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x般若]留客》失格菌

1、正文

　　夕阳西斜，天色迷蒙，一名男子在路上摇摇晃晃地行走，手中握有小瓶将近喝干的烈酒。

　　几个小时前，他情场失意，几欲轻生，是他那些狐朋狗友拉回了想要跳河的他，把他扭到酒肆中痛饮，企图让他借酒浇愁。

　　男子颓唐地坐在三五友人之间，脑海中尽是心上人轻蔑的表情跟侮辱性的言语，他眼圈一红，端起酒来边喝边骂，边骂边哭。

　　不知喝了多久，更不知骂了多久，等男子回过神来，友人们早就不知所踪。他醉醺醺地站起身，发现周围起了层朦胧的雾，显得路旁越发昏暗，不时有打扮光鲜的男男女女与他插身而过，奈何他醉眼惺忪，看不清这些人的模样。

　　绚烂的霓虹灯照耀着五光十色的街头，男子迈出两步，轻飘飘的感觉如踏云端。

　　回去吧。男子想。

　　回去睡一个好觉，做一场好梦，天亮后便能把有关她的一切忘得干干净净。

　　正当他苦笑盘算着，眼前忽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那人穿了一身鲜艳的和服，施施然背对着他，两只笔直光裸的腿从和服里伸出，秀美的脚踝隐没在雾下。

　　男子在人影前顿住脚，酒意醒了一半。如此放浪形骸的打扮，连那些低贱的游女都不会这般不知廉耻。

　　他皱了皱眉，偏侧身体想避开那人走过，不料那人头也不回就抓住了他，一截白得近乎没有颜色的皓腕沿途攀上他的手臂，将他紧紧箍住。

　　对方手下用力，以至指尖青红相接，轮廓精致的脸庞转过几许，卷曲的发丝遮挡在耳际，只展现出那人微微翘起的莹润下巴。

　　“既然同是为情所伤，不如与我共赴极乐。”

　　声音沙哑而甜美，像熟透了的沉甸甸的竹芋。

　　对方语罢将头再转过来了一些，脸颊碎发随着动作悠然滑落，其后的一双星眸细眯成线，眼角妆点的几抹嫣红与朱唇的珊瑚色交相辉映，衬得那人肤色更为雪白。

　　看清对方脖颈之处的突出，男子这才明白自己方才眼花断错了，面前这人并非女子，而是一名长相艳丽的少年。数不清的疑问涌上心头，男子感到没来由的口齿干涸，遂挣了几下被禁锢住的手臂道：“你……”

　　少年任由男子胡乱挣扎，随即勾唇一笑，娇俏地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无邪里映照着几分妖冶，清丽中混杂着些许魅惑，男子痴痴直视少年的脸，没能吐露出后面想说的话，亦没能察觉身畔的男男女女都已消失不见。

　　趁男子怔愣之际，少年松开对猎物的钳制，顺着男子的臂膀搭上了男子的肩头，当男子低头向他看去，少年便仰起脸再次舒展惑人的笑容。

　　“我好看吗？”少年檀口一张，歪着头问。

　　“你比她更美……”男子喃喃道，不可抑制地吻在少年蓬松如云的发间。

　　“真的吗？你不是在骗我？”少年乖巧地依偎进男子怀里，语气欣喜若狂。

　　男子闻言抬起头来，用手托高少年的下巴细细端详，见这张肖似女子的脸上正泛滥着浓浓的柔情和深深的迷恋——那柔情好像只对着自己，那迷恋也好像只对着自己，此时此刻这个少年的眼中只有着自己一个人，无论他是怎样的落魄和卑微，怎样被心上人弃如敝屣，这个少年都只会看着自己。

　　男子的目光变得温柔起来，他感慨着，也感动着，这名少年也曾被没有眼光的负心人抛弃，那个人不懂得欣赏少年的美，而他懂得。

　　男子心中充满怜爱和知遇之情，少年眼角朱丹色的妆点也似乎转变为潸然而下的泪滴。男子着了魔，颤抖着手去轻抚少年的眼角，想要替他拭泪。本以为那些胭脂很容易就会被他拭去，岂知擦了数下后胭脂的色泽非但没有如他所想那样渐渐淡却，反而更显嫣红。

　　少年摇摇头，以手覆上男子的手制止他的行为，一边用脸蹭着男子的掌心：“我的前身是名女子，在她年老色衰之后，她的情郎有了新欢，她夜夜独守空闺，含泪而眠，晨起上妆时悲从中来，描摹眼影的颜料画出了眼角，留下一道刻骨铭心的红痕，呶，就是你指头下的这道……”

　　残留的红痕是逝去女子妒忌怨恨的化身，也是少年一身阴邪妖气的由来，男子凡躯肉胎，当然是擦不掉的。

　　“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不会背叛你！”男子未等少年说完就抱住了他，仿佛熏制花蜜的甜香浸入鼻端，他按捺不住，终于对着少年的唇吻下。

　　眼泪从他的眼眶中奔涌而出，他这句话既是说给少年，也是说给自己。他多想亲耳听见她这么说啊，他多想现在怀里抱的人是她啊，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迈过多少困难坎坷，还以为日后也能长相厮守，谁会料到当初牵着他的手亦步亦趋的女子如今却对他口出恶言，转首嫁作他人妇。

　　“每个人都是这么说的，可当他们看见了我的真面目，一个个就都换了副面孔。”少年不满道，眼含一抹讥讽。

　　男子没听懂少年的话，回道：“你怎样都是美的。”说着拥紧了少年的身体，少年眸色一黯，也咯咯笑着搂住了男子的头颅。

　　男子发出满意的喟叹。就当他醉了吧，就当他疯了吧，怀里的人不是女子又如何，他只是太过痛苦。

　　“你说的是，现在的我不会衰老，但那些卑贱的花儿注定有凋谢的一天。”

　　少年确认男子的双目已经失去神采，便轻盈地抽身而出，拉着男子服饰上的带缔向前走去。

　　月上梢头，夜色浓稠，一高一矮两个影子在路上跌跌撞撞地移动，一只酒瓶倏地自高个影子手中滚落，骨碌碌的声响连绵不绝，惊起山雀几丛。

　　第二日，有登山者在山崖下发现了一具新鲜的男尸，似是坠崖而亡，然其遗容安详，嘴角含笑，仿佛在断气前曾一享世间极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