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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一章 还我英姿勃发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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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姜依然是生着皇帝的气的。
她最生气的是,让她入后宫也就罢了,还把她整成他喜欢的口味、她厌恶的模样。
但是又能如何,君臣君臣,到底有别,她再如何生气,也不敢步步逼人,只能按捺,顶着这般娇花的容貌活着,唯一的小小报复便是,他命人将她整成这个样子,她偏偏就不让他看,偏偏不让他笑话。
君臣理念相悖自然够烦的,但如今阿姜更烦的事情有三个。
第一个,是如何面对群臣,脸可以用面具暂时遮一遮,而声音这麻烦的小妖精,她必须要学会低声说话,至少不能是这样娇滴滴的。
第二个,她的一身武艺尽失,就如同被拔牙的老虎。她需要重新把以前的本事给练回来。
第三个,她后园里还养着从前南征北伐时,那些巴结她的人送来的面首。她重伤归来,那些人觉得她大势已去,跑了几个,但现在还留着几个。那些男子多是纤柔可爱,从前看着还觉得颇为养眼,但是如今她变成了这副模样,比他们那副样子还弱,简直是眼见心烦。但是遣散他们,她又不太愿意,她答应元溯的是不嫁,又没说不要面首。闲的时候,听他们弹弹琴,吹吹笛,卖弄一下风情也不错。有客来访时,两排排开,就像是一丛青葱绿竹,也是一个排场问题。在京城这个圈子混着,附庸风雅,陶冶情操也是必要的,免得总是被那些贵女们觉得她是个不通文墨,没有风雅可言的粗人。
结果那天,就听到下人来报,说那些面首听说她大病初愈,前来恭贺将军。
阿姜一进到后园,就看到万花丛中,最鹤立鸡群的那个人。
那人长身玉立,白衣胜雪,墨发用了一根碧润的青玉簪束起,那侧颜凛冽如冰雪,气质超群,风华出众。
阿姜一看就愣了下,她很明确地记得,她的后院中没有长得像……元溯的面首啊?而且还是这般形神皆似。
“阿姜,还不滚过来。”那人一看到她,就口气不善地吆喝让她过去。
听到那语气,阿姜就知道皇帝陛下大驾光临了。
她见惯了皇帝威仪的模样,却没想到如今这样宽袍广袖的样子,倒有不逊于名士的风流,让人有些目眩神迷。只是,不知道为何,她竟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几乎不曾见到的……狼狈?
他便衣出行,阿姜也乐得不揭穿他的身份,只是对着那一批穿红着绿的面首,道:“待客。”
那声音虽压得低沉,却依然能听出女子声质的娇柔。
阿姜了领着他到了一处亭子,她的那些面首们就鱼贯而入,奉茶待客,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面首面色有些发僵。
“姜九思。”他朝着她看过来,目光沉沉,他冷冷道:“西夷有异动,想必半年左右便要动干戈震慑。你若能在十招之内打败我,明年朕便允你领军。”
这是他对她的妥协了。
阿姜心里一喜,不就是十招之内吗,等她恢复武艺,把养尊处优的皇帝陛下给打趴下去那不是分分钟的事情吗?
只不过,要如何赢得不那么伤皇帝陛下的面子呢?想想还有几分的忧愁。
看到阿姜眼睛深处毫不掩饰的喜色,皇帝给气乐了:“你就觉得你一定能赢我?”
“那是自然。”阿姜嘴快回答,后来又看到皇帝的神色,又觉得似乎太不给面子,于是只能够稍微软化一下,道:“自然是要百般努力,希望到时候能够险胜陛下一招。”
皇帝嗤笑一声。而后目光环顾了一周,不着痕迹地落在那一批面首的身上,又嫌恶地移开,道:“不过话说回来,姜九思,环肥燕瘦,好不热闹,朕一入你这府邸,便觉得花团锦簇。你这样耽于美色,教朕如何敢将天下兵马再交给你?”
“从前不是仍然这样,也不影响我带兵打战不是?”阿姜回道。
“姜九思,你忘记你前儿个在殿上和我说的什么了?”皇帝眼风冷冷地一扫,“放逸无度,且担心你的身子骨能不能承受得起。”
阿姜回顾了一下那日的情景,觉得自己气急之下仿佛说了很多的东西……还答应了些什么?她伤心地回道:“陛下,我不是都答应陛下不嫁吗……连饱饱眼福都不行?”
“眼福?”这二字听起来倒是无限嘲讽,他劈头盖脸又是一阵数落,一口一个姜九思,仿佛这姜府没有一处他瞧得顺眼的,“奢华淫靡,爱卿这府邸的作风,若是带到军营里,连军营里也染上这种风气,爱卿又该当何罪?”
阿姜有些莫名其妙,这姜府从前他就没少来,最近格局也没变,待客之道还是一如既往,怎么就突然看不顺眼了?
哎,陛下,您需要降火了。
阿姜道:“军营里我自当是戒骄戒躁,与将士们共甘共苦,同居同住,主将都当如此了,更何况下头的将士们呢?这个陛下大可放心。”
“同居同住?”不知道为什么,皇帝陛下听到这句话脸上的表情又变得十分微妙,“姜九思,别忘了你是‘女儿身’。”
他特地咬重了那三个字,这不免又让阿姜想到现在这种情景,以及自己这副容貌。军营里的男人们血气方干的,从前她那副模样同着他们打成一片问题不大,现在这副尊荣……
阿姜咬牙切齿。
看到她又要炸毛的模样,皇帝陛下方觉得心头的郁气消散了不少,“为了避免朕的好将军在府中沉迷声色,从即日起,爱卿需日日前往习武场练武,不得懈怠。”
他离开的时候,阿姜发现,她的那些个面首们个个都噤若寒蝉,甚至样子都变得畏畏缩缩,她难免觉得有些的奇怪。
从前虽说皇帝来的时候,没有正面撞着过这些面首。但他们也见过不少身份贵重的人,不至于见到贵人就吓得双股战战。
阿姜扫视了他们一眼,觉得这其中定然发生了什么她不知晓的细节。结果一问之下,乐不可支。
怪道今日元溯的火气这么大,冲着她发了好一阵的火,原来却是被这么一帮的人给误会成了她新纳的面首,甚至,那些人还对着皇帝陛下不怕死地劝谏道:“姜大人更喜欢柔媚的儿郎,你应当要将身段放得更低点,这样才能够讨得大人的喜欢。”“是啊是啊,大人喜欢细皮嫩肉的,你这样的……前途大得很。”
阿姜听到这些话,虽然因为这些面首被皇帝迁怒了一番,但想想那个场景,还是觉得甚为可乐。连日来积攒已久的郁气一扫而空,不过……她的面首们向来已经习惯了门庭冷落的日子,每日里都安分守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肯定背后有人在挑拨。
是谁呢?
阿姜目光在面首们之间逡巡,最后敛起了笑,沉声道:“还看什么看,把所有人都叫到这里来,一个都不许少。”
半响后,阿姜看着跪伏在地,瑟瑟缩缩的面首们,凝了目光。
今日被元溯借题发挥后,她本意把这些面首打发干净,如今正是她需要表达决心的时候,怎可让元溯觉得她沉迷声色无法治军呢?但发现她只是被殃及的池鱼后,觉得留着他们给元溯不痛快也挺好,那么这背后之人,就必须要揪出来了。
阿姜压低嗓音,道:“今日叫汝等来,是有件事情要说明。我身染怪疾,声音有些变化,而脸上的伤始终没有大好,所以不能摘面具。这阵子,你们在将军府中所见所闻,不管是见到陌生的人也好,听到些不该听到的声音也好,总之——”
阿姜环视了一圈周遭,声音严厉几分:“谁胆敢出去乱传播,我就打断谁的腿!”
“是!”面首们心里一凛,敛了那些八卦的心思,他们的头低得更低了,尽量减少存在感。
阿姜没有出声,他们就一直静默地跪着。
直到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那隐藏在人群中的人道:“将军为何不把面具摘下让我们一看,不管将军变成什么样子,在我等的心里,将军始终都是最英姿飒爽的模样。”
刹那,之前噤若寒蝉的面首们就像是被点燃的炮仗一样,争先恐后表达自己忠心,甚至口不择言,连哪怕将军化成了灰,他们都不嫌弃这等话也说出口了。
阿姜听着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正觉得脑仁儿疼的时候,下头也不知怎的,竟成了众面首们异口同声道:“我们对将军忠心可鉴!吾等将军摘下面具,让我们一看可好!”
要说这其中没有故意挑拨的人,阿姜断然是不信的。只是先前那句挑拨这些面首们躁动起来那句话,她仔细去听那声音的来源,却如一粒细沙融入了海洋,寻之不得。
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她怒极反笑,“我不过是养病了半年,你们还学会了威逼利诱了是不是?都给我滚下去,哪儿来的滚哪儿去。”
阿姜虽然如今变得荏苒如弱柳,但是余威仍在,一瞬,下面又变得静默。也不知道是从谁开始,一个个从后往前开始屁滚尿流地往着外头退散而去。
阿姜看着面首们忙乱的身影,蓦地,目光凝住,“等等——”
阿姜缓步走到还跪伏在地的一名面首的跟前,指尖轻点,眼神睥睨,“你,留下。”
“是。”那人应声道,不卑不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