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浅汐小虐手记》慕年思锦时

2、再见其人

　　二日后，我们回到丹吉城。
　　掐指一算，我们一共出去了将近半个月，于是阿娘也发了怒，要关我在房间里抄陀陀经，阿吉因为要照顾我，所以只被罚了一个月的洒扫。我回到寝殿，小心抽出藏好的一沓纸，那是阿吉和我早就备下的已经抄完的陀陀经。
　　没错，为了这次出行，我们准备了很多功课。
　　我接着又恢复了每日例行的生活，被困在丹吉城的日子长得无聊。不过我每天都能听到各地传来的新鲜事，诸如靺鞨王又娶了一个多么多么美貌的王妃，青海那边今年又收成了多少多少的牧羊，以及，最近中原的皇帝新立了一个太子。
　　我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中的小皮马鞭，思量着那火红色的马鞭配上我同样是火红色的猎装会不会好看。我随意地点头，嗯了一声，然后想象着自己穿着猎装骑马时样子。
　　额萨叔父叹了口气，他没有夺下我的鞭子，只是问道：“你可知这位新太子？”
　　我好容易才注意到他的问话，然后老实摇头道：“不知道。”
　　新太子也无非是个皇帝的儿子，而那中原皇帝的儿子一抓一大把，我怎么都清楚？
　　额萨叔父缓缓讲着，无非是说些该太子多么才德无双，智谋高超的话，我用小指挖挖耳朵，实在提不起兴趣，于是干脆问道：“要我嫁给他吗？”
　　额萨叔父一愣：“你嫁给他干嘛？”
　　我笑道：“叔父讲得这么好，难道不是为了说服我去中原和亲？嫁给这位炙手可热的新太子？”
　　额萨叔父被我噎得说不出来话，半响才庄严道：“你记住，我们西凉人是不会和亲的。”
　　我看着额萨叔父已经年老的沧桑脸庞，他告诉我，那些诸如昭君出塞的故事只会发生在中原，我们西凉的女子，无论哪个也不会被送去和亲。
　　我吓了一跳，于是不得已点点头，原来那只是一句玩笑的问话，却让额萨叔父上了心。
　　阿娘彼时刚好走过来，惊道：“和亲？怎么说起这个？”
　　我看见阿娘过来，于是扔下马鞭跑过去，一头扎在她怀里，她穿着平时常穿的小绵羊皮袄，额头上装饰着镶嵌绿松石的饰物，她的手温暖又细滑，她给我带来了我最喜欢的葡萄。
　　我的注意力又被转移，一颗接着一颗地吃起葡萄，而叔父和阿娘也没有再提什么和亲的事。我咬着多汁的葡萄，忽然想起那晚在樱草塘，还没来得及问他是哪里人，也没来得及问他的名字。
　　然后我觉得一阵无趣，于是笑着问阿娘左左哥哥去了哪里，阿娘也笑道：“在校马场。”
　　我听了一阵欢喜，牵着马儿就来到校马场。
　　阿吉也在，她身姿健美地骑在马背上，腰间挂着金弯刀，一头乌黑的卷发被编成小辫子，再用饰扣别住。她远远地就看见了我，然后赶紧驱马过来：“公主。”
　　她明明是帮着我干了多少回坏事了，本来和我早就熟的像兄弟一样，却老是这么客气。我剜她一眼，阿吉挠挠头，回过身来喊着：“三皇子！”
　　我瞧见左左哥哥来了，他牵着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站在远处，他没有穿猎装，还是平时的衣服，却依旧显得他身形挺拔，眉目俊朗。
　　我拉着阿吉的手往那边走，阿吉挣了几下，却被我紧紧抓住，我回过头冲她坏笑，阿吉扭过脸装作没看见，我却分明看见她羞红的脸颊。
　　这个阿吉，真让人捉急。
　　左左哥哥从小疼我宠我，就连打也不知替我挨过多少次了。我小时候很坏，有什么事都往他头上推，他都是一声也不辩驳地应下来。每次受完惩罚，他还是会帮我编辫子，帮我端鸟窝，我和阿吉干坏事，他会帮着把风。
　　左左哥哥看见阿吉，倒是神色如常，手上依旧宠溺地揉乱我的发，嘴里却道：“别总拉着阿吉闯祸，阿吉洒扫很辛苦。”
　　我撇撇嘴，“你怎么不知道我还抄了经书呢！”
　　阿吉和左左哥哥，明眼人都应该看得出来吧。
　　然后阿吉终于还是挣脱了我的手，飞快地跑开了，她拿起沾湿了水的刷子，非常认真地洗刷着那匹黑色骏马，却怎么也消不去脸上的红晕。
　　我嘿嘿一笑，识趣地离开校马场。
　　我回到自己的地盘，依旧摆弄起那个玻璃瓶子，我料定这种玻璃只有中原才有，于是更加对中原心生向往。
　　虽然西凉和中原打过仗，有胜的也有败的，我对中原，却带着一种莫名的憧憬。中原好，中原丰饶，中原好像什么都有。我们敞开大门同中原人做生意，我从小就学习汉话汉字，熟读孔孟经典，我见了中原男子，都觉得好。
　　我想起那个文武双全无所不能的中原太子，忽然胡思乱想，要是和亲的话嫁过去也不错。我倒是不喜欢西凉了，西凉没有这些，西凉太小了。
　　后来我慢慢知晓了，自己那时是错的，西凉就是西凉，是我终生的不可替代。

　　没过多久，西凉发生了一件极热闹的事。
　　我阿爸那天正好五十岁生辰，我正自顾自准备着为之忙碌了半个月的贺礼，就看见阿吉跑进来，眼底闪现着隐隐的波光：“公主，今天有中原使臣过来。”
　　我带着阿吉偷偷跑去前殿，逮住两个侍女，换了衣服，冒充她们好在前殿把中原使节看个一清二楚。
　　我们战战兢兢地站在不甚明亮的角落，结果却叫我失望。那中原使节留着一把灰白色的山羊胡子，穿着绛红色的官服，带着乌纱官帽，开口说起话来老气横秋。他献上一双玉璧，确实是白璧无瑕的上品，然后恭祝我阿爸万寿无疆。
　　我撇撇嘴，这些话我也会说。
　　我暗地里扯扯阿吉的衣袖，示意她快走。可是我拽着她的衣袖，她却没什么反应，我疑惑地抬头看去，却见她盯着什么看直了眼。
　　我伸长了脖子，努力越过西凉大臣们的肩背看去，却见一个一身宝蓝色官服的身形颀长的男子，正磊落地站在阶下，他的背影透着隽永的崎清之气。
　　我微楞，那人竟是有些眼熟的样子。
　　我忽然猛地想起，那晚在樱草塘的那个白衣男子。
　　于是我趁阿吉不注意，悄悄绕到前面去打算把他的正脸仔细看个清楚。

　　我绕过那些碍眼的侍女，朦胧听得一个清晰好听的声音缓缓流淌着，如同一条小溪：
　　“结永国邦之交好，祝千秋万载，同享安乐之宏愿……”
　　我站住，看见他神情诚恳的样子，想起那晚他用同样的声音用带着笑意的表情问出来的话：
　　“你是哪里来的姑娘，这么晚了还在这里？”
　　“诺，赐酒以同寿！”
　　我听见阿爸熟悉的声音，然后陡然惊觉自己竟站在如此危险的地方，面前是另一西凉宫女端过来的酒杯。
　　我下意识瞥了他一眼，他正垂首而立，阿爸也正笑意和蔼。
　　我硬着头皮接过酒杯，一步步踱到他面前。我才意识到，他竟比我高出许多，那晚我没注意，他的身材竟是如此的好。
　　我举起酒杯，他伸手去接，却因我姿势不稳，酒液略略飞溅了出来，洒在他洁净的手指上，我陡然一惊，下意识就抬头去看他。
　　同样是那双眸子，在瞧见了我的脸后也是一瞬间的怔愣，我离他那样近，所以看得一清二楚。他先是惊异，而后淡然，接着蕴藏着淡淡的笑意，最后垂下眼睫，拿起酒杯。
　　我站在那里，看着他端起酒杯向我阿爸示意，然后一饮而尽。
　　他饮毕，却在众人喧嚷着西凉语和笑声的嘈杂中，用那双藏着笑意的眼睛，静静地落在我身上。
　　我感到脸颊作烧，许是因为离他太近而觉得热的缘故，我茫然地看着他，心如擂鼓。
　　他笑道：“原来你就是那个姑娘。”
　　我扯扯身上的侍女服饰，小声问道：“你叫什么？”
　　他笑道：“我叫赵奕。”
　　他接着问：“你叫什么？”
　　我瞥了眼正坐在大殿之上的阿爸，心虚地道：“我姓贺术，名字是浅。”借阿吉的姓氏用一下，也好解释。
　　他笑道：“很好听的名字，倒像个中原女子了。”
　　我点点头，然后捧着他口唇刚刚碰过的空酒杯，慢慢退下。
　　我刚站稳，阿吉就过来了，阿吉拉扯着我，带着我离开。我挪动脚步，回过头寻找赵奕的身影，那身影很好找，在一群体格健壮的西凉男子中，他身材既高又瘦，肤色又如同那一双献给我阿爸的白玉。
　　他微微侧身，我看见他明晰的侧脸，每一处的线条弧度都恰如其分的美好，他悄悄勾起了唇角，带着一丝淡然的狡黠。
　　我被阿吉带走的时候还发着愣，赵奕？怎么这样耳熟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一日一更，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