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六 ...
-
来福将礼单呈与陈以晖过目,陈以晖看过后问这是谁拟的?来福答是沈书安。
陈以晖点头,着来福就按这个办。
来福将礼单誊写一份,便出门采买准备,陈以昂则揣上礼单出门。
王府之间送礼物,东西自然不可能由陈以昂手提肩扛地带去,他只消骑着自己的枣红马,到了地方把礼单一递,之后自然会有人把礼物整理好送过来。
一般来说,大户人家都是好面子的,送了礼单礼品未送,传出去着人笑话不说,以后再与人结交,也会不受待见。
当然陈以昂是不会考虑这些事的,他出门能记得带礼单还是因为来福亲自把东西捧到他面前,看着他装起来。
瑞王府,陈以昰的府邸。
据说这个“瑞”字,还是陈以昰的母妃在圣帝面前求来的,希望他平安康顺的意思。另外这个“瑞”字,还是先帝,也就是圣帝的父亲享帝他老人家当王爷时的封号。陈对皇家封号并无管束,前朝王爷用过的字,人死了、贬了或是其它,总之这个字没人用了,后代新王也可以再用。只不过当王爷成了皇帝,他用过的字多多少少显得尊贵了许多,约定俗成似的,一般也就不会再封给别人。偏偏这次陈以昰的母妃求的就是这么一个字。这个字意寓很好,别人也说不出什么,至于是否有内里的想法,变不为外人知了。
说起陈以昰的这位母妃,也的确是位大家闺秀,出身并不比如今在位的那位皇后低几许,只不过少年时再恩爱也抵不过岁月,圣帝登基封后宫的时候都差点把她给忘了,还是当时刚嫁进宫的德仪皇后提醒,最后也只是随便封了个妃分了处宫苑了事。
直到陈以昰成人离宫,这位母妃求到圣帝面前,或许这多年过去,这人终于有了些为人父的担当,也或许年岁渐长,难免感怀往事,总之他应了,而这瑞王府盖得也是格外豪奢气派。有些大臣私底下也议论纷纷,要知道,当年圣帝登基前做王爷那几年,府邸也不过如此。
再者,陈以昰在百姓中的声望不错。
可能是性格所致,陈以昰待兄弟们好,对百姓也不错。前年洪水,地方官吏上折子要求国库拨款赈灾,户部说没钱,当时圣帝正打算修个园子,想着能拖就拖,还是陈以昰据理力争,为百姓求圣恩,最后逼得没办法,求圣帝提前支他十年俸银,交由给百姓赈灾。
这件事当时闹得很大,圣帝简直里外不是人,最后从户部揪了两个贪官出来以平民愤。
然而鲜有人知的是,陈以昰的薪俸自然没扣,转年圣帝的园子也按时修了。圣帝对陈以昰评价不错,又赏赐了不少东西。
但那件事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圣帝并没对他特别关注,后面出宫的几兄弟,甚至陈以晖的宅子都不差。
大臣们仿佛从中明白了什么,直到新后册封,已经不再有人提起这个求来的“瑞”字和瑞王陈以昰。
倒是陈以昰,对上御下,依然故我,兄弟之间也依然亲厚。
再说陈以昂,骑着马,一骑绝尘,连经过前街闹市都没勒马,幸好此时行人尚且不多,不然引起百姓惶恐、小儿啼哭,说不好陈以晖又要以为“为兄不教,纵弟非为”被参上一本。
其实陈以昂也不是有意,到底还是年轻,考虑不周罢了。心事重重,根本慢不下来。
昨晚他考虑了一宿,越琢磨越像陈以晖要抛下他离开,他是断断不肯的。
可他再不懂事也明白陈以晖的处境堪忧,不讨父亲喜欢,母亲亡故,母家又败落,把众皇子看一圈,甚至连他都不如。
陈以昂想了很久,后来他觉得自己琢磨明白了。
他不想离开陈以晖,可陈以晖确实举步维艰,既然如此,那他就得做些什么,为陈以晖就是为他自己。
陈以晖不受圣帝待见,官员们揣摩圣义,也就不愿意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可是自己不同啊,他自觉在这京城当中,官宦子弟当中,还是有些人脉的。
所以陈以昂决定,要为陈以晖搭起一座前程之桥。陈以晖前程似锦了,他就不会总惦着离开,自己也就能永远有这个哥哥。
这一刻,陈以昂觉得自己聪明极了。
至于这人脉从谁搭起,陈以昂第一个想到就是陈以昰。他对这位兄长还是比较尊重的,又觉得他这个人为人谦恭,野心不大,是个可以依靠深交的人。
本来陈以昂没心情应约,但一想到陈以晖,立马打起精神,要不是早晨实在太饿了,他一起床就跑过来了。
对于这位出现得如此之早的六皇子,瑞王府的门房也是一楞,但也不敢得罪,尤其陈以昂牵着的那匹马,全京城都知道那是皇帝赐的,门房立刻着人恭恭敬敬地把马牵往马厩,这马身份高贵,甚至不能跟王府里普通的马匹在一个食槽里喂养。
牵马的小厮心里一通骂,表面上还得毕恭毕敬地把枣红马安顿好。
早已有人进去通报,陈以昰听说陈以昂到了,立刻迎了出来,陈以昂也算热情十分,主动亲近唤道:“二哥。”
陈以昰年长,又因着出身,总有种特别的稳重,见到陈以昂唤他,便笑道:“六弟可真早啊。”
“想二哥了呗。”陈以昂说起这口不对心的话向来张嘴就来,陈以昰倒也没计较真假,哈哈大笑,道:“六弟这张嘴倒是越发得甜了。”
陈以昂忙道:“我说的是真的。”
陈以昰将人往里领,边道:“好好好,”又问,“在五弟府上可住得惯?”
陈以昂正跟在陈以昰身后,听见这句有些恍惚,二哥口中的“五弟府”不就是自己家吗?可是又一想,好像自己的府确实不是陈以晖的那一座。
这么一想,陈以昂忽地又难过了起来。
陈以昰都跨进待客的花厅门槛了,忽然觉得少了点什么,后面的陈以昂怎么没动静了?他扭头一看,只见陈以昂满面愁容,情绪不高,跟刚刚进门时判若两人,十分惊讶,故而关心地问:“怎?老五他待你不好?”
其实想也知道,这两兄弟一起长大,一直以来陈以昂有多黏陈以晖又不是什么秘密。
可即使如此,在外人看来,两个人就是两个人,尤其陈以昂也是个聪明伶俐的,到出了宫,懂得人情、明得世故,自然会与陈以晖疏远,毕竟与陈以晖混在一起,任谁看都不会觉得有前程。
陈以昂收拾心情,展开一个傻傻的笑容,问道:“哪能呢。”他才不要回答这个问题,难道要他说,他今天本来不想来的,之所以会过来其实就是想给他哥投石问路呢。
进花厅落座,两个人又扯了许多其它,陈以昂心中着急,找个了机会问道:“二哥今天叫我过来是什么事儿啊?”
陈以昰微微点头,稍微思索后开口道:“自打你出宫,咱们兄弟已经甚久没见面,这心里也是怪想念的。再有,”说着,端起茶喝了一口才接着道,“吾弟们孝顺,在宫中守孝满三年也是辛苦,如今阴霾已过,四海升平,父皇的心愿,唯愿我们几兄弟早日成家,开枝散叶。”
陈以昂听得直翻白眼,做儿子的给母亲守孝那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何来辛苦。倒是这些人,当真是辛苦地捱过了三年。
一想到此,陈以昂就想冷笑。德仪皇后为后多年,向来公正,也从不会为难各家各府的夫人,年节之庆,也从未亏待于她们,若是家主放官外地,更是对留守的家人关照非常。
可就因为德仪皇后不得宠,这些个夫人小姐,表面上恭敬,心里却未必领情。
人情冷暖,陈以昂早就倦了,不然也不会扒着陈以晖不放,至少这个哥哥是他最后的温暖,比起那些人,是真心待他的。
还有母亲,不管那人贵为皇后,还是平民百姓,能成为他的儿子,都是件幸事。
陈以昰并不知此时陈以昂心中所想,只当他听到娶亲不好意思,于是道:“父皇圣明,不想世间多添怨偶,今次也为我兄弟想得周到,过阵子例行狩猎,正好是个互相结识的好时机。”
陈以昂年纪轻,尚不识男女之情,印象里那本是他母后该替他管理琢磨的事,他也懒得操心,只要是个漂亮机灵的,能陪他玩耍最好。
如今怎的变成自己挑媳妇,听上去就很麻烦。何况,谁家不想要好姑娘,几兄弟若是相中同一位姑娘可怎么办?
若是陈以晖看上的,自己必然是愿意让步的,别人就免谈。尤其陈以旸、陈以昇那俩人,不喜欢的也得想办法抢过来。
“对了,二哥,”陈以昂说出心中的疑惑,“父皇是怎么想到这个主意的?”
“呃,”陈以昰略一沉吟,“似乎是母后向父皇进言。”
“母后”,是诸位皇子皇女对皇后的敬称,现如今说起母后,陈以昂已不太会将其与自己的母亲搞混,只不过心里不舒服还是有的。
“哦,她啊。”陈以昂随口应道。
对于陈以昂的不恭敬,陈以昰仅仅用喝茶掩饰。他的母亲从未登临后位,甚至连争抢的机会都没有,所以从皇后之子到普通皇子的心情他不懂。而这种心情,还是不懂为好。
这一刻,陈以昰只觉得更可怜陈以昂了,从小就没娘,庇在皇后身边,如今却什么都不是。他暗自告诉自己以后要待这个弟弟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