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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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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启一边听着那婢女陈述,一边仔细观察刘莹等人脸色。只见刘莹面色发白,嘴唇颤抖,刘婧闭了眼睛泪如雨下,刘姈缩成一团,身子抖个不停。而那其余的宫人则一个个伏地不语,只拼命叩头……
想必,这次他听得是真话了。
王娡听着那婢女的话时,心头只恨不得根本没生过刘姈,或是在一生下刘姈之时,便亲手将她掐死:这个蠢货,这个该死的蠢货,她如此辛苦才从良人熬到了美人,可这个蠢货却让她所有的辛苦,悉数付之东流!更可怕的是,只恐她此次她将要失去的不只是美人之位,还有圣心啊!
更可怕的是,陈阿娇明明从前很爱缠着彘儿,可是如今大半年来,她再未踏足过临华殿!这,这要如何她才能挽回圣心啊!
若现在有人告诉王娡,登时杀死刘姈,这一切便能倒带重来,她会毫不犹豫立刻掐死她。可惜没有!王娡心惊胆战地偷偷看向刘启。
只见刘启听完了那话,问刘姈道:“那婢女可有说谎?”
刘姈浑身一颤:“我……我……”
“那婢女可有说谎?!”刘启再问了一遍。
“我只是一时心急口快,我不是故意的啊……”刘姈吓坏了,慌忙将自己抱的更紧。
王娡心头一紧,只恨不得自己再也听不到,看不到来的好!
因为下一刻,刘启身上涌现出的气势让王娡险些觉得自己难逃一死--
“你是天之娇女?不错,你是天之骄女。”刘启冷笑,“可是,若我大汉除娇娇外,再无宗室女可以和亲,我却愿用你去换娇娇平安。”
刘姈巨震:“父皇……”
“父皇?”刘启冷笑,“我当不起你这句父皇,免了吧!天之骄女?哼,胡言乱语!国策不懂你也敢满口胡言!?”
他转身离去,只抛下轻飘飘一句话:“你们四个,且跪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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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提王娡母女并着其心腹一干人等跪在那上林苑中后,王皃姁等人是如何‘无意’成群结队,不小心经过了好几次细细打量那羞愧欲死的王娡母女。
只说陈阿娇离开了上林苑,便选了人少的地方走。雯音是个乖巧懂事的,见她如此做派,也不多问,只小心的避开了人,两人一起到了那神仙宫后的林子里头去。
等到了这里,陈阿娇放将手放下来,哪里还有半点儿泪痕?
她优哉游哉地盘算着,那刘彘到底需要多久才会自投罗网来找她问剩余两策的意思。等盘算的差不多了,这才找了个地方一坐,闭了眼睛,便看起脑海中那些书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听到雯音言:“翁主,快申时了。”
陈阿娇睁开眼:“快半个时辰了?那阿母她们应当是找来了。”
她伸手揉着自己的眼睛,揉到通红,方住了手。雯音学着她的样子,也逼出了些泪来,两主仆便抱作一团,哭了起来。
刘嫖同刘启寻来时,便见着这幅景象--
夕阳下,两个小姑抱成一团,哭的十分伤心。陈阿娇的衣衫都染上了泥土……
刘嫖深吸了一口气:“阿启,我,我……”
她气的浑身发抖,刘启又何尝不是呢?
“我已命了人传下去,从今日起,三公主刘姈降为翁主。永生不得恢复公主之位。”刘启见刘嫖气愤,方道。
他心头又何尝没有气?
刘姈是谁?除了知道个名字长相和年龄,他旁的一概都不熟知,可陈阿娇却是不同。她是他看着长大的,这情分本就难以比拟。再且,陈阿娇从受了委屈到如今,一句抱怨的话都没说过,只自己躲起来伤心。刘启看了,自然更心疼了几分。
“远远不够!”窦太后道。
刘启同刘嫖慌忙转身,却看到窦太后被扶了过来。
“阿母,您怎么来了?”刘启忙道。
“老身怎么不能来?”窦太后气地重重杵了杵檀木拐杖,“我的娇娇被人欺负了啊!你们一个个的都瞒着我?真以为我老婆子眼瞎了心也瞎了不成?还有,你那叫什么惩罚?啊?阿启,永生不得为公主就算重罚了?老身觉得应当说是永世才对!且,她还有封邑?你是不是现在装模作样地罚罚她,先骗过老婆子,等日后给她更好的封邑来弥补她啊?!”
公主出嫁,无论如何都是有汤沐邑的。窦太后如今却是要绝了刘姈的后路,这是在担心到时候刘启心一软,为了弥补刘姈给她更大的汤沐邑啊!
至于永生和永世一说,则更是严厉了。永生是代表着刘姈活着,而永世,却是就算刘姈死了,都不得追封公主!
“阿母,这也太……”刘启瞠目结舌:他虽然还没想到封邑之事,可窦太后此言一出,真就是要断了刘姈的后路,刘姈再如何不堪,好歹也是他的亲女啊!
刘嫖在一旁听了却是觉得心头大快,只这话她却不能说。只能假装听不到,过去抱住了女儿。这一看,更是让她疯狂了:“娇娇,我的娇娇,你的眼怎么红的那么厉害?”
雯音适时地哭了几声:“翁主一直在哭,一直在哭。长公主,公主都快哭了一个时辰了啊!”
窦太后这一听更是不得了了:“我的娇娇,快,我苦命的娇娇,快来大母这里!我的娇娇啊!谁敢说你不是天之骄女,谁敢让你去做和亲公主?谁敢,我拼了这条老命不要也要生啖其肉!”
她瞎了的眼中流出浑浊的泪来。刘启哪里见过窦太后流泪的样子?他心头再也受不了了,叠声应道:“阿母,阿母,我听您的!传下去,刘姈永世不得封为公主,永世无汤沐邑!”
刘姈完了!
陈阿娇抬起头来:她原本只是本着小心谨慎的念头想尽量让自己显得足够委屈,如此便可以让人忽略她今日在上林苑内对刘姈时那些对话,毕竟,那些对话,她为了勾刘彘上钩而说,节外生枝的风头,她可不愿出。
却不想,竟然出来个这样的结果。
原来她还是太低估窦太后和皇帝舅舅对她的疼爱了么。
只是这一次刘姈也真的太倒霉了。虽然上辈子,她嫁给了陈蟜之后,尽拖陈家后腿,甚至还公然养了个面首。
但这辈子,她只是个七岁女童,如今又只是口舌之利而已。却变得连普通的翁主都不如。只怕从今日起,刘姈不仅没了身为公主的一切尊贵,还会变成整个大汉的笑柄了--毕竟,纵观历史,能活成刘姈这样的公主真的是举世无双。
说实话,陈阿娇觉得心头很是痛快:刘姈变成这德行,想必可,她转念一想,却明白今日之事传出去,只怕世人都要对她的荣宠议论纷纷了。被议论,她不怕,她只怕此事传出去后,某些人会共同以谣言来对付她。而三人成虎的故事,陈阿娇在那些史书中已看了太多,她并不愿自己变成一个活生生的实例。
如今听了窦太后的话,她伏在窦太后怀中便哭道:“大母,算了吧,若是被人知道三公主因为我……”
“是了,是了,”窦太后叠声道,“险些为了个这么不知所谓的人坏了我娇娇的名声,你们一个个给我听好了!那刘姈今日是触怒了我,诅咒我,所以才被罚的!听到了没有?”
陈阿娇哑然了--这算不算是她重生以来遭遇的第一个‘莫须有’之罪?
窦太后还在低声安慰,不断叹息说自己的心肝被人给伤的如此凄惨,说的刘启头都要垂到地下去。末了到阿娇该出宫时,窦太后还忍不住将自己戴了五十多年的暖玉摘了给阿娇戴上。宠溺之情,溢于言表。
也正因为如此,陈阿娇心头要除去窦婴的念头便越发浓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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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末,天已然黑头。
上林苑中宫人已渐少,王娡的腿脚已然失去了知觉,她抬起头来,看向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三女刘姈:“蠢货!你怎同陈阿娇比的?你是什么命,她又是什么命。你大姐过两年便要许人,此次受你连累,只怕这婚事也多舛了,你二姐更不必说,她与你年龄仿佛,只怕连带的声名也要不好!”
王娡说着,发现两个女儿眼中都多了怨恨之色,心头方略略的舒服了点儿:“我被你连累,我认了,谁让我生了你?可是你胞姐胞弟何罪?你两个胞姐素日可有半分亏待于你?且记住一点:你姊妹三人后半生如何,全系在彘儿一人身上。他要是好了,你们三人才能过的顺畅。”
眼见刘姈眼中竟有些妒恨,王娡只恨不得狠狠抽她一顿,她一张嘴,又吐出诛心之言:“只怕此次因了你。彘儿也要被连累了!连累至亲,谁对你好你便害谁,这样的你,留在世上有何用焉?趁早一根白绫解决了……”
“阿母!”这是刘彘的声音。
王娡一震,转过头去,却见刘彘站在那里,下摆兜起,仿佛藏了些东西来:“阿母,彘儿知道了你们被罚跪的事。这是我偷偷藏的吃食。快吃吧。”
此言一出,刘莹几个无不感动得泪眼盈盈,就连刘姈心头也总算有了真心的愧疚。
“拿走,不能吃!”王娡咽了咽唾沫,转过了眼,“陛下若是知道,必定会大怒的。你快回去,莫被我们连累才好。”
刘彘固执地摇了摇头:“不,阿母,阿姐们跪着,我也跪着。”
他将下摆中藏的几个糕点放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然后一撩下摆。竟在王娡跟前跪了下去:“我贪玩,才知道阿母阿姐的事。我现在也要陪你们跪着!”
“小妹。”刘婧忍不住了,“你总是说阿母偏心彘儿,可你扪心自问,若今日是彘儿罚跪。你能做到这般么?你能么?”
刘姈低下头去,沉默不言。
“算了,算了,别吵,莫让人看了笑话去。”刘莹眼泪婆娑地劝道。
“你还在长身子,怎么能跪啊!”王娡见自己的心头肉陪着她跪下,心头一时百感交集,说不清是喜悦多一些,还是心疼多一些。
其实刘彘是从假山石后偷偷溜走,又故意去找了其他的皇子玩耍,企图假装毫不知情。
可是到了用晚食之时,他心头的愧疚便一点点涌了出来:阿母是疼他的,大姐和二姐也很疼爱他。
如此一想,刘彘便坐不住了,忙偷了几块糕点,趁着没人跑了来想偷偷给她们吃,可王娡拒绝食用后,他心头的愧疚便越发浓厚。为了好过点,干脆一撩袍子陪着跪下了。
若不是担心刘姈多惹麻烦,他几乎要一冲动地将自己藏在假山石后的事都要坦白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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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宫。
刘启听了内侍的禀告,沉默良久:“十皇子真是如此说的?”
“千真万确,”那内侍道,“许多人都听见了。”
“唉,十皇子至孝啊。”刘启道,“速备仪仗去往长乐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