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国破（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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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个月前。
夏国的三千军甲重兵镇守城墙之下，虞国都城城门紧闭，只准进不准出，城里的人插翅难逃。
虞国老国君在听闻前线惨败，夏国军队长驱直入已经兵临城下的时候，一口血吐在绣着明丽江山的屏风上，从此一倒不起。
虞王废后在冷宫中听闻这个消息，先多吃了一碗饭，然后马不停蹄做的事情就是去找自己的长女——虞国的长公主韩霜宁。
韩霜宁因为母亲乃废后的缘故，在虞王宫并不得宠，只是因为一张脸，为世人所知，天下人皆知虞国有颗明珠在宫廷里，此女有绝色，天下少有，引起众人觊觎。
因为虞王急火攻心，暴毙而亡，宫廷里已经一片乱套，是韩霜宁在这危难之际挺身而出，主持大局。此时此景，已经没有什么国丧大礼了，韩霜宁只能先将父王的玉棺安置在庙殿之中，又命宫人和王族成员素服簪白花，以示哀悼之礼。
宫人不敢阻拦这位废后出冷宫，也无心阻拦，虞王后这么多年来第一次重回前殿，也顾不得欣赏外面风光如何变化，她脚步匆匆，穿过悬挂白幔的长廊，一路来到女儿面前。
白幔下的素服少女浑身上下全无簪饰，唯有发间一朵白花，却越发衬得她清丽的脸庞娇嫩夺目，她此刻神色苍白肃穆地立在铜柱烛灯旁边，依旧美得惊心动魄，似一副神女壁画。
虞王后从自己女儿的艳色里回过神，上前几步，先在四周看了看，看到前面那副玉棺，知道里面躺着她的夫君，但她完全没有心思看他尸首，就像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躺在那里一样。她现在只关心一件事，“霜宁，你的王弟如今在哪里？”
虞王后平生所出只有一子一女，除了韩霜宁，还有一个儿子，取名韩宗柏。
韩霜宁眼眸幽深了几分，她拉过自己母亲的手，说道：“母后，随我来。”
两人入了里屋，确定四周无人之后，韩霜宁方才开口说道：“母后放心，早在夏国军队锁城之前，我便悄悄命乘风侍卫护送阿柏一路南下，带着您母族的家财一同离去的。我已经叮嘱过他，无论这边发生什么，都不准回来，我们虞国将来能不能复兴，全看他的了。”
虞王后听完后，方才长舒一口气，“你王弟自小懂事，做事稳重，相信他会明白的。”
韩霜宁颔首，她现在不担心弟弟，只担心还留在王宫里的王室成员们将何去何从。
虞王后确定自己爱子无恙之后，方才认真看向自己的女儿，“那你可有想好如何从这里逃脱？霜宁，我们即便是死，也不能被夏国那些蛮人掳去。”
她看着面前韩霜宁清丽绝色的容颜，尤其担心她，一旦落入那些蛮族男人手里，下场可想而知。
韩霜宁多日来强撑着主持局面，此刻看到母亲，心松懈下来，方才觉得后怕，在宫人面前假装的淡定从容完全崩溃，手指已经在发抖，“母后，我还不知道该怎么逃脱。”
虞王后反而冷静下来了。她眼风扫到前堂那个已经死去的夫君躺着的玉棺，脸上露出讽刺的笑，“你父王喜男风，宠爱权宦，如今你要做的，是先将那个白皮脸昌公公当众斩杀，立一立威信，好让群臣们协助你顺利逃离。”
韩霜宁脸庞苍白，“昌公公最近一直在查舅舅府中那些钱财去往何处，我咬死了不说，生怕他狗急跳墙，先将我和舅舅拿下了，所以其实我们也早就想扳倒昌公公的势力了。”
只是身为虞王生前最为宠信的权宦，这位昌公公势力庞大牢固，要在一夕之间扳倒颇有难度。更何况如今国难当头，人心惶惶，内斗起来也是一盘散沙，一旦夏国军队进城，一切都将成浮云，所以每个人想的都是如何活下去。
虞王后摩挲着自己手腕上戴着的竹纹翡翠玉镯，淡淡地说道：“用金银钱财当诱饵，不怕他不上当。”端庄美丽的女人即使经过岁月残酷的洗涤，一双眼眸依旧鲜亮如初，她回头看着自己初长成的女儿，“霜宁，母后再给你上一课，你这次好好看着便是，无须动手。”
韩霜宁压抑下对未知的恐惧与不安，朝母亲用力地点了点头。
十天之后，虞王后从十二级玉阶跌落至死，羽林卫当场将昌公公拿下。
韩霜宁正在翻阅从前线传来的战报，听闻消息，手边的茶盏砰然落地。她才明白母后为何不让自己动手，她这是要以命相搏！
落地的茶盏弥漫着水渍，浸湿了韩霜宁的衣摆，她立在空空荡荡的大殿之内，忽然发现自己此刻真的孤立无援了。
底下的宫人战战兢兢地看着她，“长公主，昌公公已经被拿下了，等着您发落呢！”
韩霜宁回过神来，低头看着之前看过的战报，夏国的军队很快就要攻入王宫了，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还不能逃，无论如何也要在宫破之前把昌公公处置了！
雪落满宫城，白幡飘飞在宫门旁侧。
韩霜宁立在高高的玉阶之上，发鬓间戴着一朵素白珠花，她凝视着空荡荡的宫殿，该走的基本都走了，不该走的也走了，徒留她一人在这里负隅顽抗。
她在等，等滕国的消息，但求救的消息传递过去，宛如石沉大海，了无音讯，更别说援军出现了。思及此，韩霜宁攥紧袖中的九龙玉玺，直至指甲血色褪尽，苍白如雪。
她早就应该明白男人的誓言是最不靠谱的，更何况那还只是个少年，转眼彼此间的海誓山盟忘却，他当着他的王，她当着她的亡国奴，比陌路还陌路。
韩霜宁的眼眸一动不动，整个人如同入定般，她等了他三年，如今终于决定再也不等了。
蟹壳青的天色渐渐发白，一轮明日被层层阴云遮掩，勉强才透出一丝光来。大地依旧一片惨白。十二级玉阶上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宦人尖利的声音带着哭腔，“长公主！城破了！姬将军率众于城墙下投降而去！”
说到后半句，陡然有了恨意与愤怒。
韩霜宁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所以没有太大的反应。她步下玉阶，走入漫天大雪之中，此时此景，即使她有通天本领，也已无法力挽狂澜。众人望着素日端庄美丽的长公主，她看上去依旧那么淡然宁静，不见一丝惊慌。
韩霜宁觉得这十二级石阶漫长得没有尽头，不知道走了多久，一直走到往日父王最为信任的大宦官面前，此时他已经被禁卫反手按在冰冷的雪地上，面向虞王曾经上朝的大殿，双膝跪地，面如死灰。
韩霜宁扬起手，对准他那张白得不正常的脸，狠狠地打了他一个耳光，打在面皮上的清脆声音却淹没在了不断撞击宫门的杂拉巨响里，昌公公只觉得头皮发紧，脑袋嗡嗡作响，嘴角缓缓流出一丝血来。
长公主满腔的怨愤与怒气都发泄在了这一耳光里。
“昌公公，你误了父王，误了我们虞国。”她的声音依旧低柔，却有力。就在一个月前，昌公公瞒报军情，留中不发，致使虞国最后一个重镇覆灭，姬将军的父兄都在那座重镇里，尸骨无存。所以这都城的破城之日，手握虞国重兵的姬将军毫不犹豫地弃城投降，这个宦官掌权、腐烂彻底的虞国宫廷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他继续拥护。
虞王一死，储君韩宗柏在长公主与幕僚的策划下连夜逃出虞国，如今不知下落。韩霜宁身为长公主，往日纵有才识，因生母为废后，不被父王重视，直到如今宗室之人几乎逃散全光，她方能出面决断宫中大小之事。
至少，她要在亡国之前，亲手惩治面前这位奸宦。
韩霜宁从旁边侍卫的腰间拔出一柄雀纹铜剑，手握缀有玄黑流苏的剑柄，架在昌公公的肩头上。她声音低缓地说道：“昌公公，咱们的好日子已经过完了，你这就下去陪陪父王吧，他生平最信赖你，即使你负他如斯，想来到了下面，他也会原谅你的。”
昌公公听得浑身发抖，早已没有了往日手握泼天权势的傲慢清贵。
生平第一次握剑的韩霜宁在这个长相柔美脸白如雪的奸宦恐惧的瞪视下，将手中的铜剑用力一划，剑刃深入他纤细的脖颈里，血流如注，昌公公尚有一丝气息的最后，只听到昔日温柔文静的长公主低低地说道：“可不能留着你的狗命去享受夏王承诺给予你的好处。”
原来她知道了他跟夏国勾结之事！夏王确实承诺事成后给予他高官厚禄，豪宅美人，但在城破之后，夏王没有依约派人接走他，昌公公这才知道自己跟一只白眼狼谈了交易，自己输得一塌糊涂。
在无尽的悔恨与怨怒中，昌公公倒在雪地上，血流满地，结束了自己曾经权势滔天的一生。
韩霜宁立在大殿之前，身后跟着虞王后留给她的宫人。
“长公主，我们逃吧，王后娘娘已经给您安排了一条出路。”
韩霜宁望向遥远的南方，眼眶浮现涟涟泪水，“把这虞王宫烧了吧，烧得干干净净的。”
漫天大火从虞王宫燃烧而起，宫城外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黑色披风男人迅速勒紧马缰绳，手指间握着染血的长剑，眸光一沉，俊朗的脸庞绷得紧紧的，问道：“虞长公主抓到了吗？”
身旁的副将头皮发麻，“王，长公主恐怕已经葬身火海了！”
这燎原般的火势，应该早就将人吞噬得一干二净，寸骨不留。
御驾亲征的夏启凛手指收拢，盯着前方成为火海的虞王宫，冷冷地说道：“搜，全城搜捕，抓不到虞长公主，你们提头来见！”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国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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