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and by Me[灌篮高手]》欧乐檬

5、梦想也会沉重

　　周日那天是我面试的日子。不到六点我就起来，实在是睡不着了，拉开窗帘让还未完全明亮的阳光照射进来，对着窗外的大海站了一会儿，发现这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让我觉得放松。于是干脆去厨房给自己和爸爸妈妈准备早餐。我轻轻推开爸妈房间的门，看见他们还在熟睡中，心想还是不要打扰他们了，又把门合上。把他们的早餐放在保温的碗里之后，我换上一件比较正式的白色及膝吊带连衣裙，腰上和裙摆上缀有立体的粉色花朵，是爸爸特意给我挑的。然后把头发两侧扎成麻花在脑后盘起来，耳边留了些发丝，脸上扑了点粉，涂上淡淡红色的唇膏。似乎是大功完成了，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却更觉得紧张了，我深呼吸了几下，收好小提琴，出发了。
　　周日的清晨街上什么人都没有，我提着小提琴慢慢向县音乐厅走去。太阳还未灼热，在寂静的街道上我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和心跳声似乎都被无限放大了，走过很多阳光下树的阴影，走过街边的宣传画，街道上偶尔看到车辆驶过。我开始分不清我是焦躁还是麻木。
　　出门的时候我就有一种被人跟着的感觉，回头的时候却没有人。于是在一个十字路口想办法截住了他们——果然是爸爸妈妈。
　　我嗔怪地说：“爸，妈。”
　　爸爸像做错事的孩子那样低着头，妈妈说：“小璟，爸妈不想给你很多压力呢，但是如果你想爸妈陪你去，我们就一起去吧。”
　　爸爸抬起头说：“是啊是啊。”像是祈求般地看着我。
　　我笑了笑说：“爸，妈，我没事，你们去的话我会更紧张的呢，不要担心小璟了好吗。”
　　妈妈露出好失望的表情，似乎还想挣扎一下，说：“可是……”
　　这时我走上去抱住妈妈，妈妈靠在我的肩旁上呜咽起来，爸爸也走过来抱住我和妈妈。我很爱的我的爸爸妈妈，他们一直都宠着我惯着我，我是他们的公主。他们从来没有逼我做过我不想做的事，学音乐，要留学，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和决定，他们从来都是百分之百的支持，并且为了不让我觉得压力太大，总是说着“就算没有很好的成就也没有关系，还有爸爸妈妈呢”这样的话，总是让我更感激更爱他们。
　　我松开手，含着泪说：“爸妈你们回去吧，我只是去参加个面试而已。你们这样，我以后要留学的时候怎么能放心呢。”
　　妈妈还是没有止住眼泪，爸爸搂住她，对我说：“去吧，加油啊乖女儿。”
　　就是因为这样爱他们，所以我更想要有所成就，想完成自己的梦想，想要他们每天都微笑着对别人说，这是我女儿呢。

　　走了一段时间，就看见了按照钢琴外形设计的县音乐厅。外面已经围了很多人，我站在门口觉得那种紧张的感觉又涌上来，想要是爸妈在这里会不会更好一点呢，隨即又讨厌自己的胆小与不镇定。
　　“古川同学？！”我听见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回过头去看见仙道惊喜地看着我。
　　“你怎么在这？”我看他穿着运动服气喘吁吁的。
　　“哦，周日篮球队要训练，环城跑是每周一次的练习內容。”他说，“你呢，打扮过了呢，有什么大活动吗？”他上上下下打量着我。
　　“这里有个小提琴手的面试呢，我是来参加的。”
　　“仙道！跟上！”循声望去看见前方果然一大群高个健壮的男生沿着街道跑下去，喊仙道的是一个个子看上去至少2米的男生，周围等着面试的人纷纷侧目。
　　“哦，那不聊了呀，加油啊古川同学。”仙道笑着拍拍我的肩，“再见。”说完他向他的大部队追去。
　　“再见。”我说，声音小得自己都听不见，周围这些黑压压的人看来让我紧张到说不出话的地步了。

　　会场突然一阵轰动，原来是坂本老师亲自坐镇这一规模不小的海选啊。
　　人实在太多，我一直等到中午，却已经没有饿的感觉。脑中出现了很多很不好的想法，想像自己突然大脑一片空白，弹不出曲子来，甚至也不能解释只能木讷地站着，眼睁睁看着这么好的机会从手中溜走。
　　越想越害怕，我很想离开这人群找一个安静的不那么拥挤的地方喘息一下，却害怕马上就会轮到我，于是就那么一直犹豫焦躁着。心中分裂出两个人来，一个说，不行不行，身边的人都是资历比你深水平比你高的人，你怎么能赢得过他们呢；另一个一直安慰自己，你一直都有努力地练习，加油，努力去做就可以了。
　　到了大概下午2点，终于轮到我。与周围那些全家齐上阵的同龄人相比，我显得形影孤单多了。
　　我走进会场，足足十个重量级的评委坐在我面前，正前方架了收音器和摄像机，坐在最边上的一个人在我站定之后报到：“古川璟，来自陵南高中，演奏曲目是《屋顶上的小提琴手》。”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说不出话来，只好作罢，向评委们深深鞠了一躬，坂本老师微微点了点头。于是我开始弹奏。
　　最开始的几个音完全能听出我手的颤抖。之后在音乐声中我慢慢平静下来，像平常练习一样一直弹奏下去。一直到曲子快要结束，我都还是很满意的，就在我觉得可以完满完成这次演奏以后，我的琴发出啪的一声，断了弦。
　　我停了下来，不知所措，评委们的表情各异但都有些错愕。这时离我完成这首曲子已经没有几个小节，我顿了一下，继续拉下去。却不再是平时听到的那样的声音。我感到眼泪全部涌上了眼眶，拼命忍住才没有让它们流下来。
　　一曲完毕，我已经忍不住要大哭，鞠了一躬便匆匆走出这个房间，眼泪不争气地狂流。我自己也不敢相信，在这样关键的时刻竟然会发生这么低级的错误。这是我自己的错，全是我自己的错。
　　“古川小姐。”有人叫我。
　　回头一看竟然是坂本老师，我大为惊讶但是止不住泪水。
　　“古川璟小姐，”坂本老师宽容地笑了笑，“你的演奏非常出色。只要多加练习，以后一定会有所成就的。”
　　“可是……”我很伤心却又有点惊喜，“真的吗？您不是只是在安慰我吧坂本老师？”
　　“不是的，加油了古川璟小姐。”说完他转身要回到面试现场去。
　　“坂本老师，”我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得慌乱地说，“请问我还有机会参与您的表演吗，坂本老师？”说完我就后悔了。一定没有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状况的时候有恰当的反应也是一个好音乐家所必备的素质，古川璟小姐。”说完坂本老师就回到了那个房间。那扇我满怀希望又匆忙逃离的门缓缓关上的时候，我好像失去了全身的力气。

　　默默地，我收拾好小提琴。摸着那条迸裂开的弦，心里止不住地难过，好像它狠狠弹开了心里那道最深的疤痕。
　　低着头走出音乐厅，不想让人看见我的泪痕。
　　我不想回家，至少不是现在，不想马上回去面对爸爸妈妈，他们看见我哭一定会担心死的。
　　于是慢慢地，就走到了湘南的海边。海风依旧温和地吹，清晨精心盘起的头发已经一缕缕地掉下来，显出颓唐的模样，刘海飞舞遮住我的眼睛遮住我的眼泪。我把小提琴和乐谱放在干燥的沙地上，脱掉鞋子慢慢走到海浪冲刷的浅滩上，让海水冲击着我的脚踝。
　　不过这一次，我并没有停下来。一直一直我都在往海里走。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只是不想停下来，海水一下一下拍打着我的脚踝，我的小腿，我的膝盖竟然让我觉得很舒适。是不是我可以暂时什么都不想，与这大海在一起，让它的宽容来安慰我。
　　海水漫过膝盖，浸湿了我的白裙，我的手摸着不断来来去去的海水。我没有嚎啕大哭，只是有一种阴沉沉的痛苦围绕在心里，让我不断地流泪，模糊了视线看不清前方的事物，只能感到阳光穿透眼里阴翳的水雾，刺痛眼球，却照不到心底。
　　我没有觉得不幸福，从来都没有过。我只是在追逐我的梦想，而且没有外界过多的压力，压力都是自己给自己。那么多的时候，我只是觉得始终都是自己一个人在面对自己所遇到的一切，不论困难还是喜悦还是幸福，都没有一个可以真正理解自己的人，没有人可以理解我，理解我的梦想，总是觉得那么孤单，即使是爸妈在身边安慰我的时候，即使是身边围满了人的时候。
　　过往的辛勤与努力的回忆此时却像千斤重的石块一样压在心上，也许我站在这海水里，只是希望大海可以带走它，如果带不走，融化它也是好的。

　　海水已经快漫到我的腰，突然觉得有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身后扑过来，在我就要摔倒的时候又被拦腰抱起，我站不稳摔了一跤，被又咸又苦的海水呛得说不出话来。这力量一下子就把我拖到沙滩上，我对着沙滩开始猛烈咳嗽起来。哭泣与惊吓让我已经没有力气去回头看是谁。
　　“古川？”
　　一下子就听出了这个声音，“仙道？”努力朝过去看他。
　　“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仙道一脸担心与关切。
　　我已经没什么力气说话，只能摇摇头。
　　“你哭了，到底发生了什么？”是很着急和担心的语气。
　　我试着让自己冷静，又想到了刚才的事，泪水又不争气地留下来。断断续续地说：“仙道，我失败了呢……”
　　“是早上那个面试的事吗？”仙道略略有些反应过来。
　　“可……”我继续哽咽，“那不是普通的面试啊。”之后我也不知道我花了多久向他解释这件事，因为好几度泣不成声，说话一直断断续续的。仙道一直扶着我，很耐心地听着。当我终于痛苦地吐露完毕之后，他才伸手拨开被海水浸湿贴在我脸上的发丝。
　　“说出来有没有觉得好受些？”他很轻的说。
　　我才发现自己叙述完毕之后觉得轻松了些，慢慢止住了哽咽，呼吸也漸漸平稳。
　　“原来古川你好像没有看上去那么快乐的。”他说。
　　我抬头看他，困惑和惊讶。“这是我的梦想呢。”我说。
　　“这梦想，是不是太沉重了些。”他说，“美好的幻想，才会被称为梦想不是吗。”
　　沉默。
　　“梦想之所以为梦想，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它很难得到和实现，你不过是太偏执了，你给了自己太多的压力。梦想给你带来的不是应该是快乐和幸福感吗。而你现在却这么痛苦。”
　　怎么形容我听到这些话的感觉呢，觉得释然了，却又觉得那么慌张。因为惊觉自己一直逼迫自己的方式原来是这么幼稚无知的。我直视着他的眼睛，他只是很担心地看着我。我试着狡辩了一下：“可是……要说痛苦也不是啊，大多数时候……我……还是觉得快乐的……”
　　“我都眼睁睁看着你蹈海了，这简直是电影里才会出现的场景啊，如果梦想把你引向自我的毁灭，这样的梦想你要它做什么？”他说。我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这么严肃的语调。
　　“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想不开，我只是……只是……”我词语匮乏，张嘴却说不出话来。我该怎么解释呢。
　　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一刻，觉得痛苦觉得压抑，潜意识想做些疯狂的事，不知不觉就去做了。这样让我怎么解释呢？说出来的话他会不会觉得我脑袋进水了？于是我闭嘴，低下头。
　　“没有下次了吧，古川？你不会再做这样的傻事了吧？”
　　我深呼吸了一下，让自己镇定，说：“嗯，再也不会了。”
　　“来吧，我送你回家。”仙道把我从沙滩上扶起来，并且替我拿着我的琴和谱，牵着我向家的方向走去。
　　太阳已经消失在海平面上，被海水弄湿的头发干了以后结成一块一块，我使劲把刘海扒拉地松软一点，希望回家以后爸妈不会担心我这副狼狈的模样。裙子也湿了些，现在开始觉得有些许凉意。突然一件超大的运动服就盖到了我身上。
　　“别着凉感冒了。”他说。
　　“谢谢。”我小声说，不敢抬头看他。
　　一路上他都牵着我的手，突然他说：“你还真是让人担心呢。今天早上看见你的时候觉得你惊艳得像不认识，傍晚就要把你从海里湿漉漉地捞出来。”
　　我沉默，不敢去迎他的眼睛。
　　到了我家楼下，我接过他手里的琴，他说：“没事了吧？赶紧回家洗个热水澡，否则会生病。”
　　“谢谢，”我说，顿了一下，鼓起勇气，“仙道君，今天这件事，你不会告诉其他人的吧？”
　　看到他疑惑的眼神，我补充道：“越想越觉得丢脸呢，确实是一件傻事，你不会告诉别人吧？”
　　他淡淡地笑了：“不会的，放心吧。明天见。”
　　“谢谢，明天见。”我对着他虚弱地笑了一下，转身上楼。

　　敲开家门，看见妈妈做了一桌子的美食，看见我回来以后，爸爸高兴地把手里的报纸放下，大声说：“乖女儿啊，你终于回来了，你妈妈不让我在你回来之前吃饭呢，爸爸都快饿死了。”说完高高兴兴地拉着我的手让我坐在饭桌前，妈妈把碗放到我面前，把筷子递到我手里。
　　他们什么都没有说，完全没有提今早的事。似乎什么都不想知道，却又似乎在那一瞬间就把我看透。我很感激，抬头对爸爸妈妈说：“谢谢爸妈。我爱你们。”
　　爸妈脸上一瞬间笑开了花，高高兴兴地在我身边坐下，拼命往我的碗里夹吃的。我又开始想哭，这一回却是幸福和快乐的泪水。谢谢爸爸妈妈，还有，我看到身上披着的大号运动服，谢谢你，仙道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