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2、chapter 42 ...
-
昏暗的天空,像是一瓶蓝黑色的墨水,被倾倒进浑浊的河水里。
日头愈发的西沉,那些先前看到在远处耕作的人仿佛瞬间失去了踪影。她想尖叫,却发不出声音。
夏彦看不清他的脸。她的喉咙被紧紧掐住,手腕剧烈的疼痛,也许已经断了,她不知道。
窒息使得她的视力渐渐模糊,如同长焦镜头滚落在地,沾满了泥土与污水,剧烈地晃动,世界颠倒。
项目算什么?恋爱又算什么?在这一瞬间,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然而在此之前,夏彦从来没有考虑过怎么应对这样的遭遇。或许考虑过,但那也不过只是一种浅表层的思考。
而不是像现在,从头到尾,除了痛苦,只有绝望。
这个男人其实不高,甚至看起来没有夏彦高,身体也瘦弱。因此在周围有农田,远处有人耕作,太阳也没有完全落山的情况下,夏彦就没感觉到他有什么威胁力。
但此时此刻,她却清晰地感受到,一个再瘦弱的男性,也能够在力气上完全压制女性。除非后期加强锻炼,否则这是一种天然的生理构造。
而夏彦作为长期坐办公室的白领,显然是没有专门做过什么力量训练的。
然而她知道自己在面临什么。她在面临着一个凶手,面临着最残忍的恐怖,面临着最深重的地狱!
她会死!
她不能死!
无论如何,也不能死在这里!
求生的欲望蔓延至她每一个神经末梢,她即便是眼前已经几乎看不见,只剩下一片迷蒙的红光,却奋进全力,膝盖用力踢向那个男人。
夏彦击中了他,那个工人踉跄一步,手中的刀摔落在泥土地里,动作推搡之间,放开踩着她手腕的那只脚。但是这不能阻止他,反而让他更加愤怒。
“操*娘的!”他含混不清地咒骂一句,像对待货物一样踢踩着她的身体。伸手改为抓着她的头发,把她往未收割完的玉米地里面拖。高大的玉米秸秆,仿佛埋藏着腐烂的尸'体。
夏彦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她得站起来!
她的手提包摔落在远处,手机口红散落一地。但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车!
车就在一百米之外,她刚才打开车门之后没有上锁。她必须站起来,必须跑回车里去!
只有跑回车里,她才能活着!
她的头皮感觉到了被撕扯的力道,也许是流血了,她甚至感觉整块头皮都脱离了颅骨。她一把抓住男人的手臂,指甲深深扎进他的皮肤里!
男人吃痛,怒从心头起,抓着她的头发把她从地上拽起来,扬起一阵尘土。然后像掰一根甘蔗一样把她往地上摔!
这对于夏彦就是机会。
是唯一的机会!
她弯折的手臂宛如向死而生的藤蔓,死命地攀抓他的肩背。男人被迫松开箍着她喉咙地手,夏彦终于得以大口地呼吸。
她的空气回来了,视线也回来了。
夏彦没有犹豫。
她现在无所谓理智,只剩下本能!
而她的本能就是要活着!
她狠狠地,一口就咬上男人的手臂,撕扯下一块皮肉来!
“靠*个*狗娘*养的*野狗!!”那个男人实在是被她这野兽一般的行为吓住了,一拳打在她脸上,转身就去那刚才掉在地上的那把尖刀。
那尖刀就在两步之外。
这是从夏彦被他拽倒在地之后,两个人距离最远的时刻。
她转身就跑!!
身后就是飓风,就是黑暗,就是尸山血骨。她拼命往车的方向跑,一步也不敢回头。
她不能回头!
这十几秒钟,仿佛是她人生中最漫长的时间,跨越了生与死的距离。
她拉开车门,立即将所有的车窗全部锁死,开足马力发动汽车。
汽车发出了过度的轰鸣声,由于她的暴力操作,发动机必然产生了磨损。但是夏彦不在乎,她现在唯一想的只有逃!
这一刻,这一秒,这片郊区成了一个蛰伏着的野兽,成了地狱里的深渊。她浑身不停地发抖,但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逃!
她没有回头看,周围的一切都在褪色,眼中只剩下这条公路。如同世界末日,周遭得一切都分辨不清真实与虚假。她的手腕已经断了,每挪动一分就是钻心的疼痛。她的鞋子刚才跑掉了一只,现在娇嫩的脚底板上全部都是泥土路上的沙石。
但就是这只还在流血的脚,全然不顾地将油门踩到了底。
夏彦不知道她开出去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身后的路已经走了多远。
她不知道,一切都好像是一场噩梦,她不知道自己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世界。
——直到车载电话响起。
*
萧还帆给她打了足足十二个未接电话。
他真的是很生气,哪怕他在忙工作的时候,也至少会回复夏彦一条微信。凭什么夏彦的态度就这样傲慢?
但直到天黑以后,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忽然就没来由地心慌。
这心悸来得莫名其妙。他并不是那种天黑以后就开始担心对方晚归的人,更何况夏彦以往工作的时候,下半夜一两点回家都是常有的事。
但是他的心底就像是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重复着不安。
他给夏彦的助理杨雪打电话:“是杨雪吗?”
杨雪正在家里跟一堆亲戚吃饭,她看了一下来电号码,很是陌生:“我是杨雪。请问您——”
然而等不及她把开场白说完,电话那边直接了当地说:“我是萧还帆。夏彦和你在一起吗?”
杨雪愣了一秒钟,这才反应过来。萧还帆不正是夏顾问的那个绯闻男友吗!
豪门总裁的那个!
这样的八卦总是容易让人兴奋的,杨雪立即热情地回答道:“我和老师五点多就从夏波工厂那里回来了,老师现在应该是在家吧。”
“她不在家。”萧还帆听见杨雪这样说,心里的危机感愈发浓重:“你和她是一起回来的吗?”
“不是……”杨雪有点疑惑,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我从省道那坐长途车回灵州,夏老师自己开车回去了,我看着她上车的。”
挂断电话之后,萧还帆愈发地怀疑夏彦出事了。这种第六感突如其来地强烈,也让他更加紧张。
在这一瞬间,他甚至想直接立即叫人用技术手段去追踪夏彦就手机,调查她所处的位置。
但随即他突然想到,夏彦早上走的时候,开的是他的车。
夏彦的车还停在冰果俱乐部里。
萧还帆抱着最后的期望,拨通了车载电话。
夏彦趴在方向盘上大口地喘着气。
她面前是一座立交桥,车辆川流不息。明亮的路灯把整个天空都点燃得一丝黑暗都不剩。
她回到了城市里,回到了她熟悉的建筑中,终于触摸到一丝现实世界的气息。
但那种挥之不去的恐惧一直萦绕着她,抽干了她全身的力气。
车载电话响起了过时的电话铃声,夏彦看着上面显示的一串号码。那是萧还帆的号码,她烂熟于心。在音乐结束的最后一秒,她颤抖着按下了接听。
“夏彦,你跑哪去了?”音响里萧还帆劈头盖脸的质问声落下来:“动不动就联系不上,你这样有意思?”
萧还帆拨打这个电话的时候,长音每过去一秒,他的心就缩紧一分。在最后一秒钟的时候电话终于被接通,他也松了一口气,不禁就埋怨起了夏彦。
但是电话那边的人却不发一语。
萧还帆几乎就要开始反省自己说话是不是太重,惹她生气了。但紧接着,听筒里响起低低的抽噎。
他听见夏彦在哭。
他很久没有听见夏彦哭了,最近的一次,就是半年前夏彦在翠湖苑质问他汉京大学的项目那件事。
但是那种发泄的哭泣,和现在完全不同。哪怕是通过话筒,他也能听出夏彦的深刻恐惧与脆弱。
——他不好的预感,竟然成真。
萧还帆深吸了一口气,用最柔和缓慢的语气问道:“夏彦,你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她抽噎着,喉咙上仿佛还有一种被人掐住的感觉,让她不停地喘气。她迷茫着抬头看了一眼路牌,说道:“清远大道……南溪路……立交桥下面。”
萧还帆整个心脏都在收紧,仿佛血液都流动得缓慢了。他脑海里的细胞在叫嚣着,想要立即得知发生在夏彦身上的所有事。
但是他不能。他的姑娘现在受了伤,在黑暗里脆弱又无助。
他不能逼迫她,一丝一毫都不能。
他立即出门按下电梯,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但是表现在话筒里的声音却听不出一丝匆忙,依然温和:“现在安全吗?周围有没有别人?”
“就我自己。”她一只手扶着自己骨折的手腕,那里已经没有知觉了。
“我在车里……我把车门锁住了。”她不停地哭泣,惶恐蔓延至每一个音节:“萧还帆……我不能下车……我会死的,我不想死……”
“你不会有事,相信我。”电梯里声音断断续续,但依然在连接着:“我先报警。然后不要挂断电话,我现在就过去,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