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总归是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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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那天女人并不是什么我认为的激动，而是害怕和恐惧？
因为我的白发。
我不知道我多少岁了，但我知道我必然还是一副年轻的面孔。
书里说的头发花白者、两鬓斑白者的年龄至少都挺大了，配上皱巴巴的皮肤，那便是一个老年人了。
我的头发很长了。
刚见他的时候，它几乎到了我的脚踝。
他给我剪到了齐肩。
书上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能轻易损坏。
我偏不。
他剪的时候，我就垂着眼看一片片落在地上的我的头发，那么一大团，与地板的颜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知道为什么，它长的格外快。
现在它已经及臀了。
17.
他的头发从出生到现在就没剪过，我看过他散下来的样子，没多长，到腰吧？
那为什么我的长的这么快？
我去问他，他也给不出一个肯定的答案，只是支支吾吾的。
我也不在乎。
书里多少妖孽都是白发？
那，那个女人大抵是将我当成那些妖孽了吧？
仔细一想，还是挺像的。
又有些有趣了。
我迫切的想知道他看见我的时候在想什么。
于是我趁着某天他在我床上的时候，问他了。
我清楚的看见他本来就红的脸更红了。
他喃喃着，声音很轻，但我听见了，他说，很好看。
好看？
我长的好看吗？
那我的头发呢？我又接着问他。
他亲了口我的发顶，说，也好看。
他说他看见我的第一眼就想嫁给我了。
这种人真是莫名其妙！
18.
我大概是不会有妻子了吧。
女人都这么害怕我。
我有些失落。
月光温柔的抚慰都不能让我开心起来了。
书里的每一个男人都是顶天立地的，为身后的女人撑起所有。
我也想这样。
这样才会让我觉得我活着是有意义的。
我都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19.
我听见有人喊他“皇上”。
我知道这是什么，一个国家的君王。
很多人想见还见不着。
书里有多少为了得见圣颜而努力的人？
一个国家，又有多大呢？
他这次来的时候，我按着他们喊他的样子，叫了他。
他呆住了，傻傻的张开了嘴。
我继续叫他。
他的表情便渐渐收起来了。
他走过来拥抱我，将自己塞进我的怀里，整个人蜷缩在里面。
我觉得我抱的很痛苦。
他说我这么叫他，他觉得非常不习惯。
我也不习惯。
但我也不喜欢叫他的名字。
没有关系的。
我在乎的不是这个。
我想去看看这个国家，我把这个想法跟他说了。
他不赞同。
他不想让我离开这个地方。
可是我想看荷花。
他说找人给我画。
20.
我的屋子里挂满了各种各样的画，什么样的都有。
比如什么画人的、鸟的、花的、水的，风景的、妖魔的、闹市的。
还有一些我在书上都没看过的东西。
听他说是从西域进贡过来的，是那边的珍宝。
整个屋子似乎挤挤的。
我喜欢书，他给我找来了各种各样的书，连一些野史都有。
那些神仙怪谈的故事格外的有意思。
在那些故事里，狐妖都是迷惑世人的大妖精，而凤凰则属于神鸟了。
明明都是妖怪。
龙生九子在我看来最是胡扯。
说是龙，吉祥之物，生出来的孩子却都是些喜好乱七八糟的乱七八糟。
明显乱扯。
我把这个想法与他说了，他夸奖我很有想法。
后来我又突然想到，皇帝之类的人好像都是自称为真龙天子。
我问他是不是也这么认为自己。
他说一开始的确是这样想的，但后来坐在那个位置上的时间久了后，这个想法就渐渐淡了。
因为他能够坐上那个位置完全是凭自己本事，如果是真龙天子了，那么不就是命中注定的意思了。
说到后面，他又说。
“娶我吧。”
21.
我都不想搭理他了。
我觉得他有问题。
都说了两个男子是不行的！
就算行我也是不会娶他的！
用得着看我可怜找不到妻子来这样对我吗？
22.
我想回去了。
让我一个人呆着静一静也是挺好的。
23.
今天的时候，本来很强烈的光突然黑掉了。
但是月亮也没有出来。
透过窗户边上放着的水盆里的倒影，我判断这是日食。
真棒。
我喜欢日食。
因为它很漂亮。
24.
我觉得我的字应该写的还行吧？
虽然以前都从来没有写过。
心血来潮想看看我的字，就找了人给我找来一块墨。
他们说得磨。
我就去外头找了块普通的石头，在他们给我找来的在我看来也是块普通石头的所谓墨石上，我磨了很久。
我从月光亮起的时候，一直磨到了月亮消失，远方有些光透明了过来。
此时我才停手。
他们递给我一支笔，说是狼毫笔。
狼的图像我屋子里有挂，原先它是在一个不太起眼的角落，后来我自己把它挪到了现在我写字的桌子前面。
这张桌子被我弄的靠着墙，因为我喜欢背对着门。
所以现在我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墙上那威风凛凛的狼群。
我触摸这笔尖，就仿佛摸到了画中的狼。
我将它沾上墨。
漆黑的墨。
点在一张干净雪白的纸上，这是我头发的颜色。
我写下了我的名字。
顾长安。
他从我身后靠近，歪着脑袋看我写下来的东西，问我是不是我的名字。
我觉得这话简直废话，便没搭理他。
他亲亲我的脸颊，拿走了我手中的笔，说是让他来写写看。
我便同意了。
我看着他龙飞凤舞的写下三个大字——顧長安
啊，那是个我的名字。
我知道。
我也知道其实我本该也这么写下来。
但我却下意识的写了另外的。
毫无理由。
25.
似乎，越来越无趣了呢。
26.
有人冲进我的屋子，是我不认识的人。
穿着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了，只觉着看起来格外的繁琐。
他们用力的推开我的门，站在我的面前，眼里翻滚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当时在做什么呢？
大概是在写字吧。
一遍遍的写着我自己的名字。
他们的声音有点大，导致我下笔时重了写，纸上便出现了一大团的墨点。
很大的一团。
毁了我整张纸。
我有些生气，但这还算好的，后来发生的事情让我更生气。
我以为他们进来只是想拿着东西或者其他的什么，总之不是把我拖出去就对了！
为首的人拽住我的手腕，其后的人扣住我的肩胛，一言不发的将我往门外拖。
我试图抵抗，但他们的力气似乎大的可怕，比他大的多？我还以为他扑到我怀里的力气便是世上最大的力气了。
27.
他们带走我几乎没有受到什么阻碍，畅通无阻的把我带走了。
不知道他们带走我想干嘛。
虽然我很生气，但是能离开那个屋子这件事又让我有些高兴。
看起来好像有点矛盾？
不过没关系。
28.
啊啊，居然就只是这样么？
只是把我从一个屋子里带了出来又把我塞进了另一个屋子里。
没劲。
29.
哦好吧，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好的，这屋子特别像我以前呆的那个屋子！
黑漆漆的，特别有安全感。
很可惜的是我忘了带笔过来了，有些东西我应该记下来的。
比如说外面的月亮？
30.
日子又好像回到了过去，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发现这屋子就是我以前那个了，因为桌子上摆着的那支蜡烛。
它一直燃着。
给我光。
屋子里的书我都看过一遍了，这就让我有些闲下来。
平日里困了便睡，睡醒了便想事情。
每次每次我都想了很多东西，各种杂七杂八的。
但让我细细想来，我却又什么都不知道了，头脑一片空白。
幸好没人让我想。
日子就这么过。
我总会死的。
这样苍白的日子总会到了头。
31.
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又好像没过去多久，我不记得，我也不知道。
屋里的书我开始看第二遍。
仔细的，认真的。
这样看下去，我又发现了许多我第一遍不曾发现的问题。
很多书写的都是始皇帝。
有夸赞他的功耀的，也有讽刺他的错误的。
我看着总感觉不真实。
大概是我从来没有体会过那种我能够做决策的时候吧。
我好像做什么都不行。
嗯…
大概是这样吧。
32.
我好像在很久以前出去过，然后认识了个人？
男人还是女人啊。
女人吧，嗯。
叫什么名字我忘了。
这可能是我这一生中唯一认识的人吧。
好像，挺温柔的。
头发黑黑的，和屋子一样。
脸颊很柔软也很温暖。
33.
有微弱的光从门外进来，掩盖了桌上的烛光。
我正趴在桌子上空想。
光倾泻在桌子上，亮亮的。
有个人站在我前面，我抬头看他。
是个男人。
他站着很久，一动不动，我也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时间久了，很累。
我率先移开了目光，起身，打算请他出去。
推了他一下，没推动。
我默默的又推了一下，还是没动。
…………
想怎么样啊。
我张嘴正想说话，这人却突然毫无征兆的扑进了我的怀里。
力度之大，让我胸口一痛。
我默默的推开他，指着我身上的衣服，跟他说我很久没换了。
所以很脏请不要扑到我的怀里。
结果他似乎误解了我的意思，心疼的抚摸着我的脸，语气饱含痛心与激动，“你受苦了。”
你，谁，啊？
他又上前，张开双手试图拥抱我，我躲开了。
“你还记得我吗？”
我很果决的摇了头，看着他似乎站不住脚一般的向后踉跄一步。
他低着头用手捂住自己的脸，许久未曾开口。
我看了他一眼。
在烛光昏黄的光下，我看见他展现在我眼前的那双瘦骨嶙峋的手。
我情不自禁的拿出自己的手，细细比对。
没毛病，很正常。
我又眨了眨眼，伸手过去推了他一把，感受到了那一瞬间手下的硌感，“你回去。”
他张开那么一两根手指，从指缝间将自己的眼睛露出来。
太黑了，认不出来有什么情绪。
我就继续说，“从哪里来的回到哪里去，别呆在这。”
这下他动作大了，一下子将手从脸上转移到我的肩上，使劲的捏着我，问，“那你呢？”
不可否认的是他捏的力度很大，我觉得肩膀很疼，但我看着我肩上那两只仿佛要断掉一般细瘦的手，很难以想象他的力气怎么会这么大。
“我就呆在这儿。”
我回答他。
“不行！你跟我一起出去！”
“不。”我很坦然的拒绝他。
“为什么？”
“因为我不认识你。”
他似乎不甘心，“可是当初你不是也…！”
“什么当初？”我诧异。
“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也不认识我，但你跟我走了。为什么现在不跟我？”
“哦。”我恍然，“原来是个男人。”
我认识的居然是个男人？
“…什么男人…”
“你回去，别碍眼。”
他捏着我肩膀的力道又大了些，这次他开口可以说的上有些撕心裂肺了，“我求你了顾长安，你跟我走吧，我好想你，我真的受不了了。”
他好像有点太可怜了。
可我不会同情他。
“我求求你…”
他捏着我肩膀的力道渐渐轻了，他全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抽走了一般，软软的滑下，扒在我的腿上，姿态摆的极低，仿佛混进了一堆尘埃里。
“是我不好，你原谅我吧，别这样对我…”他痛苦的说着，“不要这样残忍的离开我。”
他哀求，“你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开心，如果你觉得不解气，那你打我，使劲的打我。我把你弄丢了是我的错，这么久没找到你更是我的错。让那群人以下犯上的粗鲁的对待你我简直罪该万死！这个地方你怎么呆的下去？你怎么可以继续呆下去？我舍不得。”
“你不是很想出去走走出去玩的吗？我们出去好不好？我带你去看天山的雪，我带你去看西域的沙，我带你去看江南的水，我带你去看各地的美景，好不好？”
我无动于衷的看着他，没有任何想说的话。
“如果，如果你不想走，那我留在这里也是一样的，你等等，你等等，我，我去找人，把我东西搬过来，对。”
他手忙脚乱的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嘟嘟囔囔些话。
我看着他走出房门，然后快速上前一把将门关上。
屋子里刹时便黑了下来。
他似乎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一阵极速的拍门声响起。
“长安！！开门！我求你开开门，让我见见你！”
我看着抖动的门，一言不发。
他把门弄破了。
大概是直接拿刀砍破了吧。
…他进门就直接冲过来。手里拿着把刀，架势吓人。
依旧是冲但我面前一言不发，仿佛之前敲门的时候想说的那些话全部都随着门一起走了一样。
我觉得实在是无趣极了，没有丝毫的意思。
他既然不开口，那我就当他不存在。
这么想了之后，我便打算如同往常一样的继续趴在桌子上发呆，结果我刚趴下去，他就冷不丁的开口，“你是不是以为这是你一开始待的屋子？”
难道不是吗？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我没有回答，当他是空气。
“看来你是这么认为的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是稳定了许多，看来是情绪平稳下来了，“可这实在不是那个屋子。”
不可能。
我不为所动。
他看我没反应，又继续说，“你肯定以为我在骗你了，但我就算骗尽天下人我也不会对你说一句谎言啊。即使我再怎么想逼迫你，若事实不是如此，我也不会轻易的说出口。”
当他是空气。
我这样对着自己说。
“这是一个仿造的，我可以发誓，你的那个屋子被我之前带你走的时候一把火烧掉了，因为我无法忍受它的存在，那样会让我一遍又一遍的想起当你一个人的场景。”
“…烧了？”
我不想相信，但我却控制不了这嘴。
“嗯。”
我着实想给他一拳，或者拿过他手里的刀给他一下。
但我还是压抑了这个想法，因为我觉得那于事无补。
这样做仅仅是我自己白费了力气。
他看见我久久没有举动，有些许开心的笑了起来，“你还是会关心我的吧？下不了手打我吗？”
你想多了。
他又说，“既然你知道这不是你要的那个屋子了，那就跟我走吧？若你是怀念这个样子，我可以命人给你重新置办一套，保证一模一样。”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话？空口无凭。”
“嗯…你想要证据的话还真是没有了，毕竟它已经烧成灰了。”他有些困惑，“所以我还是只能凭着我的一腔真心让你相信我，除此之外我却是做不到更多的了。”
“……”
“我有的是办法可以把你强制性带出去，就像那群人做过的那样，我虽是耻于此，但如果是因为你这也是没什么办法了。我现在不这样做，我只是因为我不想强迫你，我希望你是能自己和我出来，拉着我的手，看着我。没关系，你可以好好的充分的想一想，那么长的时间我都熬过来了，这么点我还是等得起。”
34.
我还是跟着他出来了，又一次的。
我踏出门的时候什么都没想，头脑一片空白，任由他轻柔的拉着我的手引我向前走。
他絮絮叨叨的和我说着我不在的时候他的那些经历，每天都如何的想念我，如何的寻找我，如何的处置那些人。
他们现在还活着，他询问我是否要去看看，我拒绝了，我不想污了我得眼睛。
屋里的烛光太弱，即使我早已适应了那样的光，却还是不能够在他离蜡烛非常远的情况下看清他。
现在有月光，所以我向他看去。
在我看来这是一张坑坑洼洼的脸。
大抵是我看的时间久了，他似乎注意到了什么，突然扭过头，用空闲的那只手遮挡住我的眼睛。
我听见他温柔的对我说，“别看。”
我眨了下眼。
他轻轻的笑了一下，“是不是吓到你了？抱歉，之前一直没想到这件事，就这样急急忙忙的来看你也着实是我不对。”
其实我没觉得怎么样，只是有些吃惊于他的瘦。“你怎么这么瘦了。”
他沉默了会儿，手依然挡在我的眼皮上没有收回去。
我还想伸手摸摸他，却被他抓住了，他松开了之前握着的那只手。
“我也不知道啊，就是变成这样了，你是不是觉得太瘦了？”
“…嗯。”我犹豫着回答了他。
他似乎早有所料，“不像个人，像个鬼吧？啊那我得努力让我自己再变回去了，为了不让你嫌弃我。”
“其实没有关系的。”
“很有关系，我这样的你抱着也会不舒服吧。”
为什么要抱…？
他收回了手，叹了口气，“真是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你还是别看我了，我们继续走吧。”
我们便继续走走走。
走着走着，他突然说了一句话，“等我正常了，你就娶我，好吗？”
我没有回答他。
“我已经老大不小了，嫁给你，和你做一对夫妻可能是我最后要做的事情了。我真的很想与你良缘永结，白首不分离。”
“我已经白头了。”
“所以你才更要娶我啊。”
35.
我娶他了。
我拥有了新娘，拥有了妻子。
他很高兴。我却只觉得平淡。
那支蜡烛依然在我的桌上燃烧着，我看着昏黄的烛光，却只想着此生何时才到头？
END.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总归是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