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番外 一叶落知天下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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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孟秋
父亲跟他提起为他定下了和杨家的亲事时，他其实是愉悦的，不仅是为了自己即将成家，还有杨家人对他的看重认可。
如果不是杨家老爷认为他日后定能出人头地，一展抱负，杨家老爷又怎么舍得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
这样想来，他对即将嫁过来的杨家女，他的未婚妻，更多了几分期待。
他听说过杨家老爷的女儿仙姿玉貌，那是有一次他在杨家附近的几个小混混口中污言秽语听到的，当时，他寻思两家交情，怎能任由这群渣滓毁杨家小姐的名誉，便出手把人揍了一顿。
如今看来，还是揍轻了，应该用他的御神把人拍得他们生活不能自理，只鼻青脸肿真是便宜他们了。
一想，他便有些手痒，赶到杨家附近，把周围的小混混都收拾了一遍。
顺便偷偷蹲在杨家门口，等等看，能不能碰上杨家小姐出门。
等了几日也不见杨家小姐出门，暗暗打听了，都说杨家小姐在家里待嫁，不可能出门，便懊恼而归。
杨家小姐倒是个守礼的，他又不禁点头心里称赞。
除了杨家小姐的美貌，说的最多的便是杨家小姐的聪敏过人，甚至有传言说，杨家老爷曾感叹，杨家小姐可惜生为女儿身，不然一颗玲珑心定能光耀杨家门第。
他听了很高兴，为将有一个这样聪明的妻子感到骄傲。
他叶孟秋的妻子自然也会最好的！
还有许多他自己后来都觉得丢人的表现，父亲看在眼里，常笑呵呵地对他说：“不愧是要成亲的人了，就是不一样。”
他那时还傻乎乎地昂首道：“那是当然！”，惹得父亲捧腹大笑。
成亲那天，人来得很多，热热闹闹的，但当那个纤弱的嫁衣女子向他缓缓走来时，嘈杂瞬间平息了，而整片红色的世界里仿佛他只看得见她。
后来，敬酒起哄的人太多了，幸亏有柳兄几人替他挡酒，他急急走向新房。
不理会喜娘嘲笑他的心急，他掀开了他娘子的盖头。
桂香袖手床沿坐，低眉垂眼做新人。
娇娇倾国色，缓缓步移莲。貌若王嫱，颜如楚女。如花解语，似玉生香；国色清清，兰味馨馨。一髻弯，真是锦江滑腻蛾眉秀，赛过文君与薛涛。
果真，仙姿玉貌。
而那一双明透的墨玉眼眸，似一池清水将迷醉的他浇个清醒。
他笑着与她饮过交杯酒，然后，这一夜……
文窗绣户垂帘幕，银烛金杯映翠眉。帐前叠绾鸳鸯带，堂上新开孔雀屏。
新婚燕尔的日子总是浓情蜜意羡煞旁人，他许是幸福得晕了头，竟没有觉察那一双墨玉眼眸无论何时都是清冷而淡漠的。
他只记得为她画眉时那白玉脸颊飞上的红晕，她初唤他“夫君”时的吴侬软语，她一针一线为他缝制的衣裳。
那样神仙眷侣的日子到底是何日一去不复返的呢？
他也说不清，也许是那次和岳丈激烈争吵后，也许是那次他出门随同窗应酬后，也许是他父亲同他提起她入门六年无所出应当纳妾之事……
繁琐小事将两人最初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美满消磨殆尽，剩下淡淡的余温。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发觉杨氏的问候总是那样的形式化，笑容也越来越浅淡，墨玉眼眸里也看不出丁点对他的爱恋。
这令他心里憋着一股火气，渐渐地积攒起来，竟是惹得他见了杨氏，便无端烦闷起来。
那种感觉很不好，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对，可是越是特意去压抑，越是情绪控制不住。
他到底哪一点做错了？
他放弃科举之路后岳父的痛骂他忍了，昔日好友邀他画舫之游他推了，父亲令他纳妾的主意他也驳了……
他为她做了这么多，怎么就换不来她的一点真心呢？
他心里生了怨意，就更不去见她，也不知是怕会情绪失控伤了她，还是怕见了会心中怨怼加深。
后来，父亲去世了……
父亲临终前嘱咐他要将叶家的香火传承下去，勿要断在他这一代。
他悲痛之余，仍觉得父亲这话说得重了，转头看向杨氏，却见穿着素净的杨氏安安静静地站在他身后，如一朵水中莲，面色并不因父亲的话有一丝变化，仿佛话里指责之意没有涉及她一般。
蓦地他心下一凉，不假思索地应了一句“父亲，儿子答应您”。
话音刚落，父亲含笑而逝。
而他泪水模糊了视线，依稀遥见，熟悉的墨玉眼眸里似含了悲戚，却在深处淡漠无痕。
虽说答应了父亲，且男子为了传宗接代纳妾也是天经地义的事，他就是心里极为不情愿，总想着杨氏能表露一丝不悦，他便有了再也不提纳妾之事的理由。
偏偏杨氏依旧一副平日里云淡风轻的模样，绝不多皱一下眉，恨得他直磨牙，甚至杨氏她居然还有一次亲口提了用不用为他纳妾，他一气之下险些脱口而出让她张罗纳妾的话来。
好在对于纳妾，身为男子的他反倒是更为厌恶一些，他拒绝后，杨氏倒也乖觉，再不主动说了，他便乐得忘记此事。
只是，子嗣这事……
他摇摇头，无妨，再找几位大夫给杨氏看看吧，若是实在不行，从叶家旁系挑个优秀子弟过继来便是，纳妾，他还是想想便不喜。
创建藏剑山庄这件事早在父亲在世时，他便和父亲商议过，如今除了银钱上还有几分短缺，便没有哪方面准备不充分的了。
恰好近些日子他被杨氏这不冷不热的态度弄得实在心浮气躁，干脆独自出门，寻友筹集银钱了。
其实他们叶家不用向他人借款也是可以应付创建山庄的巨额，单凭卖一两柄剑便足可以付清，但他实在舍不得叶家传下来的任何一柄宝剑流失在外，只好找几位朋友，全当欠几份人情债了。
他最后去的是霸刀山庄。
柳兄当年对他的武艺有提点之恩，与他是亦师亦友的关系，许久未见，开怀畅饮竟是酩酊大醉了。
迷糊中，感觉到有湿冷的手巾搭在他额上，是杨氏吗？
他酒量其实不错，只是每每必要痛饮至酒醉。而这时，杨氏就会亲自来照顾他。
柔荑抚过他的眉眼，他胸腔涌动着一团火，喷薄而出。
他握住女子的手腕，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恍惚间他看见身下的女子眸中闪过惶恐不安。
她也会露出这样的神色么？杨氏，她也会为自己夫婿的举动有所波动么？
心头积压许久的暴躁情绪仿佛全部要冲出，他好想大声问一问她。
她到底有没有把自己这个当夫君的放在眼里？
有没有……
将他放在心里……
“杨氏！”你说啊！
“杨氏！”你为何从来都是那般淡淡的神色！
“杨氏……”你……
第二日清晨，宿醉的头痛本就令他烦躁不已，等看清身边躺了一陌生女子时，仿佛惊雷在脑海里炸开。
他第一反应觉得很恶心，接着下意识的暴怒令他直接欲置那女子于死地。
后来，柳兄及其夫人的赶到救了那女子一命。
好多歹说，两人劝服了他顺手带回去养个闲人便是，他答应了，但是面对柳兄尴尬的笑，他终究是生了怨意。
而这怨意，等至了家中，杨氏见了那女子时，更加重几分。
杨氏果然不出他所料，什么也没有多说，按他的吩咐将那女子安置到了一个偏僻的院子，她不提，他也权当没这个人。
只是，他心里隐约明白，两人之间，到底有什么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出了这档子事没多久，杨氏有喜了。
他欣喜若狂的同时，心里也有些不安。
不安什么，他也说不准，担心杨氏生产困难？好像也不是，但看着杨氏抚摸着小腹温柔的笑意，他觉得那些不安转眼烟消云散。
杨氏孕时反应强烈，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她倒是心情不错，比平日里多了笑容，可他却看得烦躁，每日必要多练剑数遍，心绪也难平复下来。
杨氏还是难产了，听着那素来坚强隐忍的女人声音都嘶哑了，他觉得这一胎若是男孩，那以后还是不生的好，毕竟他不也是独子，单传便单传吧，无妨，无妨……
等到四肢都僵硬，婴儿的啼哭好似日出的那一抹明亮，令他心底的暗沉全部驱散干净。
他接过那孩子，念出其实早在几个月前就起好的名字。
叶英。
杨氏，你看，这便是我们的孩子……
大夫说杨氏难产终是伤了身子，但并不严重，只是略有体虚之症，好好养个几年便是。
令他没想到的是，叶英出生后的两年，杨氏又怀孕了。
虽担忧杨氏的身子，但他听大夫的话，这胎落了恐更伤身子，便只得吩咐下人们仔细照料。
然后，叶晖出生，两年后，叶炜出生。
自叶炜出生后，杨氏的身子骨便越发的虚弱无力了。
常常晕倒不说，后来还吐血了。
心里的恐慌就像无边的洞吞噬所有的光亮，他开始暴躁易怒起来。
本瞧着长子聪慧冷静，必非池中之物，没想到在剑术上却是个废材，真是令他怒不可遏。
而往往对着长子大发雷霆后，来到杨氏的居所，他心里便有些发虚，面对着那一双相似的眼眸，他想说些关怀的话语，却还是说不出口，等第二日见了长子又忍不住发火。
常常对着长子，那怒气便是控制不住的翻涌，仿佛能听见自己在心里质问着什么，而质问的人却是病床上脆弱得让他大声一点都不敢的妻子。
一怒之下把长子撵去剑冢的他，冷静下来想着杨氏可能会有的反应。
他是希望她去求他的，只要她求他，他便叫长子回来。
可是，她什么都没有说，明明知道了长子去了剑冢，却还是一言不发。
是不想再和他说话吗？
他已经分不清充斥着自己内心里的是怒火还是恐惧，他只知道他被那强烈的情绪所冲击得快要疯掉了！
然而，他没有想到，那一天来得那样快。
他才骂了一遍叶晖，就见杨氏的丫鬟惊恐悲痛跑过来地喊着“夫人不行了”。
他几乎大脑一片空白地飞奔到杨氏的住所。
那个憔悴得吓人的女人是谁？怎么会是杨氏呢？他一定是看错了。
杨氏那样风华绝代的女子不可能是床上嘴角溢血双目突出的濒死之人。
那么苦痛，那么狼狈，那么令人心酸……
他颤抖地握住她抽搐的手，语调僵硬道：“杨氏……”
杨氏，你看我一眼。
杨氏，你跟我说说话。
杨氏，你不要死……
而在他发直的目光中，她的手突然不动了，眼睛也缓缓合上……
她甚至没再看他一眼，也不曾留下只言片语。
他浑浑噩噩地任由人为杨氏换上寿衣，心里想着，不对，杨氏她最喜欢着青衣了，怎么给她换的是蓝色的？她这个人心思太重，哪怕是喜好也藏得那么深，可是，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直到抬首，恍惚间他在门口望见了杨氏的眼。
不，那是他的长子。
他感觉也许下一刻他就要克制不住自己心中汹涌的情感，于是，他斥令长子去换孝服。
孝服呵，原来，杨氏已经去了啊……
眼前一黑，他险些就那么晕过去。
真遗憾，他体质好得很，无法一闭眼就随她去了……
杨氏啊……
深夜里，他独自守在杨氏的牌位前。
回忆起新婚燕尔的甜蜜，成亲数载的陪伴，他只觉喉头一阵腥甜。
先室叶母杨氏闺名玲珑生西莲位
阳上 夫叶孟秋立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番外 一叶落知天下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