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悠远岁月长》无繇可医

1、年少悠远岁月长

　　一

　　我叫悠夏，是一个时光流浪者。

　　所谓的时光流浪者，就是那些被时间放逐，不老不死，拥有永恒生命的人。世人皆求长生不死，却不知真正长生的人，每一秒都在品尝足以让任何人崩溃的寂寞。这是一种惩罚，或许上辈子我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所以有了今天的我。

　　时光流浪者是宇宙中的异类，我只能羡慕着别人的喜怒哀乐，生老病死，然后默默咀嚼自己的悲哀。然而，我也有一些值得铭记的回忆，那是我最珍视的东西。

　　以前我还年轻的时候，曾经遇上过一个男人，他的名字叫楚莫邪。

　　第一次遇见他时，他只是个小小少年，身量修长，笑容灿烂，眉眼间有阳光的味道在晕染，一派天真无邪。那时他被人追杀，我恰巧路过，便顺手救下了，如此，我们便成为了朋友。

　　十四岁的楚莫邪告诉我，他希望以后可以当一个济世救人的大侠，仗剑江湖，快活潇洒，就像沙漠中的孤鹰。

　　我喜欢和他相处，但是我没有与他在一起太久，便离开了。拥有长久岁月的我也有一个梦想，那就是用这双脚走遍天下每一个角落，虽然被世界遗弃，可我依旧深爱着它。

　　第二次见面，当初的小小少年已经长成俊美的男子，而且他身边还多了一个叫寒瞬的青年。寒瞬一身冷冽贵气，不似常人，而我看楚莫邪看他的眼神，分明已经对他情根深种。那是我初次懂得，何为爱情。

　　楚莫邪深爱着寒瞬，可寒瞬是个帝王，他的心里只有江山。寒瞬一边利用着楚莫邪对他的爱让他为自己偷取他国的密报，一边给他下了无药可救的毒，以便在他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时候除去他。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寒瞬不惜委身于楚莫邪之下，只为更好地利用他。

　　我在得知此事后，第一时间赶到了楚莫邪身边。当时他被敌国将士追杀至大漠深处，身受重伤，毒性发作，已经奄奄一息。

　　对于我来说，那是一个悲伤的傍晚，暗黄的日光与大漠的黄沙融为一体，乌鸦凄厉的叫声声声泣血，哀婉至极。楚莫邪倒在一个沙丘后，仿佛刮骨而过的冷风吹得他的衣摆猎猎作响。他看着远方那一轮落日静默良久，忽然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还吐了好几口血，染红了他周身的土地。

　　他眨了眨眼睛，说：“我爱上的人，就像那太阳。”他张开手，好似拥抱残留的日光，“看着温暖，其实冰冷刺骨。看着垂手可得，其实遥不可及。”

　　楚莫邪弯唇一笑，笑容里带着他特有的桀骜，却在那夕阳的映衬下显得十分温暖。

　　“若有来生，我永远都不要再遇见他。”

　　“因为我直到现在才明白，”楚莫邪闭上眼，眼角有一滴晶莹剔透的液体迅速滑落，“他根本配不上我的爱，也不值得，赔上我的一生，换他一个回眸浅笑。”

　　楚莫邪说完，张开的双手落了下去，失去了呼吸。

　　他好像安静地睡着了，带着微笑的睡颜像个小孩。

　　二

　　我将楚莫邪火葬了，然后把他的骨灰撞在一个坛子里，带在身上。

　　他的梦想是像大漠里的孤鹰一样自由自在，快活潇洒，只可惜这个夙愿今生无法实现。那么让他在他喜爱的地方离去，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我抱着楚莫邪的骨灰去找寒瞬，他在得知楚莫邪的死讯时，虽然竭力想表现得平静淡漠，手却颤抖得不能自抑。我原本十分讨厌他，从看到他的第一眼开始。我为楚莫邪感到不值，看到他这副样子，心里顿时万分痛快，因为楚莫邪已经用自己的方式，也是最残忍的方式，为自己报了仇。

　　从此刻起，楚莫邪的死会成为寒瞬心里一道深深的伤疤，在他余生的岁月里不断地腐烂，加深，在他每一次想起楚莫邪的时候。有个人曾经说过，对一个人最好的诅咒，莫过于祝他一世孤独，且长命百岁。

　　到了寒瞬这里，我还想再加上一句：祝你永远忘不了楚莫邪，即使到你带着愧疚和悔恨，下地狱的那一天。

　　我带着楚莫邪的骨灰游历大江南北，足迹遍布天下。后来我听说，寒帝如今一病不起，奄奄一息，却不知为何仍旧固执地守在终年积雪不化的赤雪峰上不愿意离开。我知道，那是他和楚莫邪相遇的地方，可人都不在了，你即便表现得再深情，又有什么用？就像以前他愿意用一生换你一个回眸浅笑你不稀罕，现在就算你想拿整个天下换他片刻停留，他也不想再看到你。

　　后来我听说，寒帝终于被太子劝回皇宫养病，病好了之后，他把江山交给了他的太子，然后在赤雪峰上建造了一座行宫，一直住在上面，不曾再离开一步。

　　世上总有那么几朵相似的花，匆匆几十年如流水般逝去，在这期间，我遇到了很多与楚莫邪极为相似的人，很多时候我会看着他们怔怔出神，但却从不靠近。因为再怎么相似，他们都是不同的花。

　　可这样的人，寒瞬一个也没遇到，就连新帝想找这样的人安慰他，也永远都是无功而返。也许老天爷听到了楚莫邪的话，所以连个念想都不肯留给寒瞬。

　　在寒瞬去世的前一天晚上，我似有所感，去赤雪峰上的行宫找他。寒瞬的房间很空旷，墙上密密麻麻地挂着楚莫邪的画像，拈花浅笑，花丛舞剑，画中的他笑得那样开心，可他却再也回不来了。

　　寒瞬想用这样的方式来填补自从楚莫邪离开后自己越发空荡荡的心，躺在床上的他形容枯槁，却很高兴，他说，他煎熬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见到楚莫邪了。我说，你见不到楚莫邪，就像你连与他相似的人都见不到一样，你不配。

　　寒瞬的眼睛一瞬间失去了光泽，最后在痛苦中死去。

　　我想，很多时候我们都以为，最美好的时光在未来，可其实，这已经是，最美好的时光。

　　我带着楚莫邪的骨灰重新上路，波澜不惊的心平生第一次有了期待。

　　我期待着，在某一天，我走在路上时，可以看到一个穿着黑衣的男子，他眉目俊朗，笑起来时，眉眼间晕开了阳光般的温暖。身边站着一个女子，或者男子，宠他，爱他，包容他，愿意为他献出一切，就如同很久很久以前，他曾经对一个人付出他所有的全部那样，陪他做一对仗剑江湖，潇洒快活的神仙眷侣。

　　我愿他，可以一生幸福，一生，平安。

　　THE END.

作者有话说

　　谨以此文，致长久懵懂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