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纷飞》阎扬

11、第九章

　　第二天早上。
　　“娘，叔叔睡了很久，是大懒猪。”
　　李棠心爬上床铺上去。
　　她已经起床半天，太阳也晒得老高的，但是这位李叔叔还在睡觉。她都特意把所有的东西都弄得响当当的，甚至连吃饭的时候，她都故意用饭菜的香味去吸引他，但他都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叔叔懒，你就叫醒他哦。你可以掐他鼻子，让他呼吸不了就会醒了。”
　　她可是不介意会带坏小孩。
　　“有娘像你这样教小孩子吗？”
　　“叔叔醒了！”她欢呼。
　　“我的孩子我喜欢怎么教就怎么教，你管不着。”嘴上虽然这样说，看到他醒来，她内心还是松一口气。
　　“看来你还是很关心我嘛。”看到饭桌上为他留了饭菜，而她正为自己把脉。
　　“让你死了我会觉得屈辱。”他若是轻易死了，不就是证明了上官家医术不行，她不会自砸招牌。
　　“当年我们为什么会分开？”他想知道。
　　“这个不重要。”
　　“是我伤了你，所以你另嫁他人，生儿育女？”年少的他风流成性，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这个也不重要。”
　　“还是你见异思迁，嫌弃我这个没权势的落魄王爷？”所以后来他才性情大变，执着于争名夺利？两种情况都极有可能。
　　“这个还是不重要的。”
　　“什么对于你来说都是不重要的，还有什么才是重要的？”
　　“目前来说，最重要是先解好你的毒，其它的事情都不重要，你的理智去哪里了？”真是怀疑过去的他是怎么样跟太子作对的。
　　趁他昏迷的这段时间，红叶山庄的人已经派来消息。刚刚离开红叶山庄的时候，她吩咐于诚调查李承安这些年来的活动。
　　她走了之后不久，李承安不知何故取消了与凤仪郡主的婚约，搞得龙颜大怒，幸得太子出言相助才免去治罪的危险。
　　当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跟太子连成一线时，他却跌破众人的眼光选择靠近素与太子作对的三皇子。
　　虽然不少人认为他是恩将仇报，但他依然还是我行我素。
　　不近女色。
　　于诚故意着重于这一点，把这几年来李承安的私生活罗列得一清二楚。
　　因前度太子被行刺，他为了避嫌，才会到红叶山庄避风头。
　　还好，不是来旧事重提的，她稍稍松了一口气。
　　不过已经被他套出他们俩确实认识且关系不浅，恐怕自己也是很难蒙混过去的。总之她就是不想让他回想起过往的一切，既然那时候她选择让他忘记了这一切，那么到了现在，这种想法还是不曾变过的。
　　“我所中的毒不是很严重吧？”至少到目前为止，他除了武功尽失外，倒也没有什么其它的感觉，他还以为是剧痛，或者三五刻吐几次血才显得高超。
　　“还可以了，一时半刻要不了你的命。”
　　“对了，荣安呢？”
　　这种情况下荣安应该是寸步不离的守在自己身边。
　　“他去找更好的大夫，怕我把你治死了。”
　　“娘，叔叔的病很严重吗？”
　　“放心吧，叔叔不会那么快死的，因为祸害延千年。”
　　上官红叶把手上的瓶瓶罐罐都翻了一遍，终于找到了三颗药丸，递给他。
　　李承安接过直接咽下。
　　“你就不的我毒死你？”
　　“你不会的。而且现在的我只能靠你。”
　　危难前两个人能相互信任才是最重要的。
　　李承安还想说些什么，突然巨响，两边的窗户都被撞开，分别跳进三个蒙着脸的男子。
　　“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他拉过趴在床上的李棠心，把她拉到自己身后，但心中已经暗自叫糟，他可是内功全失，她的武功并不怎么好，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取你命！”
　　“不自量力！”他勉强挤出冷笑。
　　“哈，别的不说，现在的你可是毫无还击之力。”
　　李承安一个翻身躲开劈过来的剑，虽然没有了内力，身体的灵活程度还是可以的。
　　跟着，六名蒙脸人先后倒下。
　　“中毒了？”虽然有点疑惑，但跟着就明白是上官红叶下手。
　　“这批已经是第三批人了，我真怀疑你平常都干了些什么。”突袭的人都是直指李承安，她都怀疑他平日做事是否得罪太多人了。而且往日都不觉，一旦他中毒失去武功后便纷纷找上门来，太巧了吧？
　　她都懒得打了，干脆在房间里都摆上迷雾，凡不事先服下解药者，进房即昏。
　　“王爷，你没事吧？”可怜他只不过是出去找大夫回来，便看到房间里倒满陌生人，他再也不要过这种日子了。
　　“没事，你叫官府的人过来处理一下这些人吧。”
　　“王爷，不如我们回京城吧？我们可以回宫中找最好的御医给你解毒，还有御林军保护你的安全。”
　　“回京城？”这个倒也算是一个好的主意。至少不会拖累她们。
　　“对，回京城，我们先跟三皇子联系，他肯定会派人护送我们回去的。皇子早就希望我们回去了。”
　　“那你安排一下吧，一天后我们起程回京城。”
　　“好的，我现在就去安排。”
　　“先把这些人处理了，我不想看到他们。”
　　“我马上就去。”
　　“碰巧，我正打算去京城。”
　　“我不想你们跟着。”这样只会拖累她们。若是只有上官红叶，想必她也能自保，但是她还带着女儿，倘若李棠心不小心发生什么事情，那绝对会是一个悲剧。
　　“除了我，谁也解不了你的毒。”
　　“说起我的毒，若是真的无药可治，会是怎么样？”她身为大夫，不是应该有义务告知病人的一切情况吗？
　　“据估算，你会在两天后进入昏迷状态。昏迷后头五天，你会有知觉，会听到我们的声音，会有思想，能思考，但跟着你的身体便去虚脱而失去意识，直到死亡。”
　　“娘，我不要叔叔死。”李棠心从李承安身后爬出来。
　　“那倒不失为一个很舒服的死亡方法。难惨我昨天一睡就到今天中午了。”他把李棠心抱下床，然后自己个儿舒展一下筋骨，一觉睡来，竟是觉得很累。
　　荣安带着几个官府的人过来，李承安出示自己的令牌，纷纷不敢多说些什么，把那些人搬走。
　　“留下活口，问清主使人是谁。”
　　“下官等领命。王爷受惊了，要不晚上下官等人为王爷设宴洗尘？”难得一个巴结上司的机会，没理由就这样的错过的。
　　“不用了，我只想好好的休息一下。”
　　“那下官等人告退。若是王爷有任何吩咐，尽管通知即可。”
　　“好了，我已经睡得够久了，应该找点事情干，唔，干什么好呢？上官庄主，要不我们谈谈情如何？”
　　“你——”很轻浮的他，十年前的他虽然风流但不轻浮，十年后的他反复无常，让她都迷惑了。
　　“糖糖？要干什么好呢？我们来画画好不好？你娘不会画画呢，所以咱们不要理她。”
　　“不行，我们画画，可是我也要娘跟我一起画。”自小娘跟自己就是最亲的，怎么能不理娘呢。
　　“你娘的画很烂的，就我们画好不好？她就在一旁看着。”
　　“小棠你跟叔叔一起画吧，娘看着就行。”
　　会不会，这就是李承安最后所能享受的天伦之乐？他父母早逝而换来的尊贵地位，却是童年生活一路以来的寂寞。那时候的他说得最多的话就是“你是我这世上最亲的亲人。”也是这句话让她感觉无比的温暖与心疼。
　　虽然说未到最后一刻不应该轻易放弃，但是，若是真的无药可治的话，恐怕这真的就是最后一次，再也没有以后了。
　　又或者，用其它兴奋的药物使他没那么容易进入昏迷的状态？不过那也只是初期有效，到后期，只会让他更加沉醉于昏迷后的迷幻世界而不愿意醒来。而且那些致兴奋的药是极其伤害脑神经的。
　　“叔叔，要画什么？”
　　纸笔墨都铺好在桌子上，但是小女孩还没确定自己要画什么，所以还是叔叔画什么，她就跟着画什么好了。
　　“庄主。”门外传来声音，是于城的声音。
　　“我出去一会儿。”
　　“好。”李承安不理会于城的出现是为何，现在的他是没能力再管那么多，只能尽可能的自己照顾自己，不成为大家的负担。
　　上官红叶并不是走得十分远，只是跟于城在转角处谈话，不时担扰的望向这边。
　　他知道他们的谈话内容相必是与自己有关系，上官红叶眼里的担忧，已经把对他的感情显现了出来。
　　他经历过不少的临近死亡的时刻，但是没有一次像这回情绪安详，或者是因为他只是觉得有点困，感觉不到疼痛，所以才不会忧虑；还是因为有她在身边，所以觉得安稳？
　　若是就这样的死了，将再也不能看到她，再也不能感觉到那种心悸的感觉，想到这一点，他咬咬舌尖，痛楚使睡意减轻，他继续挥笔。
　　他下笔的速度很快，挥——拉——折，几下动作，已经悄然成画。
　　李棠心跟着舞动手臂，却完全得不到想要的效果，反而因为用力过度而让大部分的墨水洒在自己的衣服上面去。
　　他大笑出声。
　　“不准笑——”李棠心飞扑过去，两个人抱在一起笑作一堆。
　　“叔叔，你画的是娘吗？”
　　“对，漂亮不？”
　　“漂亮，不过，不像娘……娘要比较漂亮。”
　　“是吗？”
　　李承安仔细看了看，发现除了服装外，五官确实不怎么像上官红叶。他总是把梦中的影子重叠到上面去。
　　“不过娘会把自己变得丑丑的，去骗姥姥，不过每次都比姥姥知道了。”小女孩蹦蹦跳跳的。
　　“是易容吗？” 变得丑丑的？幸好自己能与李棠心沟通。
　　“对，就是易容。”她重新抓起笔，模仿李承安的画画，画她娘的样子。
　　“瞒我的事情还真多。”
　　恐怕那梦中的女子就正如自己所猜测的，根本就是她，只是易容变丑。
　　“娘，你看看，叔叔跟我都画了你。”
　　“真的吗？漂亮吗？”跟于城谈了几句，父亲应该会在这几天赶过来亲自为李承安主诊。
　　她想了几个方法，譬如药浴之类，用药材把毒逼出来，但是成效不怎么大；其它内服的药，她就不敢轻易尝试，药物反应是可大可小的。最坏就是在于，她不知道天沉是用什么药材制成，不然就可以对症下药了。
　　主动忽略掉女儿一身的墨水，往两个人的画看去，老实说，她对画画这种事情没什么天分，所以也看不出两个人的画倒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随两个人喜欢。
　　“我决定了不回京城。”李承安说。
　　“哦，好。”她有点松了口气。
　　“你真是了解我？还是我的决定不值得你有疑问？”
　　他随时都会陷入昏迷，身边的人不尽可信，半路上反而是更危险的，那还不如就留在这里，静观其变。
　　“无聊。”上官红叶啐了一声，这种无聊的问题。
　　却发现他已经闭上了眼睛。
　　睡相安祥，呼吸均匀，但是莫名的就感到揪心，这次毫无意识的就进入了睡眠状态，恐怕……
　　“娘，叔叔怎么又睡觉了？”真是大懒猪哦。
　　“叔叔太累了，所以才睡到现在的。”
　　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了，李承安完全没有醒来的症状，天沉的药效已经完全作用在他身上。
　　这两天她也研究了一下，不过因为心绪较乱，依然是没有什么重要的头绪。难道是关心则乱吗？
　　“那叔叔不会饿肚子吗？”两天不吃饭肚子也不饿，真的很厉害，换了自己早就饿得呱呱叫了。
　　“你做什么？”看到女儿趴在李承安的肚子上，她不禁问。
　　上官红叶把完脉后放好他的手，每半个时辰她都会为他把一次脉的。他的脉像进而激昂有力，时而沉静而平稳，混乱无序。她知道他的思想正在做剧烈的抗争，抗拒睡魔的禁锢，只可惜一直都是徒劳无功。
　　“我在听叔叔的肚子饿不饿。”
　　“傻瓜。糖糖今晚陪叔叔睡好不好？”
　　“不要，我要跟娘一起睡。”虽然她是很喜欢叔叔的，但是还是比较喜欢跟娘在一起，娘是最亲的。
　　“算你啦，还以为你跟他画画连娘都忘记了呢。”转过身来，门外有敲门声，那惯有的声音让她一下子就欢喜起来。
　　“爹，你终于来了？”于城说过父亲会过来，可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来到。
　　“爷爷，我有很乖哦。”她这个外祖父对她是最严厉的人，平常娘跟祖母，跟小姨都是宠着自己的，只有祖父才会逼她念书。
　　上官琚走进来，随手把门带上，把手上的用黑布罩着的东西放在桌子上，然后注视着李承安。
　　他今年四十五岁，虽然人到中年，但是因为一家人熟悉药理，又在保养方面下了点功夫，所以看上去只有三十多岁，依然俊朗逼人。
　　他的五官跟上官红叶不怎么相像，倒是跟她的弟弟像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也可能是弟弟年少老成的关系，呵。
　　“嗯。”他摸了摸小棠的手，转向上官红叶：“他昏迷有多久了？”
　　“一天零十个时辰了。”
　　“将近两天，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他把黑布掀开。
　　“好多老鼠！”李棠心惊叫。
　　“小棠，很晚了，去睡觉。”
　　“哦。”虽然有点不情愿，但是望到上官琚严肃的脸，乖乖的到自己的软榻上躺下来。
　　“他就是你九年前的意外？”上官琚把大笼子里每个小笼子的老鼠都分开摆放整理好，不急于帮李承安治理，反而淡淡的问出这句话。
　　再怎么开通的父亲，对于自己女儿未婚先孕这事情都是难以淡忘的。
　　“爹，你怎么会……”父亲怎么会知道的？
　　“我们上官家的人，一向都是没有什么同情心的，日夜照顾病患这种方式不适合我们。再者，凭心而论，我三个儿女当中，对医药这方面，素来都是你的天分最高，若是你能静下心来思考，陈家的天沉对于你来说绝对不是难事。只是事不关己，关心则乱，对吗？”
　　“也许是吧。”她没理由反对父亲的分析。
　　“是小棠的爹吧？”
　　“嗯。”
　　“他知道吗？”
　　“不知道。”
　　“天沉的药性我已经研究过，目前就眼前这六只老鼠服下解药，效果并不是十分的理想，之前有四只因为过度兴奋而嘶叫自残而相继死亡。我减轻了份量，又作了一些改动，这六只是刚刚服用过，至少要两天左右才知道药效如何。”
　　“或者针灸吧。”这个方法也是可行的，父亲最在行的就是针灸。
　　“或者吧。全都是我干了，那你做什么？”这女儿还真是把全部的重担都交给他了。
　　“我？只要爹能把他治好，他第一眼看到的人是我，那就可以了。”
　　这两天她不眠不休的看着他，父亲来了，她当然要趁这个机会松口气。
　　暗杀的人还是偶尔有之，幸好于城把红叶山庄的人借调了一些过来，那么，所以，现在她，应该是可以跟女儿好好的睡一觉吧？
　　上官琚失笑。外人看来，这个女儿冷艳逼人，但上官家的人都知道，其实她有很多缺点，例如很护短，自家人的事情不论对错，力挺到底；而且还很懒，偏偏慵懒的上官红叶风情万种，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反正有爹在，什么事情都可以解决的。”
　　“别以为几句甜言蜜语就可以敷衍了事，小棠的事情你也应该上心一点，早一点培养她的兴趣，别净跟你娘一样，把你们几个都惯坏了。”
　　“爹，我看是你太宠娘，把娘惯坏了才是真的吧？”算起来，父亲还是间接的凶手呢。
　　“胡扯，还不快去休息？”看她一脸的疲惫，他当父亲的也是会心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