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华》朔夜Sakuya

1、第 1 章

　　《夜华》
　　By：朔夜Sakuya

　　第一章《亡灵与冥王》

　　夜流，夜流，在午夜时分通向冥界的流水，意味着不祥，亡灵在此哭号咆哮，漂浮着绝望、不甘与憎恨。

　　曾经有人对他这样说过……是谁呢？啊，他想起了，是孤儿院的院长，当时她还咬牙切齿地加上一句——

　　“苏夜流，你这个恶魔，神将保佑你不得好死！”

　　这么多年了，他终于学会不为这些咒骂而憎恨的话语而悲伤。他已经他已经忘记了，为什么现在却在梦里猛然忆起？

　　他知道现在自己在做梦，他走在潸潸流动的河边，脚尖踩在柔软的草地上，发出轻轻的响声。水流漫过脚踝，冰凉而清澈，他几乎能看见流动的水滑过肌肤的轨迹。一群萤火虫在河边草地上萦绕，星星点点青色的光倒映在水面，像是在水里面点燃了小小的灯火。

　　午夜的流水，他的名字。

　　水面上一抹金色的丝线缠绵地滑过，他好奇地低下身，用手指去挽那抹在夜色里犹如要发出荧光的金，碰到了，才惊觉那金色丝线——很像人的头发。

　　心里有点不祥的预感，想收回手，然而已经来不及，那金发像是有了自主意识那样跟着他的手的动作而上浮。

　　苏夜流终于有点害怕了，他猛地收回手，当指尖离开水面的瞬间，一个金色的物体也跟着飘了起来！

　　那是一个头颅！年轻的脸孔非常漂亮，淡金色的发柔顺地贴在他苍白的肌肤上，眼睛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射下阴影。本来应该形状完美的额头布满了血迹，一大块一大块干透了，粘在那已经明显凹下去的骨头上，接近黑色的血块看上去触目惊心。苍白的嘴唇下方，被切断的脖子慢慢地渗出一道长长的血流——“滴滴答答”地滴在水面上，不一会便汇成一个血红的弧，缓慢地打着转。脖子切断的伤口边缘，皮开肉绽，向外翻开的皮肤被水浸得苍白苍白，露出了下面的肌肉组织——

　　苏夜流在心里告诉自己应该移开眼睛，这是梦，这是一个不祥的梦，他应该赶快醒过来！

　　然而身体却不听大脑的指挥，慢慢地……慢慢地靠近那个依然可以称为漂亮的头颅……

　　很近很近，近得可以闻到那浓重的血腥味，近得可以感觉到断了的脖子下淌着的血滴在身上的声音，然后——

　　那个头颅突然睁开了眼睛！淡淡的褐色眼眸像是冰冷的琉璃珠子，盯着苏夜流，直盯得他遍体生寒。

　　那个头颅在微笑，干掉的血融了，从额头淌下来，流过眼睛，便像是流着血泪。他笑得灿烂，然后，缓缓地，缓缓地，张开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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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厚重的天鹅绒门帘被掀开，流苏上缀着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提醒苏夜流又有客人上门了，苏夜流只得努力地收拾起昨夜一夜噩梦的疲态，堆起被人称为“神秘”的微笑。

　　他是一个占卜师，因为他从小便有所谓的异能，也就是能看到一个人心里所想的东西。这种能力一直被他的双亲所恐惧着，惶惶不可终日，最终在他七岁的时候把他送到孤儿院去。

　　说来好笑的是，在他父母把他送走，从孤儿院开车回家的时候，意外却发生了，他父母所驾驶的小轿车被大货车拦腰撞断，两个人当场死亡。自此，孤儿院里面所有的人都怕他，把他当成怪物。

　　他度过了一个孤独的童年，长大后却因为这种能力被采访的传媒形容成“神之子”，大肆鼓吹之后，他的占卜所甚至常常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就为了找他占卜。

　　现在的他已经不痛恨自己这种能力了，毕竟这是他吃饭的技能。

　　这次进来的客人是一个穿着水手服的娇小女生，长长的直发显得很文静，脸也长得清秀。她红着脸掀开门帘，低下头先问了一声好，才嗫嚅着坐在他前面。

　　苏夜流敛下长长的眼睫，在旁人的目光里他欲遮未遮的漂亮眼眸显得既神秘又瑰丽，但是实际上，苏夜流只是在掩饰自己困得打呵欠的事实而已。

　　好无聊，他甚至不用用心眼去“看”，凭着他多年的经验就立刻判断出这种女生绝对是为感情烦恼而来寻求“神之子”的帮助，这种最无聊了。苏夜流在心里不客气地批评着，继续打了个呵欠。

　　“迷途的羔羊啊，你是否在感情的分岔口徘徊不定，想要神为你指明一条道路吗？”

　　原本羞涩地低下头的小女生惊讶莫名地抬起头，凝视着他的目光不到一秒已经转变成极度的崇拜，眼睛亮闪闪的，像是一条摇尾巴的小狗。

　　“神子，是的，我确实为了感情而烦恼着。神子，我喜欢上学校的一个男生，这是我的初恋，他又是在学校很有人气的男生，我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向他告白才好……”

　　苏夜流抬起眼望了她一下，便看见小女生胸口中间绽放出一个鲜红欲滴的心形，又扭捏又激烈地跳个不停。

　　既然是那么喜欢就告白好了，何必还来问长问短？

　　苏夜流轻轻叹息，不过就是要有人这么无聊他的生意才做得下去。

　　小女生听见苏夜流的叹息，紧张得全身上下都抖了起来，正要询问什么的时候，苏夜流抢先一步开了口，“神告诉我，它在你的心里闻到浓烈的恋爱味道，它对你的建议是，如果不想后悔，告白是你最好的选择。”

　　“真的吗，神子？”小女生的脸又继续红了起来，然而却像是充了电的机器一样突然神彩奕奕了起来，她猛地弯下腰，九十度鞠躬的同时把该给的钱捧在手心高举过头给他。苏夜流哭笑不得，接过钱之后看着那个女生再向他鞠一躬之后才出去，心里有点不知道什么滋味。

　　如果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在他身上发生，他大概也跟这个女生一样，读着中学，烦恼着恋爱与总是不及格的成绩表，却天天溜出去跟朋友们去玩。

　　这样想着，心里感触良多，自己才不过十七岁，就已经忘记了欢笑的滋味，莫名其妙地感叹起来，也没有了为客人占卜的兴致，正想起身关掉外面的灯，关门结束今天的生意，此时却恰好有一个人掀开门帘进来。

　　苏夜流一向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即使他的脾气很好，但是他相信没有人喜欢自己正专注的思绪被打断，他也一样，尤其以他现在的知名度，根本无须看客人脸色。因此，他是打算赶走那个不速之客，让他明天后天大后天才来，或者永远不再出现。

　　可是当他抬起头，望向来人的脸孔的时候，已经准备好的赶人话语却像是被噎在喉咙间一样，被扼杀在颤抖的唇上。

　　进来的是个男人，不是很漂亮的容颜，却莫名地让人移不开眼睛。长长的黑发细细的，很柔顺地垂在脸颊两侧，修剪得很整齐，有一种工整又华丽的感觉。眼睛是很漂亮的凤眼，很深很深的黑色，像是黑夜中清澈却无法见底的神秘湖水，斜飞的眼尾，看起来，很忧伤，而且寂寞，好像会吸引人陷进去一样。肌肤非常非常白皙，简直——不像人类。黑衣黑发黑眼却是一身苍白肌肤，很难形容的一个人，有点像带着禁欲色彩的神父，也有点像被黑夜召唤而来的撒旦。

　　“你好，神子，抱歉这么晚打扰你，”男人先开口，音色很美，很清澈，像是还没有变声的少年，音调却较之稍微低一点。

　　男人伸出手，貌似是要跟他握手，然而苏夜流还沉浸在那双眼睛中没有醒悟过来，男人见他没有反应，伸过手来抓住他放在水晶球上的左手，像是哄动物那样抓住上下摇几下，便漫不经心地放开。

　　苏夜流呆了一下，才醒悟到他居然被人碰到手了！立刻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竖起全身的毛。

　　他最讨厌与人有身体接触，他只凭眼睛就能看出那个人内心所想的事情，一旦碰到，别人心里跟深层次的诸如贪婪的嫉妒的憎恨的记忆便会源源不绝地流入他的脑海，最恐怖的有一次他与一个人在街上擦身而过，却看见了那个人多年前残忍地杀害并分尸了一个小女孩的情景！

　　苏夜流从椅子上跳起来，正要抡起拳头的时候才发现男人比他起码高了小半个头……

　　无语，坐下，语气不佳地问道，“你有什么事？没事就快走人，我赶着关门了。”

　　男人微微一笑，唇边的角度很轻很小，左手缓慢地爬上自己的脸颊，触碰到右眼的瞬间，颤抖了一下，声音低低的，几不可闻，“你喜欢我的眼睛吗？”

　　苏夜流愣了愣，脸蓦然爆出一片绯红，眼神闪躲着，第一次被人看穿心思，陌生，而且不自在。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很讨厌。

　　男人放下手，缓慢地伸过来，碰到了苏夜流的指尖，“我能通过身体接触感知对方的心情，刚才握手时，我感觉到一股惊叹的感情。”

　　抬起眼，苏夜流不敢确定这个男人说的是真还是假，因为一般有异能的人都过得很寂寞，难得遇上同伴的时候，应该是很兴奋的。但是这个男人眼里没有一丝感情，像是冻结了的黑曜石，很漂亮很深邃，忧伤，却很冷漠。

　　苏夜流抽回手，望向男人的胸口之间，却只看见一片平静的流水，在黑夜中缓缓流动，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却没有月光的粼粼光辉，一点点也没有，犹如死水。

　　苏夜流知道这个男人没有说谎，因为说谎的人即使表情冷静，但是内心一定会浮现一个恶意的小丑，躲在墙壁后面偷笑。但是……他摸不清这个男人在想些什么，他的用意是什么。

　　男人依然在微笑，只是加入了点无奈，“你不用那么防备我吧？我的名字是樱重华，也许在未来的一段不短的时间内，我们都会成为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