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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第四回 ...

  •   第四回 [蹬盘山临峡听传闻欲观霞留行借荒宅]

      离开松江府,二人便按五爷的计划,朝西而去。
      过颌洲穿云鄂,一路上闲游散逛,本是十来天就能到的路程,整整走了三十四天才进了上砚城。
      进城之时天近晌午,依着五爷的脾气,自然不能委屈了自己和猫儿的肚子。于是寻了家不大不小的馆子,而后将两匹马交给了迎出来的小二。
      听完伙计的推荐,今日展昭点了四样本地特有的菜色,自然不会忘记来一壶上等的佳酿。
      看着猫儿一脸轻松,精神头儿十足的模样,五爷打心眼儿里那么舒坦。算起来这该是自己和展昭第二次没有官字夹身的无忧无虑。只不过上一次的时间短得很,现在想来根本就是伤心刚刚痊愈,皇上就使计迫自己二人赶了回去。
      而这一回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刘道通这个最大的死对头已经正法。良子他们那些孩子也已经独挡了一面,又有厉传风等人加入开封,没了自己和展昭案子一样照破不误。最关键的是依自己的路线往下逛,全无规则可言,即便皇上又想出计谋,也找不到人施展。
      玉堂乐呵呵的表情透着一股子惬意,展昭捧起茶水喝了一口。“一会儿是继续上路还是留宿城中?”
      五爷拉住展昭的腕子将对方杯中的残茶送进自己口中,而后才回道:“留这儿住几天再走。一会儿吃过午饭,五爷带你看个好景致。”
      这个地方展昭曾经来过,不过确实匆匆来去没有停过游览一番。“你是说望天石?”之前曾听人说过上砚城外的望天石是天生奇景,玉堂一提好景致,他自然想到了这个。
      五爷微微一笑:“其实这地方五爷也没逛过。的确听说望天石景致不错,可四哥说站在高崖上俯看江水汹涛更是撼人心肺。”
      亲手满了两杯茶,展昭边递给玉堂一杯,边问:“这么说四哥对此地颇为熟悉了?”
      “咱们这些人有哪个不是走过南闯过北的。四哥当然不例外。而且有江河湖海的地方自然少不了翻江鼠。据四哥说,砚峡岭下的江水最为湍急,当初渡江之时从这头游到那头儿都险些丧命,弄了一身的伤。”
      听完这个,展昭顿时动了下眉梢。“能让四哥怵头的江水倒的确是值得一观。”
      瞧出猫儿被勾起了兴致,五爷咧嘴一笑,而后挪了下座位坐到展昭身边,探过头低声耳语:“之前宫中守夜的时候听说此地江中的虾子是进贡皇宫的贡品。不过从这儿到汴梁再怎么有本事等虾运到也死了,咱们这两天就寻些鲜活的吃吃!”
      耳朵根子被热气哈得发痒,展昭下意识地缩了下脖子。“别闹。”
      重新分开彼此的距离,看着自家猫儿略微发红的脸,五爷咋了咋舌,全然一副回味昨夜的意思。
      见玉堂脸上的“不怀好意”,展昭瞪了他一眼。
      五爷“嘿嘿”一笑。待小二把酒菜米饭摆罢之后,这才转移了话题:“今儿个猫儿点选的菜色,五爷可得好好尝尝味道。”
      酒满两盅,展昭自顾自地抿了一口。略甜微辣,似乎是没什么酒劲儿。不过入喉却绵软舒适地很,只是定不和那老鼠心意。
      果然,五爷喝了口酒之后,顿时满脸失望。他们这一路上自然是吃得好喝得好,哪处的酒水如何,五爷的心里都有个谱子。好喝难喝的他都尝过,就唯独这上砚城的不好下评。若说不好,却口味香醇。如不是陈年佳酿,口感不会如此顺滑。可若说好酒,也亏了五爷的心思。这种软绵绵的感觉,实在是不和他锦毛鼠的性子。“猫儿,你觉得这酒的味道如何?”
      展昭笑回:“我又不懂你那些品酒之道。不过这些吃喝本就无需区分好坏。众口难调,哪儿有人人都喜,个个夸赞的东西呢。”己所不喜的,定会有人珍爱。自家宝贝的,也总会有人瞧不上眼。不过是东街遮云持伞,西街晴日笑谈罢了。

      酒足饭饱之后要了壶香茶,展昭扭头看向窗外。正是饭口,街面上的行人不多,却丝毫都不显萧条。倒是有一种宁静安详之感。
      顺着展昭的目光往外看,却正好见到一位老者被推出了对面的当铺。即便不明原因,五爷也立时瞪起了眼睛。那老者看起来少说也有六十来岁,即便有什么错处也没有如此推搡的道理。更何况当铺这地方由来多存欺诈。越是穷苦的老百姓就越是离不开,却也饱受冷言冷语。
      展昭也皱了眉头。品茶观赏街景的兴致顷刻皆无。本想叹上两句人心不古,却不料事情可没有因为老者离开当铺的大门就结束。
      从当铺里又晃晃荡荡地走出几个人。中间打头的那位身高足有八尺,却瘦得离奇,两个眼窝子深陷,眼神儿却厉得很。脸色蜡黄,鼻子翅儿泛红发干,两片薄嘴唇抿在一起,不肖说话,只往那儿一戳,就看不出好人模样来。就冲他这身绫罗绸缎,不难猜出这小子是个什么来头。不是有钱就是有势。
      街道说宽不宽,说窄可也不算窄。若不是声高得拔尖,以白展二人坐的地方,如不用心根本不可能听清当铺门口那瘦高个在说什么。可偏偏这个人像是怕所有人都听不到似的。“老东西!爷告诉你,别给脸不要脸!”还掂量着手中的一块玉佩。
      展昭为人处世从不武断猜测,但今天只这一眼,他便认定那老者是受人欺负,而那个瘦高个儿,绝不是好东西!想要知道事情的缘由,自然就得把接下去的话听清,所以禀去杂念仔细耳音,就听那老者颤抖着声音说道:“那,那玉佩是我祖上留下来的,您,您把它抢走了,我……我还有何面目见地下的列祖列宗!”
      瘦高个儿冷冷地哼了一声:“老王头,你他妈的别信口开河!爷这玉佩是从当铺里花真金白银买来的!再他妈的胡说八道小心老子让你直接下地找你的列祖列宗!”
      老者吓得直哆嗦,却依然在讲着理。“我这当票还没到期……”
      这时瘦高个身后的一个奴才开了口:“我们大爷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你把当票拿出来让我们看看,如果真没到期,我们就把玉佩还给你。怎么样?”
      像是听到了救命的符咒,老者赶紧从怀里拿出当票。“您各位看,下个月才到期的。”
      对面的主奴又怎么会真砍他的当票。就见那奴才伸手抢过老者手中的当票,伸手从腰中拿出一个竹筒子。捻开盖子放到嘴边轻轻一吹,顿时燃起一簇蓝色的火苗。
      老者万没想到这恶奴会有这么一招,连忙想去抢回当票。高个儿身后另一个奴才见状立刻上前拉住来者的胳膊。也不说话,只是“嘿嘿嘿”地怪笑着。
      当票顷刻间被烧得干净,老者胳膊上的钳制一松,顿时整个人都失去了力气。他可不糊涂,有当票作证都不见得能要得回自己的玉佩,就更别说自己如今啥证据都没有了。
      正在白展二人弄明白事情的大概,手攥兵器打算替者老者出头的时候。突然有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出现在老者身后。事情出了意外,五爷立刻按住展昭的腕子,示意猫儿等等看清楚再说。反正要对付这种仗着有钱有势就欺压乡邻的货也好对付。
      展昭忍着胸口的火气,眼神不错滴盯着当铺门口。
      那黑衣男子将老者拉到自己身后,也不说话,而是以极快地速度扬手给了那瘦高个反正两个嘴巴。趁着这小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左手一够,就将老者那块玉佩抓在了手中。
      那瘦高个和两个恶奴怎会忍气吞声。等反应过来之后,瘦高个立刻捂着脸哇哇大叫:“好小子!你他妈的知不知道老子是谁?敢打老子!你们俩给我上!打死算爷我的!”
      只可惜那两个恶奴还不等沾到黑衣男子的边,就被踢出了两丈来远,而后起身无能。瘦高个儿吓了一个激灵,本能地想跑,却被那黑衣男子脚下使个绊儿,直接摔了个狗啃屎。
      当铺的二柜和伙计方才一直没出声儿,这会儿见瘦高个被揍了,也吓得不轻。“这位大爷,您手下留情。”
      黑衣男子冷冷地看向二柜,也没废话,直接伸出左手。“拿来。”
      二柜显然愣住了,完全不知道这个男人是什么意思。还是小伙计聪明,跑回当铺之后一会儿工夫就拿了个小包袱,然后把包袱和一张纸递到黑衣男子手上。
      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银子包,黑衣男子不屑地冷笑了一下。而后只是把那张纸收起来揣到怀里,将那包银子和玉佩递给了老者。“走吧。”
      不等老者千恩万谢,黑衣男子拎着瘦高个的后衣领,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
      看了一眼老者手中的银子包,二柜咋了咋舌,最终摆了摆手,没敢去抢回来。他可不知道这老王头儿跟方才的男人是什么关系。干他们这行的,常欺负人不假,可也最怕得罪人。

      白展二人被眼前的情形弄得一头雾水。那黑衣男子究竟是个什么来头?
      松开手中的刀剑,二人对视无语了片刻,正巧小二从门口咋了嘴儿往回走,五爷立刻招手。
      小二赶紧奔了过来。“二位爷,您有什么吩咐?”
      五爷问道:“方才你们对面是怎么个意思?”眼瞧着小二方才也看到了那一幕,问题自然没必要遮遮掩掩。
      小二一听,顿时口打唉声:“二位爷要问,小的就跟您说说。不过方才的事儿哪边对哪边错不用小的讲,您二位肯定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其实究竟为了啥小的也不是很清楚,不过一个穷到连祖宗留下来的物件都拿去当了的百姓,能把一个富有半城的员外怎么着。”
      问题回得隐晦,展昭也明白小二小心措词的缘由。要打探那个瘦高个绝非难事,让他好奇的却是那个黑衣男人。“你可认识那黑衣男子?”
      听到这个,小二的眼睛立马亮了起来。“那人小的倒是头一次见,所以肯定不是我们上砚人。”
      没有出言敬重鼓掌喝彩,就单是眼中的神色,已然将小二的心思表露无疑。五爷微微一笑,从钱袋中摸出一块碎银。“结账剩下的你留着买壶酒喝。”说完站起身拎上包袱,朝展昭一歪头,“走吧。”
      放下茶杯,将巨阙起来。左右看了看饭馆内的人,除了闷头吃饭就是窃窃私语,他就知道那个瘦高个儿在本地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了。
      将包袱和刀剑搁到马上,展昭扭头看了当铺一眼:“也不知道那恶霸能不能放过那老者。”
      五爷耸肩,“恶霸”这个称呼倒是用得不错,只是让他们给赶上了,这个霸字多少也该改改了。“这可就不得而知了。这样一出一猛管了闲事,不过是解决一时之难。没准儿就给老头儿带来更大的麻烦。”
      展昭叹了口气:“不知道拎走那个恶霸之后,是个什么结果。不过那男子倒也是行侠仗义,一番好心。”
      五爷显然对展昭的评价不那么赞同。“好心?这五爷倒不觉得。你看他出手救了人,可还不是揣进自己怀里点儿东西?”
      展昭微皱了下眉:“你这老鼠也忒是心窄,总是不拿正眼看人。什么事搁你嘴里,准变味儿。”
      这话也就是从自家猫儿的嘴里说出来,换做旁人,五爷早就立起了眼睛。只不过纵然是展昭的“训责”,五爷依然得为自己伸伸“冤屈”。“你这小猫儿就是心好,太易信人。行走江湖,谁没碰上过骗子?这么多年跟贼匪打交道,啥样的伎俩没见过?有道是人心隔肚皮做事两不知。五爷虽然处处事事心中存疑,可若不是跟你这猫儿贴心实意,也不会呆到把这些话到处去说。”
      不知怎的,听玉堂说完这些话竟有种自己不解人心的愧疚。不自觉地伸手拽了一下玉堂的袖子:“玉堂……”
      见猫儿颇为担心地看着自己,五爷“扑哧”一笑。“傻猫儿,你的说教五爷爱听着呢!”
      在旁人眼中。白玉堂这个人性格乖张,脾气暴躁又爱要尖儿。言语过厉手段太狠,处处事事都显得那么不好相处。即便是跟亲近的朋友兄弟,一个不好也会瞪眼争辩。可展昭却知道,在这些背后,玉堂却从不存贪图什么的心思。
      初见时的争强好胜无理取闹的确让自己很是不喜,可日子久了,便知道这人的嘴虽毒,却是实实在在的好心肠。无论对待何人何事都不虚言伪语。爱既爱恨既恨。这番坦荡可不是人人都能学得来的。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这样的脾气固然得罪人,可也会交下人。若是只会挑剔言语不认真心的,得罪了也就得罪了。相反诚心以待交下的朋友,才比什么都珍贵。
      就像之前气玉堂什么都不管不顾,事事都要冲到前面要强。最后才知道除了性子使然之外,那老鼠也是在心疼自己,为自己扛下他所有能抗下的责任及负担。
      分担久而久之就会成为习惯。担心实则也是同样。谁能说担心不是护人护己的谨慎呢。
      想着这些,展昭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这一次纵然是在人来人往的街上,他也没有挣开玉堂的手掌。心中坦然,又何惧见人。纵然脸面上有些发红,也全当是天热晒的吧。“咱们现在去哪儿?”
      摸着展昭掌心逐渐浅化的疤痕,五爷回道:“先找一家客栈。”
      “不是说要去看望天石?”还说吃过饭就去赏景,这会儿就变了卦。虽然知道玉堂的心眼儿多,可每一次变主意都是有什么打算。
      果然,五爷“嘿嘿”一笑:“那石头块子也跑不了。闲着也是闲着,一会找点儿东西当当,当出钱来明儿五爷请你吃虾。”
      展昭被他这么一弄,也忍不住笑了出来。“那当铺的人虽然没做什么好事,可一会儿你也不要太过。”
      五爷拽过展昭手中的马缰绳,朝自家猫儿挤了下眼睛:“五爷办事儿你还不放心?”
      展昭心里边嘟囔着:“我若放心何至于提醒?”嘴里却什么都没说。至少有自己在,玉堂必然懂得如何收敛。

      挑了家离东面城门不远的店房。虽然地方不大,却干净整洁,显得格外清静。
      在跟店小二闲话时借机打探了一下本地的风土人情,自然也少不了询问哪家势力最大,哪个门口不好惹。当得知那个瘦高个儿姓杜名奂,仅仅是因为家中有钱就横行乡里之后,五爷冷笑着撇了下嘴。这样的货最好对付。
      换了身衣服离开店房,二人一边往当铺的方向走,一边聊着。
      展昭问:“你不是说去当铺当东西?怎么不见拿东西?”
      五爷扭头咧嘴一笑:“怎么?咱们身上的东西还能扔那地方?当铺嘛,自然是解百姓一时贫急了。”说完左右看了几眼,最后在地上拾起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这块石头可不比寻常。别看它灰头土脸的,可是当年女娲补天时掉落在人间的碎片。拿他泡水喝可以长生不老。”
      “噗”被玉堂的行径弄得忍不住笑出声来。展昭立刻明白了自家这只老鼠的坏心眼儿。“你呀,别弄得太过分。”
      五爷哼了一声:“他有本事活当往出卖,就得想到有人砸场子!开当铺的就没几户好人家,这种货就是得有人收拾!”
      微晃了下头,展昭道:“难不成白家没有当铺这门买卖?”
      五爷掂量着手里的石头,把腰板一拔:“五爷只说是没几户好人家,咱家的买卖当然跟他们不一样!更何况三百六十行,少了哪一行也不成市道不是。”
      展昭笑着从玉堂手中拿过那块“女娲神石”,道:“既然这枚石头如此尊贵,总不能就这么拿过去吧?”
      五爷摸了摸下巴,刚巧看到边上有一家玉器铺子。拉了一把展昭的袖子,而后迈步进了铺门。

      当铺的活计不好干,不管得没得罪人,背后一准儿挨骂。可当铺这买卖也赚钱,只要手狠心黑,多少人都是靠着这个发了财。
      进当铺有很多种人。最多的是穷苦的百姓,可这些百姓从来都是最受气的。甭管拿来的东西是什么,拿走的钱永远不值原价的一成。
      当然了,有钱人也来当铺,却多是来搜刮好东西的。即便有几个来当东西的,也不过是手中把玩的腻烦了,或是家有事变等着现钱用。更多的则是那些有钱人家的少爷羔子背着吝啬的老子偷出家中的东西换钱花。这种时候,买卖家就得见风使舵,瞧准了后续的行情再下菜碟。得罪人的事,是他们最不乐意干的。当然,这其中可不包括普通的百姓。
      白展二人进门,高格上的三个人立刻就都站了起来。不用拿出东西,就冲这两位的打扮,便知不是普通人家。往往这样的人进门,不是想买好东西,就是要卖好东西。三人互相瞅了一眼,最后头柜下了台,从边角门出了高格。
      而五爷和展昭则一句话都没说,直接坐到了高格对面的太师椅上,根本没往台前看。
      头柜来到二人面前,拱手一礼:“二位,敢问是买当还是卖当?”
      五爷朝展昭一歪头,展昭立刻从袖筒中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锦盒,而后轻轻地放到茶几上。紧跟着五爷说道:“这盒里的宝贝可是从盘古开天辟地那时候传下来的。你给个价爷听听。”
      那一块石头不是盘古开天之时传下来的?这老鼠……怎么总有那么多明摆着是骗人,却让人挑不出毛病的说词!抬眼见头柜一脸吃惊又很是为难的模样,展昭压下笑音,沉身声道:“若是你拿不了主意,不妨让你们掌柜的出来。”
      头柜一听,立刻像得了圣旨一般。“好好好。我这就去叫我们东家!”送东西进当铺的,谁都把自己的物件说得极好。可好也总有个限度。有市的东西就有价,有来头的东西也好出价。只是听过哪朝哪代哪家贵人使用过的说法,这盘古开天辟地却是头一遭听说。干了这么多年当铺的头柜,真正的好东西他见过不少,谎称的宝贝也没少碰见。能坐到头柜的位置除了好眼力之外,这眼力见儿也是绝少不得的。隐约察觉出这二位来者不善,即便是为求自保,能不用自己出头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喝着三柜倒的茶,五爷右手食指敲打着椅子扶手,一脸的不耐烦。“怎么这么慢?”
      二柜赶紧回答:“请二位稍等,马上就到。马上就到。”高格里面他们低着头看进门的百姓。到了台前,他们也得学会捧着进来的权贵。甭管今天这笔买卖做成做不成,和气生财的道理他们可比谁都懂得。更何况这二位一进门二话没说就坐下来摆了谱,身边又都带着家伙事儿。晌午刚跟杜员外那儿沾了一档子事儿,这会儿可谁都不敢惹了。
      二柜的话音刚刚落地,后角门帘笼一挑,走进来一个五十来岁的胖老头儿。虽然没学过相面,但这么多年来见过的好人歹人多了,自然就能从目光神态中分辨出一二。别看这位当铺的东家满面红光露着笑模样,却能从眼角眉梢看出尖利二字。是善是恶暂且不评,这个人该不是个待人和善的主儿。只这第一印象,就让五爷下了狠敲他一笔的心。“你就是这儿的掌柜的?”
      打量了一下端坐在圈椅上的二人,掌柜的赶紧上前点头:“听头柜说二位公子拿来了一件了不得的宝贝。不知可否给老夫一观?”
      闻言五爷也紧跟着沉了脸。“想看不难,拿过来当自然就得给你们看。不过爷得先问问你能不能收。若是不能收,爷可不乐意把这上古传下来的宝贝亮出来便宜你们。”
      这话不用细琢磨味儿就不对。进当铺先验货那可是规矩,自己也不是求谁进门,这句可气倒还给了对方口舌了。此时掌柜的心里已经有了谱。这二位如果不是来闹事儿的,就是没准儿就是宫里有人盗出了东西,否则没见过这么矫情的。“既然公子这么说,可否先把这是什么宝贝跟老夫说上一二?否则旁的也不好说。”
      拿话绕人那可是五爷的看家本领,更何况这些说词在拾起石头那会儿就已经想好了。“方才我也跟你们头柜说了。这盒子里装的是盘古开天辟地时留下的宝贝,当初女娲补天时神石的碎片。你说能值多少银子?”
      一听这话就是十足的胡扯。可入他这种买卖家,这样的阵势也不是没见过。因此脸上笑容虽然有些僵硬,却还是没露出不快。“这么珍贵的宝贝,我们可不好给价。不如公子给老夫开个价?若是能收得起,我们自然乐得替公子看管几日宝贝。可若是老夫能力之外……”
      五爷把手一摆,抬手拿起那个盒子。“打开自己看看,爷们也不是来抢的。若不是急需用钱,这么好的宝贝能拿你们这儿来当?”
      接过锦盒,掌柜的手都有些哆嗦。倒不是真相信了五爷说的什么上古神石。而是这么一来,自己是非打开不可了。当然了,若真是件好东西收了也就收了,无非是钱多一点儿,若是个根本不值钱的玉碎翠边,就少不了得赔上一笔了。
      只可惜任这掌柜的怎么猜,也没想到五爷这锦盒当中装的,只是路边再普通不过的一块石头块子。别说没有一丁点儿通透圆润之感,就连几日前下雨后沾的泥渍都没有被擦掉。再大的功底见到这样的情形也难喜怒不形于色。掌柜的立时脸面一黑,刚想开口质问,就见五爷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把锃亮的镖在手中掂量着。心头猛地颤了两下,忍了几忍还是露出了笑模样。“公子这宝贝果然是天下独此一份!只是过于贵重,老夫这店小钱薄,怕是收不起。还请二位另选别出。”
      “啪!”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震落在地,顿时碎了好几片。将手中的镖往放在唇边吹了吹刃,五爷冷笑着看向掌柜的:“看了爷拿来的宝贝才说收不起?收不起你打开盒子干嘛?刚才爷可都跟你说了,看不难,可得你们能收才成!”
      “可你这哪儿是什么上古的神石,分明是路边的石头疙瘩!”一旁的三柜心里头有气。晌午被杜员外和那王老头搅和得满头包。临了打发那黑衣男人的钱还得从自己的工钱里扣。这会儿又整了这么一出,他也实在是有火。
      五爷等的就是这句话。听三柜说完,立刻抬手就是一巴掌。虽说收敛了力气,却还是让对方脸上顿时红肿了起来。“你们这意思就是质疑爷拿来的宝贝是假的了?收不起说收不起的,诋毁爷们可不行!”
      掌柜的是真想发火,可面前这两位,虽然有一位依然端坐在一旁不言不语,却浑身都透着威严。更别提站起来这位白衣男子,眼眉一立,完全就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面生如此,一看就知道是过路之人。别说现在铺子里的人没法子出去保管,即便是去了,怕是也于事无补。末了还挡不住有心人的报复。思来想去也不过是为了几个钱,万一惹急了这俩人再抽出腰间的家伙事儿,砸了店里的物件那就真是赔大发了。“这位公子,您别气。我们这活计是新来的,眼力不当,瞧不出您这是真正的好宝贝。您也不值当跟个俗人一般见识。既然您看得起我们,老夫自然是得收下。可这样的宝贝小店还真没收过。您还是给开个价为好。”
      这样的事儿五爷实则也没干过几回。而且自打跟展昭相识相爱到如今,自家那向来礼法为先的猫儿哪能允许自己如此蛮横。所以今儿有展昭同谋,五爷的底气也就格外的足壮,耍得便格外尽兴。掂量了一下,伸出两个手指:“两千两!”
      头柜一厅,立刻吐了下舌头。看来自己这麽多年站在当铺的头柜全都白搭,这石头疙瘩当两千两的事儿今儿个这才碰见。敢情那些秦砖汉瓦还不如这“盘古开天辟地之时留下的宝贝”。可说得也是,这些山石尘土,还不真就是于天地同生同岁?
      掌柜的则被五爷的要价噎得一伸脖子。“您这……”
      五爷立刻瞪眼,一抖手腕子,镖直接从掌柜的耳边飞过,直接钉在了后面的格子窗上。“怎么?是想说没钱?”
      火气再一次被惧怕压了下来。“您这是哪儿的话。钱自然是有的,可一时间也真拿不出那么多现钱。何况您这宝贝实在是过于贵重。若是活当,我们保管着也心中打怵。万一丢了就是拿命顶也不值那个数不是?您若是死当,我们也难找买主。不如这样,您二位急需用钱,我们相识一场,又有幸见了这样的好宝贝。买卖不成仁义在,老夫备下两百两银子当作见面礼,不知二位公子以为如何?”说完赶紧朝头回一努嘴,示意他赶紧去拿钱。
      五爷还想再要说,展昭此时轻咳了一声。这般胡闹也依然够了,如此手段已与坑蒙强取无异。若不是亲眼见到这当铺里做买卖不地道,把未到期的活当拿出去卖人,他也绝不会允许玉堂这般撒野。
      正玩得心中大快却被猫儿拦了兴致,五爷撇了下嘴,也知道差不多该收手了。反正也就是为了坑钱而来,二百两也够给那老者出气了。

      揣着两百两银子,展昭苦笑着拿出那个依旧装着石头的锦盒。“这好宝贝你打算作何处置?”
      乐呵呵地接过盒子,五爷咋着舌头感叹道:“不如把这个宝贝留着,将来万一哪一天没钱了,也能派上用场。”
      皱着眉瞪了他一眼,展昭又重新将盒子夺回手中:“胡说八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五爷也不抬杠,扭着头继续笑得开怀:“怎么,觉得五爷方才那副地痞恶霸的嘴脸不好看?”
      展昭不置可否,只是耸了下肩膀。说实话,这样的锦毛鼠展昭也不是头一遭见。只说自己的“理”全然不顾旁人的心情,倒是符合了自己对他的第一印象。方才那一幕的确有些过头,可或许是知道玉堂的用意,也深知自家老鼠的为人。所以那“地痞恶霸”四个字倒是不至于。只是也不怎么好看就是了。
      五爷继续道:“那些货就是欠收拾。五爷这只是给他们一点儿小小的教训。”
      “反正无论办什么事儿,你总有说词就是了。这银两你打算如何处置?”总之这笔讹来的钱展爷是不会拿来自己花的。
      “这还不容易,一会儿敲碎了它。瞧见哪家门口不富裕,就丢几两进去。如何?”
      展昭点头:“就这么办了。”抬头看了一眼天,已经时辰不早了,想必出城上山观景是没有希望了。
      抬头看了看日头,盘算了一下时辰,五爷扭头对展昭说道:“猫儿,咱们现在就回客栈去歇息。晚上好起来散财。然后直接就奔观塘峡,如何?”
      “看日出?”展昭疑问。
      五爷点头:“难得来一次,若不把上好的景致都看个遍,下一次来还指不定得等到什么时候呢。”
      “既然如此就赶紧找个地方敲碎银子。客栈里可不好做这活计。”
      “猫儿放心,有御龙在手,就是切成薄片都不在话下。何况五爷的手劲儿可不赖,这一点你不是最清楚?”目光中带着一丝调笑。五爷伸手抓住猫儿的手腕,又快又准地掐住了展昭手上的穴位。
      胳膊一麻,展昭顿时缩了下脖子。“胡闹些什么!既然有劲儿,你就拿拳头碎银算了!”也免得动不动就来祸害自己!
      五爷“扑哧”一乐:“我说猫儿,就是想让五爷泄泄劲儿,这两百两银子也不够数啊?”
      展昭狠狠地白了玉堂一眼:“无聊。”

      散财之后的心情舒畅得很,虽然白天干的事儿不怎么光彩,但展昭不得不承认,已经多少年没有这么随心所欲过了。借着月色看向玉堂的表情,脸上的笑容竟让展昭也忍不住跟着微笑了起来。不记得究竟有多久没有过这种肆无忌惮地生活,仔细想想,就好像昨日还在提剑巡街,期望那些恶徒能知法守礼。许是夜深时本该做梦,展昭此刻就有些恍惚的感觉。
      其实早就知道离开了官场,对玉堂来说就是种解脱。而对自己来言,又何尝不是呢?不过是割舍不下的东西太多,而自己偏偏又没有玉堂的“硬心肠”。
      见猫儿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自己,五爷脸上的笑容便更加灿烂。可片刻之后觉察到展昭的心神不知道游思到了哪里,乐模样立刻就消去了大半。“猫儿,你看着五爷笑呵呵地发呆,可是想着昨夜……不对,是前夜的恩爱了?”调笑的话,却有一丝担心一点埋怨的腔调。能让这傻猫陷入沉思的,绝对不是乐呵事儿。
      甭管神游去了什么地方,玉堂都能把自己带回来。只是最不喜调笑的依然不能因为这些而变得欣赏,因此白了那老鼠一眼之后,立刻把目光投向了旁的地方。这样的话题,展爷才懒得搭茬。
      靠近展昭搂住猫儿的肩膀,徒步出城深夜上山这也不是头一遭。不过之前多是夜半暗探山寨贼窝,而这一回却是为了看初升的太阳。目的不同心情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夏日的薄衣挡不住夜寒,更挡不住爱人身上的温度。“你说明儿早上那些人打开家门发现了银两,得有什么反应?”
      下意识地往玉堂身上靠了靠,展昭想到这个话题,不免笑了出来。“说不定那些百姓会以为是何妨神圣显灵呢。”
      歪过脖子将头顶搁在展昭的颈窝,眼望着夜空,五爷咋舌道:“不然你以为呢?爷的小猫儿就是菩萨心肠。你呀,说不定就是哪路神仙转世,让五爷给逮了个正着。”
      自然而然地往肩头加了些持力,展昭抬手轻轻地敲了一下玉堂的额头。“我若是哪路神仙,非把你这耗子精镇在塔下,免得老是出馊主意祸害人!”
      抬胳膊抓住展昭正欲落下的手,五爷仰头,张嘴就在猫儿的脖子上来了一口。清脆的吻在深夜五人的山路上格外响亮。从颈边亲到颈后再回到喉前,热度来得突然,却又在深夜当中显得那么温暖身心。
      吻响一个接着一个,直到发觉玉堂根本没有停止的意思,展昭不得已伸手推了五爷一下:“玉堂!”
      意犹未尽地抬起头,正瞧见自家猫儿那双带着明显的责怪,却又难掩深情的目光。笑着在爱人的鼻尖儿亲了一口,之后五爷长长地呼了口气。“放心吧,最不济也得找个山洞。五爷可舍不得让你在这露天地里受罪。”
      这老鼠的脑袋里怎么老是装着这些不正经的心思!“白玉堂!你若不想跟我去看日出就不用勉强!”
      五爷呲牙一笑:“跟你这小猫儿在一起,别说看日出,就是下油锅五爷都一万个乐意。不过比起这个,高床软枕也不错啊!”
      攥紧拳头砸向那老鼠的肩头。展昭愤愤道:“你自己回去高床软枕吧!展爷不奉陪了!”说完推开五爷,大踏步顺山路朝高处走去。
      五爷紧随其后,赶了好几步才拉住展昭的腕子。“做什么急眼啊!”
      可真是拿这老鼠没有法子。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展昭道:“罢了。要真让你哪一天不胡扯,那太阳还不得打西边出来。”
      “一板一眼过日子是一天,乐乐呵呵过日子也是一天。干嘛不让自己痛快了。对了猫儿,这当铺是受了教训,可姓杜的那罪魁祸首还没发落。不知道对这个混账东西猫大人打算做何处置?”
      “那就得等下山之后在城里打听打听了。不过依我之见,那黑衣男子定不会轻饶了他。只怕他会把气都发在那位老者身上。”
      “这倒不用过于担心。即便他想要报复,也得等些日子,这种货都惜己得很。不然就这样。若他找那老头儿麻烦,咱们就断了他在本地的霸根。若是没再滋事,就小惩一番。像他那种货,好对付着呢。”
      展昭一笑,一点儿也没有阻拦的意思。既答应了二人并肩再走江湖,就得走走江湖人的路子。也不是说江湖人就得不遵法理,而是有时候对付这种礼法够不着也不好管的事情时,江湖人的手段就要简单干脆地多。只要不伤天害理草菅人命,适当的惩罚也无不可。“何谓‘小惩’?”
      五爷眼珠子转了转,而后耸了下肩膀:“那就得看他最心疼啥了。反正也是后话,先不说这些影响赏景的兴致。”

      二人爬到崖顶的时候,天色微微开始发白,正好是准备看日出的最佳时辰。
      离悬崖边越近,崖下吹上来的冷风就越是强劲。已是深夏的时节,站在此地却能感觉到一股透骨的湿寒。展昭下意识地缩了下脖子,随手就觉得后背一暖,自己被玉堂护在了怀中。扭头看着身后的树林,在深灰色的天幕之下,显得更加漆黑深邃。看着看着,不知为何心头有些压抑。“果然是高处不胜寒。”
      蹭了蹭猫儿的脸颊,五爷道:“你这小猫儿就是多感慨。有五爷在,多高也不能让你冻到。”
      握着玉堂的手腕,展昭微微一笑:“可我也不愿意让你冻到。”
      听出展昭意有所指,五爷略微皱了下眉头,而后轻轻地在爱人耳下点了一吻:“那今后五爷多穿点儿衣服就是了。再不行就找一件刀枪不入的软甲穿上。”
      玉堂这么一说,展昭突然想起一件事:“不知道贺建中身上那件金丝甲如今在谁的手上。”
      岷凉一役实在是麻烦事太多,而且大破天柱山之后展昭又重伤在身,因此那些搜缴物品的事儿他就没有参合,一切都交给了智化。而后回到开封府紧跟着就奔了七星岛,哪儿还能把一件软甲放在心里。若不是方才这句“刀枪不入”,怕是多少年后展昭也想不起来。
      “那玩意儿要是真被缴了,量太原的守备也没那么大胆量私吞。那么好的玩意儿要是被封进了国库,我就不信智大哥不提。依我看十有八九是被哪个贼顺手给偷走了。”
      展昭叹了口气:“三种宝甲可都是前年难遇的宝物,若是落到贼人手里,实在是天大的憾事。”
      五爷却不以为然:“被塞进皇宫内院接土也好不到哪里去。我看还不如落在那个贼人手上,咱们还能有得到手的机会。”
      展昭微微一笑,抬手指向远处的天空。“快出来了。”
      随着光线一点点扩散,眼前原本模糊的景物开始逐渐清晰。停止了对话,风声和崖下的涛声便越发的明显。仔细聆听,甚至让人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
      两个人一点点向前迈步,在离崖边还有十丈左右的时候展昭止住了脚步。风开始逐渐减弱,寒意却没有丝毫褪去儿的迹象。许是远处尚有夜雾,再怎么努力也看不清对岸的悬崖。从自己所站的地方看去,十丈之外既是黑不见底的峡谷。即便知道百丈之下是怒涛汹涌的江水,可在此时的眼中,下面的一切依然被黑暗所笼罩,除了江水的吼声,什么都看不见。
      “猫儿你看,边上那个应该就是望天石了!”五爷提高了声音。
      展昭扭头向左看去,的确看到一块似人蹲在地上望天的黑影。方才光线不足时完全融入黑暗当中,这会儿才逐渐显现了出来。“的确很像。就是不知道它看的方向有些什么。”说着,将目光挪向对面,太阳的光芒被峡谷上笼罩的雾气遮挡,却只是被晕开扩散,显得格外柔和。
      天空与峡谷之间似乎没有界限,由黑到白当中,对岸的一切都显得模模糊糊。“不知道离对面有多远。”展昭小声说着。
      五爷答音:“听四哥说,他当年游过去的地方足有五百来丈,就这还不是最宽的所在。我估计也没法量。往那望天石那边走走,听说那地方经常有人过来赏景,所以该有卖吃喝的地方。”

      看着不远的距离,真的走起来却耗费了不少功夫。等二人边看日出边走到望天石附近,天色已然大亮。
      抬头瞧了一眼近在眼前的望天石,展昭感叹:“离得近了倒什么模样都看不出来了。”
      “所以说方才咱们上来的地方定是观石的最好所在。不过现在看不看得到模样不要紧,不用饿肚子赶回城里再吃东西才重要。”说罢拉着展昭就往巨石下的一个竹舍走去。
      竹舍不大,舍外搭的竹棚却不小。棚边的竹竿上挑着幌子,不用问就知道是家买卖。而且已经瞧见了炊烟。
      迈步进到棚中,找了处座位。五爷大声咳了一下。
      听到有声音,掌柜的赶紧从里屋走了出来。见竹棚里坐着两位衣着相貌不俗的大爷,赶紧上前用袖子直接去擦桌面。“二位爷来得可真早!想不是看日出的吧?”
      五爷问道:“你们这里可卖吃喝?”
      掌柜的赶紧回答:“正是!正是!不过小人的买卖小。除了清粥咸菜之外,就只有馒头包子。不知道二位爷吃得惯不。”
      展昭微笑着道:“那就给我们来两碗粥,两碟小菜,再加两屉包子。”
      “好嘞!二位爷慢等,我这就先给您泡壶新茶!”说罢扭过身,朝棚内的屋子喊了一嗓子:“家里的,整两屉包子!快着点!”
      待掌柜的把茶壶茶碗端到桌上,五爷笑道:“我说掌柜的,你这买卖开得好啊。”
      掌柜的也跟着笑了:“不瞒您说,打我爷爷那辈儿我们家就在这儿做这份买卖了。”
      “这么说到这儿吃喝的人还不少?”虽说眼前的景致甚是壮观,可此地终究没什么古迹,更没有有道观禅林,光是为了赏景的人该不会有多少才对。
      掌柜的回道:“嗨!哪儿有多少人啊。不过好歹也是一份家业。我爷爷叮嘱我爹不能扔了这块儿地方,我爹死前又叮嘱我。一辈儿一辈儿这么传下来的,哪儿能舍得。好在这山上的山产不少,我又会些狩猎的本领,养家糊口还不在话下。哪儿还不是活着,自己个儿乐呵就成呗。”
      “自食其力,自然心怀坦荡。掌柜的一看便是懂得惜福之人。”听完掌柜的话,展昭颇为赞许地点了点头。知足常乐便是安生之道。贪似猛虎欲藏刀,若是人人都懂得惜福,知道如何珍惜当下,又哪儿来的贪官污吏,又何来的亲仇邻恨呢。
      听到夸奖,掌柜的立马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像我们这样的人也没啥抱负,也就过一天是一天。”
      此时竹帘一挑,从竹舍里走出一位妇人。脸上未施粉黛,透着干净清爽。将手中的托盘放到白展二人面前的桌上,女子笑道:“二位客官来得早,那包子是刚包得的,还得蒸上一会儿。夜里上的山林子里雾重,我们儿这儿崖下就是江水,潮气也浓。这是姜汤,趁热喝驱驱寒气。”
      碗里的汤清澈发黄,见不到姜片也没有其他的东西。提鼻子一闻,一股暖气扑脸,鼻息间皆是姜辣之气。展昭拱手一礼,听方才掌柜的所言,这名妇人是何人也就不用多问了。“多谢老板娘。”
      老板娘拿起托盘,笑着往后倒退了一步,站到了自家男人身后。“二位这也是来得巧了。若不是我当家的早上才从崖下捞鱼回来,我也不会备下姜汤。”说完拽了一下相公的袖子,低声道:“你快去把里屋那碗汤喝了。外面我来收拾。”
      掌柜的脸面微微一红,朝白展二人笑了笑,而后进了竹舍。而老板那娘也没再多言,拿起抹布擦起了棚内的桌椅。
      喝了口姜汤,顿时五脏六腑都觉得暖和了不少。见猫儿半眯起眼睛看向远处,五爷忍不住拉近椅子,低声耳语:“猫儿,可是见人家两口子恩爱,就想起咱们俩了?”
      展昭白了他一眼:“坐回去!”
      五爷撇了下嘴:“五爷觉得冷,这么坐暖和不行?”
      展昭无奈:“胡搅蛮缠!懒得理你!”
      五爷笑了。顺着展昭的目光也看向远方,不禁叹了口气:“可惜今天有雾,要是个清爽天,隔岸观峡定是另一番壮景。”
      正在擦抹桌案的老板娘听完五爷的话,笑了出来:“这位客官,说道这个您怕是要日日失望了。从我们这儿看过去,对岸永远都被罩在雾里。听老人们说对面是神仙登天的地方,凡人百姓是看不见的。”
      对这等鬼神之说白展二人自然不信。五爷笑问:“若这么说,你们也没看过雾散的时候?”
      老板娘点头:“正是。”
      五爷心觉好笑。浓雾散与不散且在两说,什么神仙登天的地方便是无稽之谈了。“要是你们哪一日看到了对岸,岂不就能知道登天的所在了?”
      听出对方的不信,老板娘也没介意,而是边继续着手中的活计,边道:“老人们倒是有这么说过,是真是假谁知道呢。”
      反正也是无聊,五爷随后便问:“哦?还真有这样的传说?”
      此时掌柜的从里屋走了出来,同时用托盘端出了两碗粥和两碟小菜。“啥地方还没有个故事能说来听听。若是二位乐意听,反正现在也没事儿,说说也无妨。”
      “二位瞧见这望天石了吧?听老人们说,以前在上砚城里住着两兄弟,自从父母去世之后,当哥哥的就每日寻仙觅道。一门心思就想成仙。为了这个花光了祖上留下来的所有积蓄。他弟弟几次劝大哥不要鬼迷心窍,可他大哥就是不听。最后居然开始不吃不喝。弟弟又气又疼,实在是不忍心再看兄长这么下去。就跑到观塘峡的崖边放声的大哭。这时候从悬崖对面画过来一道虹桥,从上面来了一个神仙,对他说你留一封书信给你兄长。告诉他你已得道成仙,他要是想跟随,就在崖边守着。何时能从这边看到对岸,就会有龙神借他升天。”
      听掌柜的讲到这里,五爷忍不住插言:“就是说这块石头便是那一心想要成仙的哥哥了?”
      掌柜的点头:“所以您瞧,他都等成石头了也没见到对岸有雾散的时候,我们这些人又哪儿有机会见到。传说那弟弟升天的那天正好是十七,所以每个月十七那天都会有不少人上山来看看。”
      五爷一笑:“看神仙?”
      掌柜的摇头:“看彩霞。从天上一直落到对面的雾中,的确很像一道虹桥。”
      展昭好奇:“这么说你看过?”
      掌柜的点头:“看过。不过打我记事开始,活到今天已经三十七了,一共才看过八回。倒是每一次都是十七那天。对了,明儿就是十七。人们都说能看到龙霞岭上的彩霞大吉,如果二位没事儿,不妨明日再来碰碰运气。”
      甭管这吉利是真是假,单单是为了赏个别处没有的景致也好。扭头看向展昭,五爷咧开嘴角:“猫儿,怎么样?明儿个再来一趟?”
      “倒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只是来回一趟好几个时辰……”
      不等展昭把话说完,五爷立刻摆手:“那就干脆住在山上,明儿个掌灯前再下山呗。”
      展昭皱眉:“难不成去住露天地?”
      五爷摇头:“上山的时候我在半山腰看到一处宅院。若是庙宇咱们借住一宿,要是人家咱们也不少给钱。不是比往返折腾来得好?至少有瓦遮头。”
      展昭还没表态,掌柜的儿赶紧摇了头:“二位可千万不能去那地方!”
      二人诧异,一头扭头疑问:“为何?”
      掌柜的此时满脸惊恐:“那宅子闹鬼!”
      “闹鬼?”听到这个说辞,五爷顿时大笑了起来:“那正好!五爷可是捉鬼的行家,倒要看看这鬼是何来历!猫大仙意下如何?”
      玉堂这人就是不能将,人家越说东,他就偏往西。既然兴致已经被勾起来了,自己说“不”,也定没有效果。因此展昭点了点头,自然也没忘狠狠地瞪了那乱叫称呼的耗子精一眼。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3章 第四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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