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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云遮雾绕 ...

  •   晨光熹微,仲春的早晨因后半夜忽然的雨水氤氲着水汽,沿街的摊贩陆陆续续开始摆摊,平静祥和。
      青石板的街道上,逆着晨光一人一骑绝尘而过,哒哒的马蹄声在安静的清晨显得格外突兀。
      骑着马的,是一个身形粗犷,满脸络腮胡子,长相凶恶的大汉。这大汉一路疾驰,最后在一个颇为讲究的客栈前勒马。
      更令人惊奇的是,这个一脸凶恶的大汉在下马后,并未着急着进客栈,而是先细细整理了下身上的衣服,使劲地扯着嘴角,似乎想要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凶恶。做好这些后,这个颇为怪异的大汉才踏进客栈,向着顶楼而去。
      大汉并未到达顶楼,在踏上最后一个楼梯时候,有人拦住了他。
      拦人的是半夏。
      云邈因昨夜之事,精神一直不大好,隐隐有犯病的趋势,半夏心底着急连夜开了几副方子抓药,好容易云邈喝药歇下了,半夏刚松口气,却不料在客栈中遇到了故人。
      “葛羌先生来此作何?”半夏看着面前之人,面色冷峻,隐有杀意。
      被唤作葛羌大汉盯着半夏,脸色复杂,有悔愧有不甘有不解,半晌,方高声道:“我要见姑娘。”
      听着对方强硬的语气,半夏冷笑:“姑娘不见生人。”
      葛羌听着这话,脸涨的发红,两眼圆瞪:“姑娘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做主?”
      半夏面色冰寒,腰间的判官笔眼看便要出手,却见葛羌从怀中掏出一块镂着长剑的玉牌,硬生生收了手。
      “出了何事?”
      云邈清清冷冷的声音自走廊传来,半夏面色一变,浮上几缕忧虑之色。
      葛羌听到这个声音,先是一愣,待反映过来后,一脸激动,身体紧绷,张望着向走廊看去。

      云邈看到楼口半夏拦着的葛羌,皱皱眉,目光落在了葛羌手中的玉牌之上。
      “姑娘!”葛羌看着眼前与以往全然不同打扮的人,怔了半晌,才想起来自己所来的目的,“姑娘,公子请姑娘过府一叙。”
      云邈神色不变,似是没有听到一般,只伸手将葛羌手中的玉牌拽了过来。
      “姑娘——”葛羌看着云邈的动作,不敢违逆,值得松手将玉牌给了云邈。正待开口,却见云邈将拽到手的玉牌随手砸在了客栈的大厅。
      落在地上的玉牌瞬间裂成碎块,便是世间最好的玉器匠人只怕也无力将其补回原状。
      霎时间,满堂皆静。
      “既然百里一不知如何用这牌子,那便毁了吧。”云邈居高临下,冷漠地瞥了眼一脸惊讶的葛羌,转身回房。
      “陆小凤和花满楼正在公子别庄做客!”眼见云邈便要离开,葛羌急道。
      半夏一惊,抬头望向云邈,却见云邈脚步一顿,静静立在了廊间。
      “姑娘。”半夏看着沉默的云邈,有些担忧。
      “我去一趟,你们莫要跟着。”云邈皱着眉,看向半夏,“我尽快回来,若是午间未归,你先带着叶秀珠去珠光宝气阁。”
      “好。”

      有别于江南园林的精致奇巧,北方的园子往往简单而壮阔。城东的十里别庄便是北方园林的翘楚,格局规整,恢宏阔大。
      不过这个园子的新主人似是品味很奇特,原本开阔的庭院近来忽然被修整一番,摆置了许多奇珍异宝,园中随处可见的各色珊瑚,连院墙都刷了金粉。整个园子看起来十分亮眼,从里到外散发着土豪金的光芒,俗的异常接地气。
      待在这样的园子里,饶是不拘小节如陆小凤,也被这闪闪金光刺得眼睛发疼。
      陆小凤揉着被晃到的眼睛,一脸纠结:“不知此间主人是何等人物,如此品味当真,当真世间罕有。”
      雕梁画栋在这里硬生生全被糊成了金粉,将园子原有的美感摧残地连渣都不剩,就差没在地上铺一层金砖来呼应这金光闪闪的宅院了。
      花满楼摇着折扇笑道:“看来,看不见也有看不见的好处。”
      陆小凤皱着脸,打量着四周,手指不安分地揪着刚长出来的胡渣:“花满楼,你说此间主人引我们来此到底所为何事?莫不是此处便是青衣楼?”

      昨夜天禽派诸人走后,他原打算拉着花满楼去吃狗肉,赵大麻子的狗肉是此处一绝,陆小凤既来了太原附近,免不了要吃一顿的。
      可却在半路生了变故。
      这个所谓变故,竟是白日在珠光宝气阁失踪的上官飞燕。
      金鹏王朝旧事未了,青衣楼主身份不明。夜半忽然发现上官飞燕踪影的陆花二人,自然暗中跟了上去,想要探清幕后主使之人。却不料,二人连追三个时辰,在城里绕了不少圈子,最后竟在这座园子中跟丢了人。
      陆小凤在江湖成名已久,彩凤双飞的轻功毫不逊于偷王之王司空摘星。花满楼虽只是半个江湖人,但闻声辨位,五感敏锐也是天下皆知的。这样两个人跟丢了一个身上带伤的姑娘,只怕说出去整个江湖无人会信。
      可事实就是如此,在这个闪瞎人眼的十里别庄附近,上官飞燕忽然失去了踪影。而陆小凤与花满楼二人甚至来不及仔细查探,便被别庄的人恭恭敬敬请进了别庄之中。

      “也许,此处与青衣楼并无甚关联。”花满楼摸着庭院中摆着的珊瑚,一反常态,神情凝重。
      “为何?”
      “这种完整的大型珊瑚十分少见,价格贵重。若如你所说,院中类似的珊瑚数量繁多,那么此间主人也许是一位喜爱珊瑚的富商巨贾。”
      陆小凤一挑眉,恍然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此间的仆从应当十分小心这些珊瑚。可就刚才来看,这些仆从行动干脆,对这些珊瑚似是司空见惯,毫不担心损坏。既非收藏,又能轻易收集这么多宝贝珊瑚,这位主人怕是只能来自海上。”
      “而且,方才迎我们进来的那位管家,虽然熏了香身上却仍有几分藏不住的海上独有的咸腥的味道。”
      一时间,两人都有些沉默。
      来自海上,这样的来历让他们没办法不想到云邈。虽说云邈从未提过失踪十多年的经历,但他们隐约也从半夏云邈的谈话间知道,这十多年云邈一直在海外漂泊。
      如今的云邈锦衣玉食,端庄沉稳,连身边的随从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可那光鲜之下孱弱的身体,西门吹雪接回云邈后凝重的神情,还有那只陆小凤看过的右手,都让他们明白,十多年的漂泊,绝非那样简单。
      花满楼克制不住地想起月前在小楼的那个午后,那个云邈忽然发病的午后,那是他第一次窥到不一样的云邈。不是平日端庄得体恪守礼节的大家闺秀,那竭力被隐藏的英姿风华与杀伐之气在云邈病发的一刻,仿佛挣脱了枷锁,爆发出来。
      “花公子,陆公子,久闻大名。”
      一声清朗的招呼打破了两人短暂的沉默,庭院那头,是一个穿着描金长袍,金簪束发,全身上下金光闪闪的年轻公子。
      “在下百里一。”

      云邈是直接闯入十里别庄的。
      骑着朱红的宝马,直接越过了高高的门槛,从前院一路闯到后院,无一人敢拦,直到偏园的月门前,云邈方才勒马落地,拎着马鞭,大步踏入园中。
      这样大的动静,早已惊动了园中三人。三人朝向云邈走来的方向,一时间都有些怔愣。
      今日的云邈对于陆小凤与花满楼来说,是全然陌生的。
      他们认得的云邈,冷静从容,行止得体,恪守礼节,有时顽皮胡闹,却十分有分寸,是落落大方的闺阁女子。可今日的云邈,奔马而来,行止之间,英姿勃勃,更带了几分磊落狷狂杀伐果断。
      百里一呢?
      百里一也从未见过这样的云邈。
      长裙锦衣,绿云金钗,若非举手投足间流露的几分英华豪气,百里一绝不会相信面前之人是他认得的那个云邈。须知他与云邈相识数年,从未见过云邈像个姑娘家一样好好拾掇自己。那个永远一身黑色短打,马尾高束,手中的长枪分分钟都有可能刺出的真汉子,怎么突然变成了这幅柔弱女子的模样,这真的是那个第一次见面就直接拎着玉佩砸断他鼻梁骨的云邈吗?
      这个所谓中原江湖到底对云邈做了什么!百里一盯着云邈,一脸纠结,风中凌乱。

      云邈入园径直走到陆小凤花满楼身前,仿佛并未看见百里一此人,只冲着陆花二人清清冷冷地开口:“午间尚有珠光宝气之约,此时当归。”
      “一起回去。”花满楼朝向云邈的方向,抿着唇角,语气强硬。
      这样的花满楼很是少见,云邈一愣,莞尔轻笑:“这是自然。”
      陆小凤在旁揪着胡须,一脸怪笑。
      “云邈!”
      眼见云邈三人作势离开,百里一忽而冷喝一声,别庄的仆役或隐或现地围在偏园之中。
      “如今四海动荡,唯你出面方可调解,你与我回四海可好?”
      “我若不回,你要如何,带着这些人押解我回去?”云邈瞥了眼四周诸人,心底发寒,百里一此次带来的人,无一不是她指点教导过的,患难与共,风雨同舟,不到逼不得已,她实是不愿与他们动手。
      “我并无他意,只想请你回去解四海之危。”百里一摇着手中的金骨折扇,一脸严肃。
      云邈沉默片刻,忽而转头,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番百里一,锦衣华服,穿金戴银,却终究不复少年时意气风发。
      “是四海危急?还是凤氏危急?”云邈冷哼。
      “凤氏危急,便是四海危急。”
      看着百里一言辞凿凿,云邈忽的有些无趣亦不再与百里一争辩什么,只淡淡道了一句:“云邈生母姓凤,百里表兄。”
      百里一闻言大惊,手中的扇子直直坠到地上,过了许久,百里一忽的放声大笑,泪流满面,其声甚为凄厉。
      云邈静静地看着百里一,直到他稍加平静,才又开口:“少时相护之谊,云邈铭记在心,凤氏虽危,百里一族若不生事端,自可安然无恙。”
      百里一眼睛发红,瞪着云邈,声音尖厉:“便是当年凤氏对不住你,骨肉血亲,你竟当真狠心至此!”
      云邈冷笑:“云邈父母早丧,血肉至亲只余兄长一人,凤氏算什么东西!倒是百里表兄,如今不远千里而来,究竟是为了所谓骨肉至亲,还是为了凤归尘,亦或是,为了你百里一族的富贵荣华?”
      百里一瞬间身体僵直,仿佛听到了什么可怖之事,一脸惊恐地望向云邈。
      “云邈此生不会再回四海,凤氏与百里一族,如何取舍全在表兄一念之间,表兄好自为之。”
      云邈扔下一句话,冷眼一横拦在身前的葛羌,径直要走。
      葛羌一惊,只得默默让开了路。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地步,但凡四海之人,如何能猜不到眼前之人的身份,哪里敢对此人动手。

      “你们……不想问些什么?”
      走在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上,云邈看着身边一温润一潇洒的两人,踌躇片刻终于忍不住开口。
      花满楼闻言一笑,自十里别庄出来后一直有些凝重的表情忽的舒缓下来,似是又回到了江南小楼,温和从容,安宁平和:“听云先前匆匆而来可是用了早膳,若还未用,过两条街的馄炖汤包是此处一绝,倒是可以去尝一尝。”
      “正是,那家的汤包可谓人间美味,若是去晚了,只怕连笼屉都没了。”陆小凤大笑,忽而又皱了皱眉头,“若是西门知道听云因我们饿了肚子,只怕我的四条眉毛都要保不住了。”
      云邈一怔,半晌,眉眼间尽是笑意。她早该料到的,她身旁的是花满楼和陆小凤,这里已不是四海,不是暗波涌动,人心诡谲的四海,这里是古龙笔下义薄云天的江湖,这里的朋友从不计较过往,不问旧事,朋友就是朋友,是必然值得信赖的。
      “下次哥哥若要剃你的眉毛,我帮你说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云遮雾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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