着提前准备些口粮。但她是第一次自己和面,一会儿水多一会儿面多,揉出的面总是不成型。好不容易扯出一张饼的形状,火候又太过,很快满屋都弥漫着一股焦味。
“起来起来!”
芈初还没反应过来,被她一拉,站起时踉跄了几步。
公孙姝被她身上的烟灰呛得胡乱咳嗽起来,好半晌才止住。
“你出去吧,我来做。”
芈初挠挠头:“我给嫂嫂帮忙吧。”
“子亏兄和子驳来了,你快出去吧。”
曾斑?他当初不知为何没有跟随姜子去卫国。
“那就麻烦嫂嫂了。”
公孙姝看着她的面团:“嗯,是挺麻烦的。”
芈初讪笑着离开了厨房。
*
“这车上的药材是食医所荐,据说能缓解病情。”闵阙递给子春一个小囊,“我又各自挑了些放在里面,子春贴身装着,以防万一。”
芈初接过,看向曾斑,见他手里手中也有一个小囊。两人互相见礼。
“此番宋国之行,便让子驳同你一道。他的伯父在宋国为官,或有助益。”
原来如此。
“路上需带些米粮,还请两位兄长帮我搬到车上。”
闵阙和曾斑自是应好。待他们到储藏的房间时,两人忍不住面面相觑。
“子春,你这是一个小粮仓了吧。你一个人能吃完吗?”
“只是想要稳妥些。”
曾斑还欲再说,闵阙恢复神色:“子春独居在外,稳妥是应该的。先干活吧。”
芈初指了指靠近门窗的粮:“我算过了,现在最多能放十袋粮。”
闵阙点头,和曾斑一前一后搬了三趟,又拿出一张大油布,将米粮药材彻底打包好。芈初见他打包的方式灵活且实用,和常见的方式不同,笑道:“子亏兄可能教一教我?”
“自然。这是军中之法,看起来麻烦,实际很简单。”闵阙将打包好的地方拆开,一步一步地教她。芈初便和闵阙一起重新将东西固定好。
芈初学得仔细,曾斑只远远站在一旁,看她院中的箭垛。
“子驳出身高门,有些矜贵之气,路上你多加注意。”
“他可是自愿要去宋国?”
“嗯,他待夫子尚算赤诚。”
“那之前为何不随姜子去卫国?”
“他家中为他谋了一个差事。”闵阙点到即止,“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子春勿要多提。”
曾斑比她大不了多少,应该去年才及冠吧。早不谋晚不谋,偏在那时谋,恐怕就是想要他脱离姜府。
“此次宋国之行,他家里人可知道?”
闵阙惊讶于她的敏锐:“子驳不愿我告诉你这些。”见曾斑正走向他们,他压低声音快速道,“他确是瞒着家人出来,具体情形你路上再慢慢问吧。”
“子春每日都在练习射艺吗?”
许是觉得太长时间没有参与他们的对话,曾斑想了一个问题。
“嗯,不过依旧没太大长进。”
“怎会?我看那箭垛中心已有凹痕。”
“总是比不过子驳兄的。”曾斑年纪虽小,射艺却十分精湛,仅次于仲行和闵阙。
“勤能补拙。子春持之以恒,总会有好结果。”
芈初笑着点了点头。
“我们何时动身?”
“卯时。子驳兄的行李似乎有些少。”
曾斑不自然地看了眼闵阙:“出门在外,当以简练为主。”
“公孙嫂嫂还在厨房,我去帮忙。两位兄长请自便。”
曾斑似是松了口气。闵阙朝芈初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捉弄子驳。芈初一笑,转身去寻公孙姝。
*
厨房传来阵阵麦香,和着缕缕飘出来的热气,让芈初想到了小时候街角的面包坊。她不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蛋糕西点,唯独对新出炉的法棍感兴趣。
她一直好奇那会是什么味道,口感是不是外焦里嫩,松软又有弹性。
公孙姝正在摊最后一张饼。先前的烙饼就被端正摞在一旁。芈初忍不住伸手,想要偷偷掰一块尝尝,却被烫得缩回了手。
“怎么像个小孩子?待会儿就凉了。”
“嫂嫂动作真快。”
公孙姝翻动着烙饼:“子春害怕吗?”
芈初一愣。她没想到公孙姝此刻会问这个,她明明正在烙饼。她望向公孙姝,发现她握着筷子的手似乎在发颤。
“害不害怕都不重要。”
“怎么会不重要呢。”
“姜子和几位兄长都是机警之人,嫂嫂不用担心。”
“我不是没有等过他。但他回卫国的那段日子,我真的很高兴。或许是我贪心吧,如果不是陶陶,明日和你一道的人,定会是我。”
公孙姝将烙饼从锅中挑出,垒在最上一层。
“这不是贪心。嫂嫂在意子涂兄。”
“我知道自己不该乱想。”她走到柴火堆前,准备将火压灭。烛光在她的脸上跳跃不定,“但是他既然能失约一次,就总会有第二次,不是吗。”
芈初不语。
“子春怎么不说话了。”
“至少嫂嫂还有陶陶。”
最后一丝火苗熄灭。公孙姝起身,拍了拍衣服。
“你说得对,我还有陶陶。”
室内一时变得沉闷,芈初抓起一张饼,张口咬下,却并没有想象中的绵软。现在的面食还没有发酵。
“好吃吗?”
“好吃。”
公孙姝笑了笑:“仲行也喜欢吃。”
芈初咽下一口面团。
“嫂嫂,过段时日鲁地也不会太平。你们需囤些药材,另外我再告诉你一些能够克制时疫的方法。”其实就是现代社会的消杀和隔离,只不过材料有限,都是低配版的口罩和消毒剂。这些知识她已经告诉了闵阙,但愿他回乡后能帮上一些忙。
“嗯。”
起先还担心公孙姝听不进去,芈初刻意将语速放慢了许多。但很快公孙姝的疑问证明她比谁都听得认真。
“开窗通风和烧热水擦洗,需要多久一次?”
芈初估摸了一个数字,想了想补道:“具体情况还需要嫂嫂自己判断。”
公孙姝又提了几个问题,芈初一一解答。
“明日你们出城时,我怕是不能前来送行了。”陶陶正是要人的时候。
“无妨。”
“子春有在意过什么人吗?”
“嫂嫂问这个做什么?”
“是我犯傻了。若你不在意,就不会去宋国了。”公孙姝好像恢复了天真,“一群男子竟然要等着我们子春去救。”
“只是消息不畅,未必需要我救。也许他们眼下已经出了宋国。”
“子春会安慰人了。”
公孙姝在她面前向来开朗天真,芈初有些不知道如何应对在日常琐事中突然变化的她。
但有这样的变化,似乎也很正常。不是所有人都擅长等待。芈初想到梦境中歇斯底里的女人,目光低垂。
“子春。”
芈初看向她。
“再教我写一遍名字吧。”
公孙姝随手捡起两根细木,拿了一枝递给她。
第一次教她识字时,也是同样的场景。梦中卫国的冬日真的很冷,厨房是为数不多她愿意久待的地方。
芈初握着木棍,好像能看到公孙姝得知自己名姓来由时的憨态。她当时对她说这是一个很好的名字,寄托着父母对她的祝愿和期待。
确实是期待。《诗经》中的名篇,千百年后还会有人传诵。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