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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情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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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间,天色骤暗,油菜花蓦然消失,小溪、蜜蜂、蝴蝶也尽都消失不见,身边依然是茫无边际的树林,脚下仍是厚厚的雪层。
唯身前,有两人仗剑对峙。
同样青灰色的道袍,同样傲然又略带淡漠的神情,甚至脸颊那一处伤痕都一模一样。
感受到俞晴自幻境出来,两人齐齐露出欣慰的笑容,不约而同地开口,“叶道友,你无事吧?”
“还好,”俞晴简短地回答,心里着实还有些后怕。
适才,若非醒悟到厉行并不知她的真名,也不会叫她“晴儿”,恐怕现今她仍困在幻境里。
可方才的情形实在太美,漫山遍野黄灿灿的油菜花,成双成对翩翩起舞的彩蝶,还有那双深情得教人无法抗拒的黑眸……是不是,她的心里早已认可了他?也盼着能有一天真如幻境一般相依相偎?
念头一闪而过,俞晴顾不得探究,一手紧握紫青剑,一手攥了满把爆裂符,目不转睛地盯着缠斗在一起的两人,试图分辨出真假来。
时间一寸寸地过去,天色愈发地暗,透过浓密的枝桠,能瞧见蔚蓝天际上晶莹闪耀的星子。
已经是夜晚了。
有风悄然吹过,阴森森地,夹杂着瘆人的喘息与尖叫。
不知何时,周遭凭空出现许多人头,面容真切清楚,发髻也一丝不乱,只是没有身躯,凭空在枝桠间弹跳飘荡。
俞晴心头发颤,却勉力保持镇静,仍是关注着厉行。冷不防,却有一只头颅飘到她身边,纤纤弱弱地说:“妹妹,把你的身体借我用用。”气息扑在她的耳际,带着丝丝寒气。
俞晴大惊,侧身躲避,恰恰瞧见头颅目中闪动着绿光,嘴巴却是殷红,大张着朝自己飞来,不由惊叫出声。
几乎同时,有长鞭飞来,狠狠地将头颅甩在地上。
俞晴心念微动,不假思索地将满手的爆裂符掷了出去。
剧烈的爆炸声中,隐约夹杂着咒骂与呻吟声,俞晴不敢懈怠,又抓一把符箓扔过去。就听到身旁传来熟悉的声音,“不用浪费,它们已经跑了。”声音有几分无奈,却又明显地带了笑意。
浓烟散去,他的面容清清楚楚地彰显在眼前,冷硬而不驯,脸颊处散乱着发梢,似乎还带了土。衣衫也烂了几处,看痕迹就知道是她的符箓所致。
俞晴大囧,低声问道:“没有伤了你吧?”
“没有,”厉行凝望她片刻,突然展臂将她拥进怀里,柔声问道:“你怎么分辨出来的?”
“我……”俞晴哽咽,正值打斗的紧要关头,除去厉行,谁还会时时留意着她?可这话,她是再不肯说出口,只伸手回拥了他。
厉行大喜,越发箍得她紧,略带沙哑的声音低低响在她耳畔,“你在幻境里看到了什么,是我吗?”
“不是,”俞晴本能地否认。
厉行并不信,低头对牢她的眼眸,“是我,对不对?”他在旁边看得真切,俞晴的目光变得温柔而温存,莹白的脸颊上挂着浅浅的粉色。
若非见到心动之人,又怎会是这般的羞涩与欢喜?
“我不与你讲,我得寻招魂木。”俞晴羞窘万分,挣脱他的怀抱,转身就走。
厉行动作迅疾,忙拉住她的手,紧紧握在自己掌心,低声道:“别一个人乱跑,以后总有我陪着你,护着你。”
俞晴顿了顿,莫名地觉得心酸,掩饰般垂了头,片刻藏去心头涩意,轻轻地问:“你见过招魂木长什么样子?”
“没见过,”厉行诚实地回答,“不过既然能招魂,肯定是幽灵聚集最多之处,哪里头颅最多便往哪里去。”
俞晴点头,却又暗自问了下墨狼,墨狼淡淡地道:“跟着你那位小友便是。”
当下两人便朝着绿光最密集的地方走,约莫小半个时辰,厉行突然止步,“且等等,这里像是设了个阵法。”
俞晴在阵法方面基本算是一窍不通,当即也停了脚步,四下张望。
除去头颅明显比刚才密集了之外,一切都没有差别,周遭密密麻麻的都是高大粗壮的古树,唯独斜前方约莫两丈开外却矗立着一棵甚不起眼的小树。小树不足六尺,枝桠稀疏,不知为何,上面零星挂着三两片叶子,看着没精打采的,像是快枯萎了似的。
俞晴正探究,却发现识海里墨狼开始激动起来,“那棵小树就是招魂木,记着,树干越粗,招魂的能力越强,而且要选带叶子的。”
“不如把整棵树砍了?”俞晴揶揄。
墨狼厉声道:“不可,树死枝亡,能力尽失,砍了也没用。”
那就是说,既要选粗枝,但又不能伤到树的根本,还得带上树叶。
俞晴认真地打量片刻,终于选定一块,指给墨狼看。
墨狼颌首:“嗯,就那枝吧,不过拿到枝桠后需得尽快离开,越早使用效果越好……”而且,当年他散落在天灵泉附近的魂魄想必也坚持不了许久了。
俞晴感受他暗藏着的惆怅,默默地点了点头,“好!”
此时厉行已认出前面是套复阵,迷魂阵里藏着两套杀阵,其一是损耗灵力,其二则是埋有机关暗着,一旦触及便会毙命。
“阵法太过复杂,倘或只是杀阵,咱们总能寻得阵眼破阵,可其中有迷魂阵,假如被迷了心智,身不能自己,那么杀阵启动,你我只能任由宰割。”厉行叹口气,看向俞晴,“一时找不出破阵之法,不如道友先休息片刻,我再思量一下。”
俞晴仰头望着他,轻声道:“我有破阵之法,道友可信我?”
被周遭头颅发射的绿光映着,俞晴的脸颊也笼了层浅淡的绿色,看上去虚虚幻幻的,可那双眼眸仍是明净,如同盛了满天的星子,光芒璀璨。
厉行眼前不自主地浮现起当初自己晕在屋里,俞晴不顾旁边的法器,先替他喂药之事。若心仪之女子都不能相信,他又该信谁?
况且,即便不能破阵,能得俞晴陪伴,黄泉路上也不会孤单。据说,幽冥界里也能修行,到时候他们做一对恩爱的鬼修便是。
厉行再不犹豫,朗声笑道:“我自是信你。”
俞晴眸光闪了闪,蓦地开口,“你的头发乱了,我替你重新梳一下吧?”
厉行微愣,随即转过身,盘膝坐在地上。
俞晴动容,泪水蓦地盈满了眼眶。
适才厉行说信她已教她感动,现在又毫不设防地背对着自己。修道之人最是多疑,谁会这样全无防备地把后背完全暴露给他人?
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来,手底的动作却是轻柔,先解了他束发的缎带,然后散开满头乌发,取出木梳一缕一缕地梳。
他的发直且硬,听说头发硬的人,心也是冷硬的,那么他为何对自己那般地好?
想起往日一幕一幕被他守护的情形,俞晴心头更酸,咬了唇,温柔地将长发绾成发髻束在头顶,又取下自己发间木簪,小心地簪了上去。
停了片刻,俯身搂住他的颈,软软地道:“我有些累,你背我一会儿,好不好?”
她温热柔软的身子紧贴着他,厉行只觉得脑中“嗡”一下,周身的血液似乎沸腾了一般,叫嚣着直往某个地方涌。
生硬地答了声,“好,”却再不敢动,只低头瞧着她垂在自己身前的手。
手指细长柔嫩,如同上好的白玉,腕间一串桃木珠,间着碧玺石,有氤氲的灵气萦绕。
厉行的心渐渐平下来,片刻,俞晴站直,离了他的背,“厉道友,咱们闯阵?”
厉行回过身,打量她一眼,抬手摸了摸发髻,果然触到一支木簪,正要拔,俞晴止住他,“道友之前说守护招魂木的是一对狐妖,公的擅幻术,母的擅媚术。我已经历过幻境,这次想必是母狐妖施展媚术。我只知道如何避开杀阵的机关,如果遇到……只能靠道友一己之力,你要是安好,咱们两人可保性命无虞,你若不在……”
这番话说得吞吞吐吐,厉行却是明白,俞晴的木簪是他亲手雕刻亲手炼制的,不但有防御阵法,更镶了一颗安神珠。
安神珠有破迷幻定心神之效,在迷魂阵中定然得益不浅。
可她就这样给了自己……也罢,正如她所说,只要自己在,总归会保得她无虞。
厉行上前,牵了俞晴的手,“你说,该怎样走法?”
“行坤位,九步,转而向西,绕过大树,走乾位……”俞晴按着墨狼所说一步步念出来,声音轻柔却坚决。
厉行惊讶地发现,所到之处树木退让,头颅避开,竟是分毫不差。他对俞晴的底细还算了解,符箓算是能拿得出手,通常用来保命的;法术不过区区,常用的几手倒是熟练;炼药摸不清深浅,可她是金木双灵根,按理炼丹的成就不会好到哪里;至于阵法,除了最常见最初级的防御阵法,厉行想不出俞晴还会其他的。
而现在,连他一时都看不破的阵法,俞晴却如数家珍般,再想到她乾坤袋里数不清的上好丹药,腕间笼着的能吸收灵气的桃木珠。
想必,她的来历非同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