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第二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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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爷爷想得周到。”甄翔笑了。
“你要是过去，咱们就兵贵神速，你最晚明天晚上就出境，而且不能从国都走，目标太大。你先跟临渊和林庚他们回渭水，然后我想办法安排你从那边走。关于出走的路子和相关的手续你尚伯伯那边已经给安排好了，具体的你不要打听，只管听从高临渊和林庚两个的安排就足够了。兴儿那边估计会费点事儿，他一直不太同意让你冒险。他的脾气你也是了解的，你要安抚好。”
听着孟老爷子的话，甄翔心里暗笑，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世人诚不欺我。
对于劝说孟亦兴这件事，甄翔是真的心里没底。一直以来除非孟亦兴自己想改变心意，否则十头牛拉着他都不会后退一步。家里唯一能劝得动他的只有孟亦焕，可……
不过，想一想孟亦焕和自己，甚至爷爷和爸爸又何尝不是这样的人。
虽说忐忑，但甄翔还是站起身，立正站好：“爷爷，虽然我不是军人，也不是警察，但是请您放心，我坚决完成任务。”
孟老爷子起身走过来，将甄翔按回沙发：“不愧是我的好孙儿。我还有点事儿要交代希耀，你留下，你爸爸好像还有话要和你说，你们爷俩慢慢聊。”
目送老爷子走出书房，甄翔看向孟良柱，他觉得这趟任务的主要程序爷爷刚才都谈过了，他不明白孟良柱还要和他说些什么。
看着自己的父亲走出房门，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老三那么专注且迷惑地盯着自己，孟良柱轻咳了一声。
“小翔，你的确是长大了，家里的一些事情也该让你多了解一些。这些事情就连亦兴和你妈，我也从没有告诉过。”
甄翔颇为疑惑地看着父亲，他似乎能感受到孟良柱话中有话，但是又不明白这话里到底蕴含着怎样的深意。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等待。
“关于亦焕的牺牲，我很内疚。他做这么大的事情却没有向我和他爷爷透露过一个字。如果我能多放一点儿心思在他身上，就能早点儿察觉出什么端倪，也许能避免… …”孟良柱轻叹了口气。
甄翔并不完全认同父亲的话，这么复杂的斗争，加上大哥一直属于那种喜怒不形于色自控能力超强的人，怎么可能向家人透露他与纪委之间的秘密行动。但是他没有反驳，他觉得父亲此时是借由责备他自己来舒缓悲伤。
“亦焕他一直是个要强的孩子，从小你们三个里就数他最让我们省心，长大后不管对事业还是对家庭也是尽心尽力。这样一个好孩子，却… …“ 孟良柱似乎有些说不下去。
甄翔站起身走到父亲身边替老人家抚背顺气，等候着父亲后面要说的话。
孟良柱一字一句地将孟亦焕真正的出身跟甄翔娓娓道来。
甄翔的思绪随着父亲述说飘向数十年前的西南边陲。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中后期，孟老爷子刚刚走出牛棚，重新走上工作岗位。
那时的孟良柱还是铁道兵中的一员，远在西南边境架桥铺路通隧洞。
铁道兵部队99.99%都是男人，包括团卫生队里都没有一个女兵，想看眼女兵，没大病几乎不可能。
师卫生院的护士长是女人，不过那是副师长他家的媳妇儿。
虽说每年都有探亲假，但是真正轮到自己头上，没个三五年根本等不来。很多战士从当兵到退伍没有回过一次家乡。再加上铁道兵的施工地点往往都是穷山恶水的地方，回家就更成为了一种奢谈。
比如，孟良柱他们这次修筑的从天府省会到苍南省会全长一千多公里的这条铁路，路途中高山峡谷无数，浅溪大河若干，地势格外险要。铁道兵部队为此项工程付出了巨大的牺牲，每隔45公里就建有一座烈士陵园，里面埋葬着近百名为筑路牺牲的部队官兵。
在穷山恶水的地理状况、压力繁重的工作环境、随时牺牲的生命威胁、异常难熬的生理需求和人类作为“群居动物”的心理依赖感等多重压迫下，部队私下里出现了一些“兵夫妻”，孟良柱和他的连长王金宝也是其中一对儿。
对待这种状况，只要那些士兵安于地下不冒头，上级领导基本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不鼓励也不压制。
只是不清楚孟良柱和王金宝的情况何以让远在国都的孟老爷子知晓了，在他的强烈要求下，部队领导将孟良柱调出了王金宝任职的连队，派他到相隔不远的兄弟连队里担任指导员。
在七十年代末一个暴雨连天的夏日，孟良柱所在连队正在挖掘的101号隧道塌方，包括连副在内的十数人被埋在塌方处的泥石之下。
孟指导员和连长一道七十六个小时连轴转指挥救人、塌方处的清理和重新挖掘工作。
等孟良柱从隧道里钻出来便一头栽进自己帐篷昏睡了一天两夜。
隔天，刚刚醒来的他就听到战士们中间私下议论着这样一个消息：兄弟连的王金宝连长擅离岗位，已经若干天不见踪影。
孟良柱跟上级领导请假后，心急如焚地赶往王金宝所在连队的驻扎地。
他从王金宝连队战士们七嘴八舌的讲述中了解到：在这个多雨的夏日，王金宝连队正赶上轮休，整个部队回撤到山谷休整。那晚，王金宝在听说孟良柱所在连队施工隧道塌方的消息后，只身一人连夜冒雨赶赴塌方现场，从此之后音讯皆无。
孟良柱心有不良预感，他返回自己连队，征得上级领导批准之后，带上两个班的人沿途清理泥石流淤积。终于在爱人失踪后的第二十二天，让王金宝的遗体得以重见天日。
虽然在孟良柱等若干名连级军官的力保下，上级领导最终没有给王金宝任何处分。但由于王金宝的死亡是由他自己的个人行为造成，自然也就不会得到任何抚恤，更不可能被追认为烈士。
在王金宝去世后的第一个春节，孟良柱在爱人坟头浇了一瓶烧酒点燃三支香烟，将王金宝生前穿着的一套军装塞进背包，赶往王连长位于徽州苍茫山的家乡。
那一年徽州山区的雪下得格外大。
火车，汽车，11路，当孟良柱在漫山遍野的洁白之中看到远处王各营村的时候，他已经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的雪地里跋涉了将近四个小时。
大山里的村落出乎他意料的贫穷。王金宝家只有两间皑皑白雪重压下摇摇欲坠的破瓦房连着半间做饭烧水的茅草屋，两位年逾六旬的老人坐在床上，裹着家里仅有的一床棉被将被冻得瑟瑟发抖年约四五岁大的孙儿搂在中间。
看到孟良柱推开门走进屋，老婆婆啥都没问就哆里哆嗦地下了地，从茅草屋里捧出半杯温热的白开水塞进他的手里。他从老人嘴里打听到，王金宝的媳妇在得到丈夫死讯，得知家中无法获得任何抚恤的消息之后，就撇下年幼的儿子和年老的公婆，跟着一个外乡人跑了。
孟良柱隐瞒了王连长牺牲的实情，只说是在施工过程中殉职。他拿出自己积攒两年的津贴费一百二十元全数交到老人手里，告诉他们说这是部队给予王金宝同志的抚恤金。他在破瓦房里屈膝跪地将背包里的军装掏出来双手捧给两位老人，冲白发人发誓一定替王金宝尽孝道赡养二老。
孟良柱收养了王金宝的儿子，暗自下定决心即便一世单身也要抚养孩子成人。
由于山区农村生活过于艰苦，接受良好教育的条件更是无从谈起。于是，孟良柱将孩子送到就职于国都的父亲身边。
虽然孟老爷子对儿子和王连长的交往心怀不满，但当他知道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之后，毅然地跟孟良柱说，王金宝连长的儿子就是你的儿子，也就是咱孟家的长房长孙。
由于孟良柱远在苍南的铁道兵部队不便携儿前往，孟老爷子将孩子一直带在跟前亲自教育，并且给男孩起名孟亦焕。
直到男孩儿九岁那年，孟良柱从西南边陲复员回到渭水后才将孩子接回自己身边。
尽管他一再劝慰，但是王金宝的父母说啥都不愿意搬进城里与孙儿同住。虽然二老嘴上说的是城里太吵闹，两人住不惯，但孟良柱心里明白两位善良的老人对于孙儿有幸能进城读书已经是感激涕淋，这便是寻个借口再也不愿意给旁人增添麻烦了。
于是，从那以后每逢寒暑假，孟亦焕都会背着一大背包吃食和日用品回到大山里的村子去陪伴孝敬爷爷奶奶，直到很多年后两位老人相继去世。
孟良柱复员回到临江后，进入渭水市机床厂担任厂部的宣传干事。
工人们看着年轻小伙子一个人拉巴孩子，又当爹又当娘的，甚是同情。于是有不少好心的大妈大姐帮着给孟良柱介绍对象。这些个被介绍的对象当中就有机床厂副厂长的三丫头郑广兰。
郑广兰高中文化，平时打扮大方得体，待人接物热情周到，在厂工会工作没少帮着接济贫困工友。虽说姑娘在中学由于太偏科没有考上大学，可在最近一次厂里举办的知识竞赛里也没让新分配来的几个大学生给比试下去，愣是从他们手里抢了个三等奖。弄得一众工人好不兴奋。
孟良柱起初觉得自己是个带着孩子的光棍，生怕对不住那些个黄花大闺女，死活推掉了所有被好心介绍来的姑娘。可偏偏郑广兰就非不吃他那套，无论是好言相劝还是恶声相向，人家姑娘都不在意。每天往孟良柱宿舍里跑，帮着刷锅扫地洗衣晾被，一刻不闲。时间长了，孟良柱终于接纳了这个善良的女孩。
结婚前，内心颇为纠结的孟良柱考虑再三，还是编了一个妻子撇下父子两人因病而亡的故事告诉郑广兰。并且明确声明自己决不会将孩子送往国都，一定要放在自己身边亲自抚养。还要求郑广兰如果以后两人再有孩子必须做到平等对待，同视己出。郑姑娘二话没说就点头同意了。只是在她征求家里意见的时候，副厂长父亲提出如果以后两人再生育儿女，就让孩子姓郑并交由郑家抚育，这唯一一个的条件。
婚后，郑广兰信守承诺，待孟亦焕如同亲生，母子感情异常融洽。唯一的遗憾就是孟亦焕不习惯称呼郑广兰为妈妈，而一直以郑姨代之。
在郑广兰去世后，孟亦焕将两个版本的经过都跟孟良柱做了叙述，并且说服孟良柱将第二个版本的故事告诉了回到家中的孟亦兴。
对于孟亦兴，孟良柱这一系中唯一的孟家血脉继承者，他有时候感觉自己这个做父亲的还不如孟亦焕那个当哥哥的尽心。
就在孟良柱尚未察觉孟亦兴与甄翔的关系过于亲密的时候，远在国都的孟老爷子却已经来电申斥，并且通知孟良柱准备近期把甄翔送去美国读书。虽经私下求证确认此事，孟良柱心里还是纳闷千里之遥的父亲究竟如何会对他们一家的情况了若指掌。
起初孟良柱还曾以为是深得孟老爷子欢心的大儿子去他爷爷跟前告了孟亦兴的“御状”。作为父亲，虽然他并不满意孟亦兴和甄翔的状况，但是对于孟亦焕的“越级”上告也心有不悦。于是找来老大了解情况，才知道孟老爷子并非是从孟亦焕处得到消息。
由于郑广兰去世前的嘱托在先，父子二人谁都不想违背逝者的遗愿。于是两人商量之后决定将孟亦兴送去深造，不光可以精进学业，而且经过若干年的情感冷却，也许可以令他慢慢淡忘甄翔，日后如郑广兰所愿成家立业。更重要的是两人有一个共识，不能让性格比较内向的甄翔一个人流落在外，以免日后出现更加难以掌控的状况。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第二十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