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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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下
低矮的橱窗里陈列着新鲜的面包，烘烤得恰到好处，发黄微焦的边缘散发出焦香的气味。类圆弧状的表面洒满了黑色和白色的芝麻，像胡乱摆布的棋子，忤逆着规整的棋盘，但却有一种别样的不规则美，有的头上俏皮地顶着由下至上渐次缩小的螺旋形、最后收拢为一个尖顶的奶油。
一只只形态各异的餐点里鼓胀着的肚腹里填充着密布细小孔洞的发酵焙烤好的面粉，淀粉的甜香和添加的食物油的增色加剧了对视觉和嗅觉的冲击。整个店铺都弥漫着这种让人放松的美好的香味，应合了人类最原始欲望之一的食欲的味道总是能抚慰人的身心，前提是这种味道没有过于浓郁，过犹不及地引起让人焦躁的强烈的食欲，反而让神经绷紧。
但是，这种对普通人而言使人身心舒坦的气息对一个精神不稳的哨兵而言，只能是一种巨大的折磨，鼻腔口腔里都充斥着那种甜香，每种调味料的气味都无限放大，不用去特别嗅闻都能下意识地如同反射般在头脑中映射出它们的名字。
这种强烈的香味是另一种形式的数据流，正折磨着觉醒者脆弱的神经，越是强大的哨兵越是容易被无处不在的气流夺走感官和注意力，这种可怕的信息流像是狂潮一样揪紧了五感，无处可逃。
轻轻夹起惯常食用的糕点，心理年龄已经处在对尝试新鲜样式充满倦怠的利威尔只愿购买已经习惯了的而且还不赖的式样。
早就习惯了无时无刻不萦绕周围的气息数据流的利威尔在挑好糕点后立即离开了那可怕的橱柜，即使暖黄的灯光和轻柔的音乐在利用着心理学的小戏码宣示着它的温和如温水煮青蛙式的诱惑意味。
那些明亮的光束、诱人的香气、澄黄的色泽、蓬松的触感以及舒缓的音乐对他而言只不过是缓慢地割着肉的小刀子，不但没有吸引力反而带来一种憎恶感。哨兵的超乎常人的能力是用这种常人无法承受的压力和代价换来的，等价交换原理无论何时何处都乐意应验自身的能力和昭示自己的存在。
利威尔买了早餐后心思还在抛锚，鬼使神差地走到艾伦身旁的桌子旁就餐。他不喜欢一边吃早餐一边赶路，那种食物碎屑掉一地的感觉很糟。
他落座后才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坐在这里，但是他已经感觉到那双富有光泽的大眼睛正在注视着自己，带着点好奇的神色。
要是平时的话，说不定利威尔还会乘势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然后离开，但是今天不行，得马上把早餐解决然后继续赶路。
可是已经太晚了。艾伦三两口把手中最后一点面包吃完后吞下去，然后坐到利威尔面前，带着点忐忑的神色，“请问……你是利威尔先生吗？”
利威尔暂时没理他，先把口中的面包咀嚼吞下去后才慢慢地开口，其实内心已经完全被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小鬼占据了心神，“……有什么事吗？”
“那个，”艾伦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无意识地捏了捏眼前的咖啡杯的耳朵，白皙的手指很快就微微发红，因为刚泡好的咖啡还非常烫，滚滚的白色气浪在斜上方翻腾着，“我一直很敬仰您，而且看过不少您的资料，所以认得您……”
年纪看起来真小啊，最多17岁的光景。
还处在一个会随便把看来的经过处理的资料全盘接受信以为真，并把里面所描述的那个高大全的人物当做偶像的年纪。
如果他真正认识利威尔，大概就不会这么想了吧，所谓的哨兵最强，目前正处在严重的精神危机中，如果没有定期的心理治疗和药物压制，那松动不稳的精神壁垒随时都有可能土崩瓦解，破碎得连相对完整的瓦砖都不剩。
利威尔的目光在看到艾伦桌上被撕开的两包空糖包后，锁定在唇角还没有擦干净的一点白色上。那点面包屑还没有擦干净，牢牢地粘在男孩的嘴角，随着说话间的动作以及言语的吐露而微微变化着的唇角纹路在视野里摇晃，显得更显眼了。
捻着想要伸出去将那块碍眼的面包屑拂拭去的手指，他不急不慢地撕开糖包往苦咖啡里放糖，不知为什么他今天想试试加入白糖，平时一般都只喝苦咖啡，“所以？”
眼前这个衣着不整的臭小鬼开始紧张起来了，连话都说不整齐了，碧绿的眼眸垂下，目光不由自主地游移着，似乎想要躲避到什么看不见的地方去，脸微微涨红，“所、所以想要认识一下您，类似这样……”
但是利威尔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的嘴角没有离开。艾伦有点尴尬地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随即意识到这个举动不太礼貌，于是带着更红的脸露出一副想要离开的神色，“对不起，打扰了您，希、希望没有引发您用餐的不快情绪……”
放下袖子后，那点面包屑不见了。
不知为什么感到几分遗憾的利威尔移开目光，他刚想出言告诉他那点后天白斑的存在。不再让这个已经自乱阵脚了的臭小鬼变得更加慌乱。他注视着被搅拌着的咖啡，然后喝了一口，果然甜得有点发腻，但是偶尔尝试一下也并非坏事，“没关系，你确定不会迟到吗？还有，到底想跟我说什么，想清楚再说。”
今天注定要迟到了。
利威尔不动声色地看了看腕表，但是心底全然没有懊悔。偶尔遇到这样的事心情也还不错。
不过，总觉得对面那个小鬼身上传来一股好闻的味道，很轻微，但是还是被哨兵超乎常人的嗅觉捕捉到了。
是什么味道呢。利威尔将勺子轻轻地搅拌着散发着热腾腾的白雾的咖啡，糖粒随着泛起波纹的深褐色液体和白色的瓷勺一起轻轻敲击着杯壁，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像是春日阳光下在清晨的柔光里发出干燥暖香的被褥，又像是幼年时隔着透明的橱窗在色彩斑斓缤纷的灯光下反射着迷惑五感的糖果，似乎这个一层玻璃都能够嗅闻到甜腻的香味。也许具体形态各异类似的这种味道会伴随着人的一生，烙下一种幻觉，似乎这就是美好的气味的代名词。
只能有一个答案了。
那是从一个已经觉醒了的向导身上传来的很轻微的气味，被压抑得相当好。
“没所谓的，”艾伦的脸上带着点青少年特有的俏皮的不以为然的神色，“第一节课无聊透顶，逃掉也无所谓。”
大概是家里人对此抱着无关紧要的宠溺念头，看来还是一个有点不知好歹的小鬼向导，味道不是很明显但是近距离还是能够辨别得出来。利威尔低下头在心底给眼前的少年添加了一个新标签。
之后艾伦终于摆脱了突如其来的口吃，顺畅地与利威尔交谈了一番后愉快地交换了联系方式，然后心情很好一般地离开了。
在他起身离开的那一刹那，利威尔仿佛感觉到什么一般，抬起头来看向那背影。
能力越强、感知力越出众的哨兵精神便越濒于难于控制的境地，年纪越大越容易处在崩溃的边缘。他们非常容易被奇怪的吸引走注意力，因为五感过于发达，但是大脑处理信息的能力远没有强到可以将接受的信息全部处理掉的地步。
比方说利威尔，前几次出征的时候，便曾被风吹动的沙石、指腹摩擦扳机的触感、树梢随着鸟儿的啄咬而微微颤动的叶子以及同行因为紧张而明显粗重短促的呼吸而夺走了注意力，虽然只有短暂的片刻，但足以让出征事倍功半甚至功亏一篑。
但是，当艾伦离开的时候，利威尔仿佛感觉到他身周流动的空气仿佛在漫长冬日凝结的厚厚冰层般流动的水，正随着初春和煦的日光而从那表面裂开的缝隙中吸取着暖意，随着艾伦身影的离开，他四周小小的漩涡裹挟着寒气和轻微的柔暖，带走了方前宁和清净的感受。
宛如冬日静雪融化般的感触，随着脚步声的远去和推门的声响离开了，世界重归嘈杂和烦闷。
这个臭小鬼，自以为是地偷偷做了手脚啊。
利威尔把杯中的咖啡喝完，苦涩然而甜腻的滋味充满口腔，暂时让那五感暴露在嘈杂的信息流中的躁动不安感被压抑下来，他快速用完早餐，站起身，推开被冷气熏得发寒的玻璃门，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反正时间也很晚了，到达目的地后很快又要回来，不如干脆不去。更何况今天没有比较重要的任务，甚至大多数是一些无关痛痒的文书工作。
想到家里堆积如山的文书工作，利威尔感到一阵头疼。
强迫症发作的他总是想要一口气把那些白纸黑字的文书工作解决掉，但总是落得个凌晨都无法交差的结局，每天只能睡两三个小时的他基本是要靠一杯接一杯的黑咖啡度日。
大脑的疲惫让松动的精神屏障摇摇欲坠，没有贴身照顾的向导的他，无法发挥出自己最强水平，所以战场上的越来越少，这些本来不应该他做的工作却越来越多，直至几乎压垮他。
说是哨兵最强，但不过就是个可怜的薪水微薄工作惊人的普通工人。
……但这或多或少也比直接找个向导就这样绑定彼此后□□生孩子要强吧。
利威尔这么想着，加快了脚步。就算要接到埃尔文的咆哮也无所谓，今天总归要休息一下，就让那假发的发际线再前移一点也罢。
他又想到那个还在读高中的向导小鬼。他是第一次遇见一个侵入他思维而不被他发现的向导。而且这个明显还没成熟的向导还未成年，看着也就15、6岁的光景。
不知何时将思维触丝伸向他的大脑，将他的疲惫偷偷清扫干净又不露一点声色的，名叫艾伦的男孩。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01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