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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193 遂夫遗愿志更坚 ...

  •   “烨……卿?”聿珏楞住了,围绕在她俩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她眨着眼,只见那根箭矢底下的战袍染成一片怵目惊心的红。

      “让让……让一让!”乔如枫替她找来费长风;老医官在营火的照耀下翩然赶至,却在瞧见谷烨卿一动未动的躺着,以及跪在他身边不知所措的聿珏后,心下隐隐有了个底。

      身为医者的本能让她很快回神,她挨近聿珏,一手先搁在谷烨卿颈间探探脉搏,又瞧瞧他紧闭且近乎灰白的侧脸,背脊的寒毛不由竖起,她很快抓住那根箭矢准备拔出,却在正要用力的瞬间给另一人制止了!

      “不!长风,他还活着……还活着!”是聿珏!她噙着泪,挣扎的爬到谷烨卿面前,使劲气力的将他抱到腿上,“烨卿!你醒醒,快醒醒!”

      费长风一脸严肃的盯着她们夫妻;聿珏的判断是正确的,谷烨卿虚弱的咳了两声,挣扎着勉强睁眼,她大喜过望,不顾血污的抚上他脸面。
      “聿珏……”

      “我在这儿,我听着呢!”

      谷烨卿抬起手,聿珏很快与他交握;他的气力变得很弱很弱,简直比两个女儿还不如,她用力将他握紧,低头贴近他。“这样正好……妳我不必离缘了……”他语带笑意,可聿珏却是不住摇头。

      “我不准你说这种话!都什么时候了……你不能就这样走!檀华、萼雪还在等你这个爹爹回家……”她痛心呼喊,泣不成声。

      “没救了……打从我捱了这一箭就知道……”他声调断断续续,又咳了几声,“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他含着笑,“当个明君……”

      聿珏泪如雨下,“我答应你!我答应你……烨卿……”她抱着他微温的身躯不住啜泣,与她握着的指掌不知不觉松开了,费长风神情凝肃,悄悄拔出他背后的兵箭后退下,乔如枫在一旁看着,亦是难过地红了眼眶。

      谷烨卿辞世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全军,谷家军上下无不哀凄,尤其是主导北面攻势的褚千虹,更是扬言要亲率兵马为谷家两兄弟报仇。

      谷烨卿的营账里布置了简单灵堂,棺木里的他安然躺着,就像睡着般安详。
      “整件事情究竟怎么发生的!”赶来的褚千虹像一阵风,劈头就对立于堂前的聿珏问道。

      “是我的错……”聿珏含泪望向褚千虹道:“若不是我献了这样的计策……烨卿也不会中伏……他是为了护着我才给射中那一箭的。”

      那句“别回头”,如今听起来是那样奇诡;然一心只想领着剩余的将士脱困的她竟无怀疑,就这样放任谷烨卿的生命一点一滴流失。

      压抑不住怒气的褚千虹愤而奔到她面前,聿珏半敛着眼低下头,甘于受罚的姿态让她扬起的掌悬在空中;随侍在侧的乔如枫全神戒备,却在褚千虹做出下个动作之后为之愕然。

      褚千虹眼眶泛泪,紧紧揽着聿珏后痛骂:“我受够了……狗娘养的,我受够了!这两兄弟都一个死样子!先是烨樊把我丢下,然后是烨卿把妳……”她胡乱抹着泪,托着聿珏的脸面指向棺材,“妳瞧瞧他!两个娃儿等着他回去照顾,他怎么忍心……怎么忍心让檀华、萼雪有娘就没爹,有爹就没娘呢……”

      “大嫂……大嫂!”聿珏回拥着褚千虹,妯娌俩抱在一块互相扶持着。

      “不是妳的错……妳也知道,烨卿那么疼惜妳,什么都依妳……就算为妳牺牲性命,他也肯定不会眨一个眼的!”更别说,聿珏已先未雨绸缪的发兵救人,却终究留下这么个遗憾。

      说到底,谷烨卿临终之前算是幸运了,至少……他是死在聿珏怀里的。

      “我对不起烨卿……”聿珏抹着泪,难掩伤感的凝望着棺木;想补过的念头不停在脑海里打转,末了,她握紧褚千虹的手,坚定的道:“烨卿临终前,曾嘱咐我千万要做个明君。”

      “这不也把咱们心底的盼望说个明白?”他们处心积虑,就只为了让聿珏登上皇位。

      然而若想继承皇位,她首要的目标就是把聿琤自东宫之位拉下来!“大嫂,我要发兵!”哭过后,聿珏的双目炯炯有神,褚千虹见她像是下定决心,也很欣慰的颔首。

      “好!说得好!那该死的梁寅,就让我出战去给他一点颜色瞧……”

      “不!”

      褚千虹愕然,而聿珏苍白着俏脸,柳眉微颦,紧抿的朱唇终于松口,“让我去……恳请大嫂把这机会交给我……我定要亲手取下梁寅的项上人头!”

      *

      连夜拔营后辗转绕道的梁寅,在准备筹措下一波攻击之前,自哨探那儿听闻了谷烨卿身死的消息。

      纵然谷烨卿突击失败,而他们占有兵员上绝对的优势,但经谷烨卿那奋不顾身的一阵冲杀,再加上那不知从何而来的援兵,他们数千名将士或死或伤,是也付出一定的代价。

      就在梁寅整装,准备大举发兵之际,哨探却又紧急来报,说:“国舅那头派人叫战了!”

      “哦?莫非就是国舅挂帅?”素闻任勋襄亦是勇武过人,梁寅早就想与之一战。

      哨探却摇摇头,“不是,是云旸公主领兵挂帅!”

      云旸公主?皇甫聿珏!梁寅先是一楞,而后仰天大笑,“莫非她打算亲自领兵来替谷烨卿报仇?好胆识!”大煌虽不乏女子治军,能搬上台面的女将却不在多数,云旸公主究竟是真有真材实料,还是只想挂个名过过干瘾?

      不管是哪个,若消息是真,那可是他扭转颓势的好机会!

      而决意挂帅亲征的聿珏则是身背弓箭,手持帅剑待在中军;尽管白丽与褚千虹苦苦相劝,但她以两人皆身兼攻城重任而将之逼退,又向任勋襄借兵而不选择调派谷家军。

      两军对垒之前,她也已与任勋襄拟定作战策略。

      “舅舅知道妳心底伤痛,可,妳真的要冒这样的险……”面对他的疑虑,聿珏仅是嫣然一笑。

      “再怎么样我也不能一直待在后头!舅舅请放心,聿珏知道分寸,该退绝不勉强,该进也绝不退缩。”她深吸了一口气,抚着腰间这把由谷烨卿吩咐铸造给她的帅剑,以及战袍上仍未除去的,谷烨卿的血迹。“我已答应过烨卿要当个明君,在还没完成他的嘱咐前,我是不会轻易败阵的!”

      为防止梁寅与太子里应外合,聿珏只领了与梁寅相当的五万兵马对阵。

      打从两军交战之初,梁寅便发觉领军者并不简单。两边皆有绞盘弩,在射程上都没占到太多便宜,而聿珏不下险着,采用的乃是先箭袭压制,步兵伍上前,骑兵待在中军伺机而动的正统战法。

      两边箭袭之下互有损伤,梁寅知晓对方兵源充足,只要能够采取正攻,稳稳削减他的箭矢与人员,优势自然会渐渐转向聿珏那一方。

      因此先变阵的是辉烈营。

      而这也给了聿珏最适当的出击机会。

      就在梁寅率兵奔向眼前的营伍,以骑兵伍相互冲杀之际,不知何处跑来的一队弓骑兵自步兵伍后方绕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发动突袭!

      梁寅楞了,这支半途杀出的营伍的作战方法,与西荻……甚至是身居大漠的蒙古各旗打法如出一辙!
      而这也与谷烨卿深陷敌阵时,半途杀出来营救的那支援军一模一样!

      那支营伍约莫万人,却个个都是□□好手;在马背上,弓又较弩更具优势,领军的聿珏戴上阿日善给她的翠玉扳指,左手的银手环是娜仁其木格所赠,手握谷烨卿的大弓;经大漠三年洗礼后,她的气力与射艺皆不可同日而语,策马奔驰的她犹能稳稳捻弓搭箭,指挥若定、箭无虚发。

      梁寅咬牙回头来指挥步兵伍结阵抗敌,然则原先待在他面前的中军亦是指挥着兵马加紧攻势,一瞬间辉烈营腹背受敌,活脱脱像是昨夜他们压着谷烨卿一万兵马往死里打的翻版。

      明白自己须尽力保全兵员的他下令全军后撤,然而聿珏却没给他这样的机会;她所领这支弓骑营一路死咬着辉烈营不放,两军缠斗逼近,身处中军的梁寅,终于得以望见这支营伍的指挥者。

      聿珏身上的兵甲与众不同,让梁寅轻易认出她来;他不禁大骇,只因他未曾料想过一名娇生惯养的公主,竟能有如此精湛的骑术与射艺,更能率兵瞒过他们耳目笔直攻进他所在的营伍里!

      而聿珏也在辉烈营的旗帜旁发现疑似梁寅的踪影;一瞬之间,难过、自责、愤恨等复杂的情绪纷纷涌上,她拍马上前,耳边窜出箭矢离手的弦响,准确射中梁寅身旁一名将士的脖颈。

      这是她给梁寅一记最直接不过的警告。

      梁寅于是瞪大了眼,“妳想正面与本帅决斗!好……好样的!”他手持双戟,与身边几名将士一齐上前迎战。

      聿珏再次捻箭,搭上这最后一根箭矢,她怒叱,对着胆敢迎面朝她奔来的梁寅射出这一箭;在她一声令下,身边的将士亦是同时放箭。

      辉烈营的将士中箭后纷纷落马,聿珏那一箭遭他偏头后堪堪闪过,双方策马飞驰,转眼间已互相来到跟前;他掷出一戟,给聿珏用弓格开,但另一戟的月牙划向聿珏腰际,欲一刀了结她性命!

      “殿下小心!”乔如枫开口提点,而聿珏竟是趁着梁寅伸手之际,马匹扭头撞上他!

      铁戟的月牙于是砍向马颈,马儿嘶鸣间带出一道血弧;梁寅怒目望向聿珏,然马背上焉有她婀娜纤细的身影?

      冷不防的,一声娇叱自耳后传出——“还烨卿的命来!”他陡然心惊,尚不及反应,脖颈已是遭人架住,连呼喊的机会都没有便遭聿珏一剑封喉!

      聿珏故意引马与他相撞,趁势抽出玄铁短匕来割断他的喉咙;断了气的梁寅给她推下马背,她满手浴血,勒马高举着梁寅的首级道:“梁寅首级在此!还有谁胆敢与我皇甫聿珏为敌!”

      苟延残喘的辉烈营将士于是仓皇而逃,或就此跪地求饶,再无任何反抗的余地。

      *

      聿珏亲手斩杀梁寅,为谷烨卿报仇雪恨的消息传回谷家军,一夕之间,从愁云惨雾变成了欢欣鼓舞。

      梁寅的首级给高悬在谷家军的大旗上,是为祭旗,也向城墙上的守军传达一个讯息:梁大将军已死!残存在城内的敌军无不胆寒,士气自当一落千丈。

      白丽望着那高举的人头,不禁扬起一抹欣慰又心疼的笑来,“殿下并非心中无恨,只是未到心碎之时……”她回眸,奉命待在谷家军这头的傅迎春脸色苍白,畏怯的模样也让她心情大好。

      而聿珏这厢,终于在任勋襄与乔如枫的劝说下,褪去沾了谷烨卿血迹的一身兵甲;由于耗力甚巨,凯归已逾半日,她的双手仍在颤抖。

      费长风替她诊治过一番,了解她并无大碍,仅是熬了一点鱼汤来给她暖暖身子压压惊。

      “我自己来……”她想接,却给费长风挥袖拒绝了。

      “哎!妳的手抖成这样,我这汤还能不给妳洒了?”费长风撇着嘴,呼了两口热气,“来,我来喂妳喝。”

      “我真的可以……”聿珏还想坚持,但费长风坚决不肯退让;她无可奈何,只得给她喂去。

      别瞧费长风年事已高,无论诊治、煎药还是其他杂活都顶细心,俨然像个宫女般手脚麻利。

      “好一点没有?”

      聿珏嚼食着鱼肉,频频点头,“这汤真鲜……我还不晓得费医官妳竟懂得割烹之道?”而且肉里头找不到一根细刺,足见她挑得干净。

      “奇怪么?”费长风灿笑,“可不是我自夸!以前待在宫中,我熬的这汤可不是人人都能喝到,就连圣上都指名要我……”她倏地收口,在聿珏注目下重新恢复笑容,“总之,能做给妳喝也是难得……想不到妳这副身子竟能够战胜梁寅那等大老粗,我还真服了妳!”

      聿珏掀了掀唇,微颤的手收紧几分,“沙场间的胜败,不是依气力强弱来分的,更非历练多寡。”

      “那不然是什么?”

      “意志。”聿珏信誓旦旦的道:“我比梁寅,更想赢得这一仗。”

      费长风凝望着她,宛如长辈般的轻拍她的手背,“节哀顺变……妳不仅出兵去救谷将军,还亲手为他报仇,还能做得更好么?”

      “除非人死复生!”聿珏含着泪笑道,转而摇摇头,“说来,比较起为烨卿报仇,不如说我更像是为了他的遗愿而拼命。”

      两者结果相似,意义却是大不同。

      费长风语带感叹,眼前的聿珏,隐隐竟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圣上要是能看见妳现在的模样,不知会有多欣慰。”

      “兴许她真的瞧见了!”聿珏微微仰望,嫣然一笑,“费医官,妳口中的圣上,指得是皇祖母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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