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yphoon Season》wozhijian

1、Typhoon Season

　　不二把车停进自家的停车位，看了看仪表盘上显示的时间。七点二十一。
　　天色已经沉暗。关上车门，他捏起自己的袖子闻了闻。车内的皮革味混着其它化学制剂的气味，让人作呕。情人总是为此抱怨。不二想了些方法，但不管是买除臭剂还是放芳香盒，他都会看到每次打开车门的时候情人秀气眉头皱起来。几次想提议开车去郊游，但年头总在脑中浮起那一幕的时候就被打消了。这几天是情人难得的休假，他还想在走进家门的时候给对方一个温情愉快的拥抱。
　　因为修路的关系，他不得不绕路走。雪上加霜的是，和他相同遭遇的人太多，整条路都挤满了一心期盼着踏进家门的人和他们的车子，罐头一样塞得紧紧。不二坐在车里整整一个小时，腰椎那里一动就酸痛。在车里他给情人发短信，五分钟一条，三十秒检查一次回复信息。没有回音。不二只好猜测是对方在赌气。
　　拖着两条腿走进电梯里，不二盯着液晶电子板上红色的数字，看它慢慢地变化着。电梯爬得像爬葡萄腾的蜗牛一样慢；也不知到了顶葡萄是不是早已腐烂。他用手指确认般的再按了一下十三楼的按钮。
　　回到家就好了，他想。
　　情人是有些别扭倔强的人；越前龙马这个名字除了代表一个著名的网球选手，在人们的印象中还总是与“拽”字联系在一起。所以，开门的时候，他会看到一个在门前走来走去，一听到开锁声就劈头一句“很遗憾你的那份晚饭我吃了”的情人吧。等到他微笑着拥抱过去，在耳边说“没关系我吃你就好”这样的话，情人一定会瞪着双眼，好像金鱼一样嘟起嘴。最后，大概情人还是会小声地、虽然是不情愿地告诉他，饭菜在餐桌上，并且抱怨说自己快饿死了。
　　好像这些场景就在眼前，不二对自己嘻嘻笑两声。他考虑着是否要装出在公司备受欺负的样子来博得同情，再无辜地对说都是骗你的。想像着被逗弄的情人如仙人掌般的刺球样，不二就恨不得马上把情人的脑袋装进自己怀里。
　　他走到家门前，迫不及待地打开。
　　谁说的，现实总是残酷的。
　　客厅里节能灯闪亮。电视屏幕变换着颜色，在沙发上那个一动不动的身体上闪烁。被光影刻画的脸雕塑一般僵硬。除了把钥匙放到门口旁边柜子上的碰撞和换鞋产生的细微摩擦声，只有新闻播报小姐在说话。声音清甜。
　　不二苦笑着说：“我回来了。”
　　那尊雕塑移动了。猫眼石镶嵌的眼珠转过方向来。
　　“嗯。”
　　不二觉得他一路赶回来不是为了这句话。失望缓慢沉淀。那些脑子里排演了几遍的玩笑话，他一时也说不出来。默默地进了洗手间，用水洗去疲惫和脏污，他走进厨房。电饭煲是空的。菜都完好无缺地留在冰箱里。
　　厨房外传来电视换台的声音。不二的心脏被台与台转换之间的一声声电子音纠缠了，一跳一跳的。不二想，龙马到底要看什么节目呀。
　　不二深吸一口气，把菜和肉分别取出来。菜放进盆子里泡着；拿下砧板切肉。
　　“龙马，过来帮我洗菜好吗？”
　　他开口之前调整过自己的情绪了，并有自信掩饰得很成功。
　　一阵磨蹭之后人才过来了。越前双手插着裤袋站在厨房门口看了一会儿。这个动作越前总是有办法将它做得像当初那样充满自信和潇洒的气势。不二放大自己的笑容，告诉情人自己在切肉，所以没办法同时洗菜。越前从喉咙里应了一声，开始动手。
　　他的动作并不太熟练。菜叶被他蹂躏得皱巴巴的，水盆里的液体开始发绿。匆匆清洗了一遍，他把菜移到篮子里，把水倒掉。哗啦啦。
　　不二忍不住开口：“呐，这样太浪费了。倒到洗手间的水桶里留着吧。”
　　越前没有说话地照做。
　　不二在心底叹气。

　　打了通宵游戏的越前，整个上午都趴在床上。一觉醒来，已经是中午。饥肠辘辘。他昨天结束了赛事，原本是期待一个和情人共同渡过的假期；但他忘了不二也是有工作的。
　　昨晚上床的时候，不二对他说“对不起，今晚我去睡沙发吧。”他说他怕抑制不住自己的冲动，而第二天还要早起上班。越前不肯告诉他，自己十分想念久违的温暖，也不肯告诉他身边的温度可以让他睡得多么安稳。他只是皱着眉点头。他从不是强人所难的人；但他的高傲令他不能轻易原谅。也许通宵游戏不过是借着惩罚他自己来惩罚情人，而他压根不想承认。
　　起床后他本想直接叫外卖，但是隐约中他想起不二上班前对刚刚睡下的他的嘱咐。
　　“中午我不能回来，所以，龙马自己做菜好吗？龙马不是喜欢吃鱼吗？冰箱里有。再不吃就不新鲜了哟。味噌汤我煮了，一定要喝完哦，留到晚上就臭了……”
　　越前扶着重重的头。那时候他好不容易让还在兴奋但已经发痛的大脑混沌下来；他曾那么喜欢的不二的声音，打雷一样的刺耳。
　　明知道他懒得动手。越前打消叫外卖的念头。要是回来之后发现该少的东西没有少，不二一定会追根究底。
　　“为什么味噌汤没有喝完呢？是不是我煮的龙马不喜欢？”
　　然后他就得拼命向神色担忧的不二说明自己没有不喜欢——越前最讨厌向别人解释什么。尽了最大努力之后不二将信将疑的表情让他心烦。不二一定会以为他不过是在说安慰话。不二总是为他想尽一切；这种单方面的倾斜让越前觉得不安。
　　或者，“鱼只好倒掉了……很浪费的，龙马。”
　　那时候的不二，眼中甚至会出现谴责，好像面对一个不听大人话的小孩。越前有时候想，不二竟然是这么一个控制欲强烈的人么：连他吃什么都要掌握在手中。
　　越前简单地把切好的鱼块扔进味噌汤里煮了了事。最后吃不下的部分，他很干脆地冲进了马桶里。吃饭的时候他看到了迹部景吾绯闻的报道；幸灾乐祸地看完之后，他什么都忘了。
　　下午去网球俱乐部转了转，教训了一个不识好歹的大叔。回来的时候，本来是想和不二说说那个人的糗相；难得他有这么兴奋的时候；但是家里一个人也没有。越前满腔的热情降了温。
　　打开电视，百无聊赖地看。
　　已经很晚了。越前盯着墙上的钟，越来越窝火。他难得的假期，就这么浪费吗！
　　等不二回来，绝对不能马上原谅他。他猜那个人一定会嬉皮笑脸地贴上来，说着不着边际的话，把他拉到暴走的边缘的时候才出其不意地道一个贴心的歉。他不能着了这道。
　　指针过了七点之后，越前对自己说只要不二一句对不起就可以从轻发落。七点十分，越前决定今晚都不要给他好脸色。
　　七点二十五，喀吱，门锁响了。越前头也不想动一下。
　　不二走进来，什么话也不说。越前用余光看见他在换鞋。想像中的对话都没有出现；只有一句淡淡的“我回来了”。
　　越前咬着自己的牙。
　　不二走进洗手间。他的动作好像当年一样优雅，一举一动都是那个梦幻王子的风度。
　　越前努力把注意力转移到电视节目上。他把频道从一挨个调到五十，最后找到一个网球赛事的重播。是他很关注的两个对手。
　　不二叫他进厨房去帮忙。
　　电视中的两人正进行到第一盘的强七局。势均力敌的两个人。绿色的小球在地面和球拍之间弹跳。球拍的主人紧锁着眉，目视前方的眼睛中透露了什么决定。越前确定自己非常想知道，他将发出什么样的球，使出什么样的策略。
　　可是越前是不二的情人。他不想看到不二仿佛被抛弃一样的表情，也不想不二旁敲侧击地询问网球和情人在他心中孰重孰轻。他讨厌解释，讨厌剖白自己。所以他说不出口，那句干脆利落得理所当然的“不要”。
　　他走到厨房的时候，不二用做作得难看的表情近乎讨好地解释自己在切肉忙不开。
　　分明，就是不相信他；不相信他对不二的顺从。
　　越前闷着头洗菜。菜叶在他的力道下伤痕累累。把菜放进菜篮，倾斜水盆。水顺着盆沿一倾而下，好像在替什么发泄一样。
　　他听见不二说这样太浪费了。轻柔声音下的责备是那么明显。
　　他脆生生地转身，抬着半空的水盆。
　　待回来，他把装着菜的篮子推到不二面前。
　　“洗够三遍了吗，龙马？”
　　不二似乎是在苦笑，自己拿起了盆子，把菜倒下去。
　　“算了。看我怎么做，龙马。”
　　“以前说过的，龙马，洗第一遍的时候不要把菜折下来，营养会流失的。”
　　但是你以前说洗菜的时候要把茎折出来，因为那里常常夹着泥……
　　越前没有说出这句话。他知道有的道理的总是不二。从以前就是这样。他并不是惧怕争吵的人，但是他不想让不二不开心。
　　可是，一句话不停地盘旋。
　　既然知道我做得不好，为什么还要让我做！
　　他讨厌什么也不能做地站在这里，等待不二给他的下一个指示。不二耐心地给他做示范，祥教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一样耐心，可他是越前龙马，不是什么小孩。
　　双手是湿的，他连自己最舒服自在的姿势都没法做。垂在两边的手什么也抓不住。
　　难道我该在这里浪费时间吗？
　　“把剩下的肉拿进冰箱好吗，龙马？”
　　“把碟子拿出来，好吗？”
　　“去整理一下饭桌，好吗？”
　　然后，不二停下手中的事情，说：“呐……龙马是不是不高兴帮我做事？如果不想的话……可以说的，龙马。”
　　越前二话不说地走出厨房，就在对方的话音落下的一瞬。

　　不二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惹到情人了。他知道越前对网球以外的事物总是懒惰；但是，难道帮一帮上了一天班回来的情人做做家务，他也不肯吗？不二并没有叫越前做多繁重的事情，不是吗？想和情人一起做事的想法，难道也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