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狐》世冷

4、第四章 神木

　　从前有做山，叫做骊山，骊山上住着位仙女，叫做孟姜女。

　　孟姜女是天地孕育的地仙，掌管骊山花草，每隔人间纪年四十年整，都要入天宫，向王母娘娘献上一束骊山最美的鲜花。

　　她穿着一身雪白的长裙，拥有绝世容颜，白日里穿梭在山谷险峰，晚上就会休憩于骊山之顶，如此，过了三千三百三十三年。

　　山中多猛兽，少人烟，孟姜女三千余年很少见过有凡人可以登上骊山。日子很单调，好在仙子法力高强，山中四季如春，花草树木一直生机勃勃，处处都是鸟语花香，虽然免不了会感到孤独，但是生活倒是惬意。

　　直到那个男人登上骊山。

　　千年前，人间领袖舜年近迟暮，精力愈发不能维持凡间百姓的日常管理，于是妖魔乘机霍乱人间。

　　在距离骊山八万里的万妖山上，诞生了一位妖力通天的魔主，他被信徒们供奉为上天入地天下无敌大力牛魔王。

　　远古妖神大战，妖王蚩尤败给了神王黄帝，定下条约，以后妖魔只容许存活于人烟罕至的深山大海，永远不许入世。

　　可如今天与地的距离不再像远古那样接近，凡人已经不能靠肉眼看到天神们住的地方，年前的妖界雄主不再满足于隐匿于满身污秽的万妖山，他梦想着再次妖临天下的时代。

　　但即便天地相隔百万、千万里，天依旧是天，牛魔王自恃法力无边，不过自认为比不过远古蚩尤大魔王，他在世间活了千年，却从未真正与天神交过手，如今的天神有多强，会不会大手依旧遮挡在大地之上，牛魔王心中也没有底。

　　然后，他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

　　中州之北有座山，山上灵气充裕，常有仙人在此隐修，但如今，却再难看见仙影。牛魔王派人上山打探，得知一成弥猴得道化妖，带领一群山中精猴占山为王，赶走了所有异族，夜睡水帘洞，日嬉花果山，自称震古烁今齐天大圣美猴王。

　　牛魔王本是怒意横生，欲带领座下妖魔前往花果山收服猴王，哪知与猴王招不十合，反被制服在其脚下。牛魔王不怒反喜，心生一计，他与猴王八拜为交，结为兄弟，欲借猴王之手，试探天神的实力。

　　众妖魔在花果山中欢聚数十日，牛魔王和猴王聊的甚欢，他见时机已经成熟，就假意在猴王面前叹息。

　　“在地上无敌，算不上齐天。”

　　猴王本是喝醉，再加上猴性急躁，反问道，“那何为齐天？”

　　“踏平天宫，打败众神，方为齐天大圣。”

　　猴王点头赞同，想要上天征伐天神，却被牛魔王拦下，大力牛魔王见自己的计谋已经成功一半，便想再多加一点筹码，让胜算多上一层。

　　他见猴王没有趁手的兵器，便告知他如今东海龙宫宝贝众多，其中一件叫做金箍棒的至宝乃是兵中之王，如果能够得到它，猴王必定如虎添翼。

　　所以，这才有了那个男人远行千里，登上骊山之事。

　　原来妖神之争，人间本无辜，虽然牛魔王想要君临天下，但那是征服天界的后话，如今天神未灭，他无暇他顾。怎奈何金箍棒是东海定海之宝，被神猴抢走后，东海失稳，波涛冲向人间，一时间大水无情，寻常百姓死伤无数，生灵涂炭。

　　人皇舜见在自己统治期间，百姓遭此大难，深感自责，认为是上天觉得他不配再为人间的皇帝，故此降下天灾。于是，舜不听身边大臣劝解，发布法令，宣布能治洪水者，为下代王者。

　　东海有条金色鲤鱼，他的祖先乃是上古龙王，王生九子，一子为鱼，身布金色鳞片，代代相传了下来。传到了这一代，洪水将金鲤冲上地面，被一位美丽的凡间女子救起。他感念女子的恩德，就化为凡人，与女子结为夫妇，生下一胸口带有逆鳞的男孩，金鲤夫妇将他命名为，大禹。

　　大禹长大成人时，因为亲眼目睹洪水给人间带来的灾难，自小立下宏愿，发誓治好洪水，救助百姓。

　　他是龙的子孙，天生就识水性，大禹这些年间无数次随父亲潜入东海，想要求见龙王可是均被拒绝。直到大禹十八岁时，龙王被禹锲而不舍的精神感动，才告知他治水之法。

　　龙王说在龙宫正东方，有一座叫做骊山的大山，大山上住着一位花仙子，名叫孟姜女，她是王母娘娘座下四大花仙之一，传说孟姜女手中有一段神木，蕴含玄妙法力。可平山、可定海。

　　然后，这个男人果然登上了骊山。

　　大禹啊，在孟姜女见到他第一眼时，她就知道，自己已经深深的爱上了眼前这个英气逼人的青年郎君。

　　禹向仙女说明自己的来意，但是孟姜女并未听进去，只是凝望着他破损的兽皮袖口，那是因为爬山被尖锐的石头划破的。

　　仙子将大禹带进了她休憩的山洞中，里面到处都是美丽的鲜花，缭乱了大禹的眼睛，千百种各异的花香让大禹沉醉。渐渐的，登山的疲劳感涌上心头，大禹靠在孟姜女的胸前，就这么沉沉的睡着了。

　　看着这位英俊的少年，孟姜女第一次产生了欲望，那是凡人才会拥有的欲望，她想把大禹占为己有，让他永远都呆在骊山之上，于是孟姜女给大禹失了一个仙法，让他无法转醒过来。

　　她就这么一直凝视着他，眼里饱含温柔，不再管理花草，一直凝望着。孟姜女折断一朵花的根茎，将它作为缝衣针，又把凝结成固体的花汁拉成长长的细线，替大禹一针一针缝好衣服的破损处。

　　忽然，天上落下一滴雨水，落在孟姜女的指尖，仙子吓了一跳，抬头仰望天空。在无尽的高空之上，碧蓝干净的如同水洗过一样，只有白云飘飘。可是孟姜女的心头却砰砰的大跳起来，神色慌张，因为她看到王母娘娘一直在天上看着她。

　　那滴雨水，是娘娘流下的泪。

　　正当她还在不解，还在惶恐的看着天空时，那滴雨水顺着她的手指间的缝隙流下，打在大禹的脸上，少年的眼皮动了动，继而幽幽醒来。

　　大禹发现自己躺在孟姜女的怀中，脸色发红，自知失礼，连忙向仙子告罪，哪里会知道，这一切都是孟姜女刻意而为。

　　禹再提所求，不过孟姜女却开出条件，她可以把神木借给大禹治水，但禹必须娶她为妻。

　　大禹惊吓的看着孟姜女，他沉默了，若说凡人不会迷恋仙女的美貌，那是天底下最假的谎言，可是父亲早就为他订下了一门亲事，女子贤淑有德，是大禹绝不会背叛的人。况且，以禹的品行，也万万不会行陈世美之事。

　　“为什么？”

　　孟姜女绝望的问大禹。

　　“仁义、孝悌、礼法。还有等着我救助的百姓。”

　　“噗~”

　　手中的银针插入大禹的胸膛，孟姜女愤恨的看着大禹。

　　“我不会将神木借给你！绝不会！！！”

　　大禹不再说话，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孟姜女，长叹一声，转身，大步向山下走去，再没有回过头。银针随着他的动作被猛的拔出，几滴鲜血漂浮在空中，衣扣被拉力扯开，在他转身之际，孟姜女隐约的在他的胸口处看见一片逆鳞。

　　大禹的身影早已不见，孟姜女再次抬头看着天空，一脸的难以相信。

　　“为什么？”

　　雨滴啪嗒啪嗒的打在她的脸上，王母依旧在哭泣。

　　“告诉我，为什么！！！！？”

　　终于，娘娘摇了摇头，怜悯的看着她，张开御口。

　　“因为你还不懂爱情......”

　　“不可能，你骗我！”

　　仙子手指苍天，她与平时判若两人。

　　“王母，我与你打一赌如何？下一世让我与他再次相遇，我一定会让他爱上我！若是做不到，我孟姜女再不为仙！”

　　王母没有答话，只是怜悯的看着她，泪水流的越来越多，为孟姜女的糊涂，为她的执迷不悟。然后，云雾飘来，娘娘的仙影渐渐消失在空中。

　　洪水最后到底被大禹所治好，虽然没有借到神木，可是大禹用毕生的精力来研究治水之法，他带领人民梳理河道，加固堤坝，将东海之水再次引回东海。

　　舜将王位禅让于大禹，禹没有违背他的诺言，遵从父亲的意志迎娶那位定亲的女子为妻。等到大禹百年之后，他的事迹还世世代代的流出在世间，大禹与上古其他的圣皇贤者们被大汉民族的子孙们共尊为华夏的三皇五帝。

　　然后，匆匆千年。

　　又是一个四十年，孟姜女朝见了王母娘娘，这一次，她下定决心，要再去寻他。

　　她向王母辞去花仙之职，转世人间，还是叫做孟姜女。

　　在她长大到十六岁的时候，家里的后院偷偷闯进一位书生，惊诧了正在读诗书的她。抬头，四目相对，他竟长的和他如此的相像。

　　她欣喜若狂，万万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就遇见他，这一世，他叫做范喜良。

　　她告知他，要和他成婚，男子惊艳于孟姜女的美貌，爽快的同意了。

　　可是没等她享受三天的鱼水之欢，范喜良就被征丁队强拉去修长城去了。

　　临走时，男子惊慌失措，竟然像个女人般的哭着要孟姜女救他，可是这一世，两人都是平民，除了痛苦的看着他被拉走，她无能为力。

　　然后，是他来到了这个地方，她一直痛恨着的男人，因为他，她的丈夫才会被人抓走。

　　这个男人有种天生的霸气，他的威严让山中最凶狠的虎豹都为之颤抖。他一统六国，称霸四方，自比三皇功高五帝，从他开始，世界上存在了皇帝这一高高在上的人物。

　　她恨秦始皇，不仅是因为范喜良被拉去修长城，更是因为这个禽兽一样的男人垂涎她的美貌，要强制纳她为妃。

　　但，

　　就是这么个万人之上的真龙，却从未对她用过强。

　　他知道她喜欢花，就在她居住的后宫里栽满了鲜花。伺候不好其他娘娘的奴才，换掉，伺候不好她的奴才，杀。

　　冬日，他会陪她站在城头上，笑呵呵一起看日出，他说故事逗她，一代雄主。尽管她一直冷冷的不理他，但是始皇帝不介意。

　　他杀人无数，对待任何人都毫不手软，唯独是她，他总是像个小男人一样的温柔，一味的忍让着，即使那一日范喜良身死，她发狂似的要他推到长城，要他为范喜良这样的一介草民披麻戴孝他也照做不误，一代雄主，只为她。

　　但，直到最后，始皇帝也没有赢得她的心，她在他的面前，冷笑连连的跳下大海，抱着范喜良的尸体，没有管始皇帝满是心痛的脸颊，没有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一颗明亮的星星在夜晚升起，花仙正位，孟姜女得意的来到王母娘娘的面前，可是娘娘还是可怜的看着她，她疑惑了。

　　“为什么？你为什么还是这样？我已经赢了啊！”

　　“下一个四十年，你就知晓。”

　　于是，下一个四十年，长城修到了骊山，秦始皇驾崩。

　　孟姜女对于这个可恨的男人死活并不关心，可是娘娘告诉她疑惑的答案就在今朝，于是，在秦始皇下葬的陵墓，那夜，她悄悄潜入。

　　打开灵棺，那个男人，可恨可悲的男人，即使死去了脸上还带着遗憾。

　　“活该！”

　　孟姜女啐了一口，不想再看他一眼，正要再次盖上灵棺，可是，在黑暗中，始皇帝胸口那好似夜明珠般的亮光吸引了孟姜女的目光，她好奇的掀开尸骨的领口，然后，一动不动。

　　一片逆鳞。

　　当大海的水位下浅三尺时，孟姜女又再次拜倒在王母的脚下。

　　“您早就知道了吧？”

　　“不，我不知道。”

　　“那您为何？.....”

　　“我早就告诫过你啊，因为你不懂爱。”

　　孟姜女沉默，不再说话。

　　“若是你真的明白，千年前，你就会把神木借给大禹。”

　　仙子恍然，点了点头。

　　“一切种种，都是源自执念而已，弟子明白了。弟子想向王母请辞，永远不再为仙，只愿化为骊山一片点缀，等到随风逝去。”

　　之后，孟姜女返回骊山，在花丛中显露真身，原来她的本体正是神木，传说中的至宝。

　　多年之后，大地上又一次发生洪水，百姓痛苦不堪，在一座古老的国度，一位圣洁的公主变身为一只美丽的精卫神鸟，它在大地的各个角落盘旋，寻找树枝和石子，发誓用尽一生一世来填平大海。

　　然后，神鸟发现了神木。

　　在它将神木抛下大海的刹那，神木慢慢变得巨大，最终化为定海神针稳稳的插在东海最深的中央，从此以后，洪水退去，人间再次获得新生。

　　然后当然还会有然后，一个季度过去，大地将迎来另一个季度。

　　天上一天，地下十年，地下千年，天上百天。

　　齐天大圣与天庭之战过去没有多久，花果山再次诞生一位新猴王，他从石头缝里出生由菩提老祖传授本领，赐名孙悟空，性本顽劣，后经过佛祖点化，在人间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终于修成正果，在西方大雷音寺证斗战胜佛位。

　　胜佛不忍神猴霍乱天庭，前往东海，向龙王借来定海神针，炼制成为天宫第一法宝如意棒，在如来佛祖面前与神猴大战八百回合，最终将其打死。

　　神猴显露原形，原来是一只六耳猕猴。

　　胜佛拯救天庭，众天神感恩，等到又一届蟠桃大会时，玉皇大帝在众神面前亲赐胜佛。

　　“如今看来，悟空才是真正的齐天大圣啊！”

　　最后的最后，斗战胜佛返回花果山，将六耳猕猴的金箍棒还给东海龙王用以镇海，自身则闭关于花果山中，世间关于他的传说也越来越少。

　　直到后来，世人把胜佛的兵器误传为如意金箍棒，竟以为龙宫窃宝、大闹天宫是孙悟空所为。据说第一个传播这种流言蜚语的正是斗战胜佛的大弟子、二郎神的亲外甥，沉香，也不知真假。

　　（欲望与执念不是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