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制》曹三笑

7、抽芽

　　潘子轩和陈源安静了下来，或许就算记挂着也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过分担心了吧，看着周铭函，两个人却不再追问下去。
　　钱在手里，也就是说，从今天开始，周铭函就连那一点点的心里安慰也终于被消磨殆尽。一个声音总是在他心里不停地念叨着，就算周铭函知道自己解释不清了，却没想到不只是需要跟闫承解释，当时的他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就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天，徐赫喝多了，说几句玩笑话。
　　周铭函手足无措，从闫承的反应中，他知道，那个人就是徐赫，可是，他还是希望现实可以像他平日里脑补的那样，徐赫走到他面前说……
　　“铭函，我回来了。”
　　谁也想不到，徐赫偏偏在这种时候出现在他面前！这对周铭函来说，不是惊喜，而是打击。
　　而对徐赫来说，就连他自己也说不好，当自己看到周铭函那个模样的时候，到底是什么心情。现在的他就只能怪周铭函，怨他，甚至有那么一点点的恨！
　　“可能是因为，我就是太懂自己了。”
　　闫承说得轻描淡写，当然，徐赫也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只有跟周铭函相关的东西，才关注一下，对于闫承，他顾不得。
　　“既然你回来了，也联系联系铭函吧，一年前那个电话号他还用着。你这么骗他，拐带我也跟着你瞒着，不是什么好事，你也不知道他这一年来过得……”
　　“他这样子，还能为什么？为的不就是为了给别人玩的吗？！”
　　“徐赫！”
　　话一出口，就连徐赫自己也没有想到能说出这么口无遮拦的言辞，他听出了闫承喊他名字时的不可置信。他不是没有感情，他的心也疼，可就是不肯松口：“怎么了闫承？觉得我说的过分？我告诉你，就算是当他周铭函的面我也一样是这话！”
　　手机扔在一边，周遭也安静下来，也就只有在这个时候，徐赫才有时间去体会体会其中滋味，满脑子都是他闯进板房时周铭函的遭遇和窘迫。他逼着自己不要去想，可这些画面偏偏不长眼地往心里钻。
　　打开通讯录，翻到最后才看到一个“周”字，又好像是刻在心底的一个烙印，不知不觉，竟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干涩，决绝……
　　从认识到毕业，匆匆三年多的时光，徐赫记忆里的周铭函就像是一个孩子，就只跟自己和闫承在一起。聊天也好，相处也好，他几度怀疑周铭函是个自闭症患者，情商没有的，让他跟不熟悉的同学多说几句话都是痴心妄想，他脑子里好像只能装得下两个人，多那么一根头发都容易内存瘫痪，简直比他这个闷头闷脑的还差劲。
　　徐赫明白，在自己开始关注到周铭函这一切的时候，那种感情已经变得不一样。他跟闫承是打小一起摸爬滚打出来的朋友，又碰巧真是个“不存在任何歧视心理”的人。闫承倒也是不负自己所望，从小出了名的鬼头鬼脑不禁派上了用场。
　　“徐赫，你跟铭函……”
　　“怎么？”
　　“你别跟我这惜字如金的，好好说话。”
　　“我跟他怎么了？”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还不知道我啊？说吧说吧，是不是动了小心思了？”
　　“铭函……”
　　其实徐赫本不太想挑明，那些所谓“恋爱”的事儿还是闫承给他科普的。然而闫承可没这耐心听他墨迹，桌子一拍大吼到：“你给个痛快话！”
　　同学们异样的目光“纷至沓来”，徐赫只好无奈投降：“嗯。”
　　他本来以为闫承会跳着脚地调侃他，不想闫承突然安静下来，特别认真地看了看周围的同学，感慨似的：“挺好，挺好的……”
　　回想起来，从那天开始，闫承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旁敲侧击地撮合他们两个人。关于这一点，徐赫心知肚明，他打心眼儿里感谢这个朋友，其实如果真的追根究底，还是闫承让他能够正视起这样的感情。
　　从那天以后，他甚至有点不认识闫承了。
　　可是直到现在，徐赫也没想明白那时候的闫承到底异样在哪里。
　　索性就不想了吧……
　　只记得自己当时特别想接近周铭函，很想了解他，而当他真的接近了，却又怕被看出什么，后退了许多。
　　恐怕周铭函也是这样呢。
　　出神良久，眨眼的功夫又看到了“周”字，整个列表里也只有周铭函用的备注不是全名，有的时候连他自己都不能理解这样的“日久生情”，也不知自己曾经哪来的那么中二的“保护欲”，那么傻X的“占有欲”……突然有点明白了什么，这样的周铭函不仅仅属于他一个人，而这样只知道逃避的自己也不值得周铭函的付出。
　　今天，徐赫本不想走，可是眼睁睁看着周铭函生生拽着他叫他名字的时候，那种将要灼化他的目光却让徐赫避之不及，因为在周铭函的目光里，他竟然看不到丝毫怨念，却看到了他满目的惊恐，和极度的几近癫狂的渴望……
　　他的名字在周铭函嘴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在徐赫听来，不是叫他，而只是一个名词被暂时放在他身上罢了。
　　所谓“撕心裂肺”，今天也算是叫他体会到了，明明就在眼前，却不敢触碰。
　　转过身后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刃上，钻心的疼。手里攥紧了电话，看了看空荡的房间，刚嚎出一个“周”字，声音却戛然而止，只听见角落里，那一丁点模糊的声音——
　　“铭函，我喜欢你啊。”
　　回想着自己和周铭函经历的一切，却觉得自己是经历着男女之间最干净的校园爱情，若即若离。徐赫也不知道是在讨厌现在的周铭函，还是在抗拒现在的自己。
　　大概后者更多一点吧……
　　然而，就算他心里清楚自己根本没有理由责怪周铭函，却还是怪他，也只有这样，徐赫心里才能好过一点。说来，他倒是有些感谢闫承，这个时候，他想起了闫承，他自己“死去”的日子里，是闫承在撑着很多事情。
　　徐赫这样的理所当然，让闫承无话可说。知道现在他也依然呆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一年之前还是形影不离的三个人，如今离得这么近，却是各怀心思，咫尺天涯。
　　就连闫承都开始怀疑，徐赫和周铭函之间的关系到底应该怎么解释？他看得出徐赫的难过，也清楚周铭函的痛苦，可是有些事情，他已经不想去管，也没有心情去管了。
　　寝室里，周铭函还是瘫在床上，像一滩烂泥，动也不动的。
　　明知道他心里有事，可是就这么看着他沉默着，还真是不舒服，也有点叫人瘆得慌。陈源是真的受不了，压抑，太压抑了！
　　“轩儿，我俩出去溜达溜达呗？”
　　“那铭函……”
　　本来想叫潘子轩出去聊聊天，这屋里的气氛让他憋得快要吐了，没想到潘子轩不但没读懂他的意思，反而哪壶不开提哪壶，可让陈源伤透了脑筋，直想过去掐死他。
　　“你们去吧。”
　　周铭函躺在床上，一股死气幽幽袭来。
　　陈源一步上前拉着潘子轩跑出寝室，逃命去了。
　　周铭函这才坐起来，往门口看看，不知不觉，失心疯一般，目光呆滞，手掌附在墙面上婆娑，嘴里念叨着：“徐赫……”
　　有的时候，看着潘子轩和陈源打打闹闹的样子，周铭函总觉得熟悉，像是在看着高中时候的自己。他有那么一点点的感觉，潘子轩和陈源，在朝着自己一点点的靠近。
　　“轩儿，你说铭函这是怎么了？”
　　陈源虽然拉着潘子轩走开了，但是仍然对周铭函异常的冷漠念念不忘。
　　“你这么在乎他你就自己问去好了。”
　　“诶？”一向精灵古怪的陈源突然感觉到了一股莫名其妙的醋意，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然而看到潘子轩一副高冷的架势，又忍不住想去逗逗他，“这句话我怎么听着酸不拉几的？”
　　奈何潘子轩看都不看他一眼：“你也不甜。”
　　“轩儿，其实我挺理解铭函的，虽然我不知道他都经历了什么，虽然他也从来没跟我们说过，但是我总觉得他好像受过什么刺激似的。”
　　“他那就是作死！”
　　潘子轩给予的评价让陈源突然有些吞吞吐吐，犹豫不决：“潘子轩，你是觉得铭函他……”
　　大操场上，他们两个绕着大圈散步，一边走一边聊着关于周铭函的事情。然而相比起周铭函，或许他们更应该聊聊自己。
　　“只是觉得有点不值得吧。”
　　“你的意思是说铭函他那么对自己不值得啊……啧，怎么说呢？我觉得吧，反正能让他这样的人能明白就还是值得的吧。”陈源一边说，一边压着操场跑道的白线，才含糊了一会儿，又突然精神了，“诶？轩儿你看！闫承来找铭函的时候身边不还带了一个？会不会是闫承的新欢？”
　　“你赶紧把你的脑洞收起来！”潘子轩终于在陈源叨叨一通之后，对他忍无可忍。
　　“还挺羡慕他的。”陈源小声嘟囔了一句。
　　“羡慕什么？”潘子轩不解。
　　“还有人知道铭函喜欢他啊，也有人对铭函好，还帮他。”
　　“就这个？”潘子轩两只手插在裤兜里，浑身上下透着一种违和的王老五气质，他也说不好原因，就是总觉得莫名紧张，“毕竟他们认识这么久了还在一个学校，帮衬也是应该的。”
　　“反正就是有点羡慕吧……”
　　“我好像也可以。”
　　“轩儿你就像个天使~”
　　陈源突然扑上去搂住潘子轩，着实把潘子轩吓了一跳：“人来疯你走。”
　　扑上去的那一刻陈源才知道，他也在追求他羡慕的那些零零碎碎，不想放开，哪怕只是刻意而看上去却漫不经心的一个接触而已……
　　索性，潘子轩也不躲，任他陈源胡作非为，毕竟一年相处下来，陈源是个什么德行，他再清楚不过了！其实潘子轩也不是对陈源的意思完全都不了解，只不过他也拿不准罢了。
　　他想试试，毕竟能够有这样的感觉也不容易不是吗？一年多下来，他也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特别容易注意到陈源的一举一动，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看书也不再能集中精力，然而怎么说都还是室友，包括对周铭函陈源都是理解的，更别说是自己这样的小心思了。
　　“陈源，我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在跟我……”
　　“啥？”
　　潘子轩感觉到陈源的身体僵硬了一秒，然后从他身上瞬间弹开，直勾勾盯着他看。潘子轩知道，陈源已经明白了他暗示的内容。
　　“是不是？”
　　潘子轩也盯着陈源，两个人就这么王八看绿豆似的对着眼儿。
　　深吸一口气，陈源好像要英勇就义一般，似是躲开潘子轩的视线，又忽然释怀道：“嗯哈……好像是吧。”
　　“嗯……”
　　潘子轩也没多说，但是陈源知道这就是他在默许了。顺势搭上潘子轩的肩膀道：“回去啦回去啦，我饿了，我们晚饭吃什么？”
　　“你。”
　　“去去去一边儿去！”嘴上这么说，陈源的手却没放开，自顾自地勾搭着潘子轩走远。
　　有的时候，也分不清是进一步坦坦荡荡得好，还是退一步海阔天空更适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