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帝·天狐仙》书香扇

63、第60章 瑶姬情事

　　身体缓缓上升，往前飞去。

　　飞的不是太高，也不是太低。脚踩在树枝巅，仅隔了几尺。风呼呼从耳边刮过，却不是太凌厉，整个衣服都被吹了起来，再次感到轻飘飘爽朗的感觉。

　　此时，我才看到，原来我们身处于一片落叶林里，左边就是迷雾林了，右边是悬崖峭壁，身后是妖灵所在的位置。

　　这片落叶林地势比起迷雾林来要矮的许多，这也难怪那天我是跌下来的。不过也幸好这里落叶甚多，铺了厚厚的一层，才不至于将我摔伤。

　　此刻，虽然是夏季的时光。但这里却看不到灼热的阳光，就连光线也十分的微弱，只隐隐透出淡淡的光芒进来，还带着一种暗沉沉阴冷冷的感受。

　　但即使这样，这里也是很美的。落叶满天飞，潇潇洒洒，零零落落，半紫色的叶片飘荡在天空之中，随风摇曳，再缓缓飘落。飞一飏，到处如飞花乱舞，打着旋儿的叶子仿佛有了生命的精灵一般扬扬撒撒，或围成一团跳舞，或分散开来游乐。辗转反侧，轻盈灵动，似飞似扬。

　　“青墨，你刚才是故意气妖灵的吧？”我突然开口问道，周围景物一片片飞过，我却不觉得一点害怕。

　　“恩，是。”

　　“我以为，你这样的人绝对不会这样意气用事的。这样看起来，很像冲动的少年。”我继续道，表明我觉得他这样反常的现象是很让我疑惑的。

　　他低了低眼敛：“他说，我不值得你全心全意地爱护信任。”

　　我一卡，又听他继续说道：“也许，他说的是对的。”笑容有几分苦涩。

　　我咬了咬唇，半晌，笑着转了话题：“那兰芷又是谁？听你的话，好像和妖灵关系很不一般。”

　　“这个，说来也算一桩远古趣事了。”他说着，嘴角带了一丝笑意。

　　“那妖灵本是天地间一灵树，自父神开天辟地以来，便已经存在。但他生来就被限制在那弹丸之地，不能移动，连修行都十分艰难。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只能一个人孤独地面对日升月落，时间变幻，沧海桑田。心里不寂寞，不甘心，不怨恨都是不可能的。

　　直到他修行到十万多年后，强行脱离了地表，化为人身。闯出了沧荒之外。但那时，他因为生来不公的待遇，对天地都充满了愤恨和怨怼。所以一出来，就不予余力地加以破坏世界万物，也可以说，在那远古时期，曾经有次引起的浩劫，就是因他而故。

　　那时候的天帝十分惊惶，想起可能只有父神才能够完全制止此妖。可父神当时已经薨逝，不再世间，只留下一卷天书，予以警示世人。天书记载，那妖灵是父神为堵住天地灵气缺口，而刻意栽培的。虽为妖，却堪为神，与天地万物同生，灵力汇萃，世间万物莫有奈何者。

　　大地女神之女瑶姬，不忍天下苍生受苦，主动向天帝请命，愿意捉拿妖灵归案。

　　瑶姬本是与那妖灵有过一段情缘的。在妖灵刚刚入世不久，尚不解世事之时，便遇到了她。将一颗真心尽负，痴情堪比日月。可他执念太深，怨怼已久，并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化解的。

　　瑶姬虽然也深爱着他，却更为忧心世间生灵。于是，她趁着妖灵不备，假意与他成亲，却在成亲当日引来天火，废了他十多万年的功力和修行。

　　苍生得救，妖灵被打散灵基，就在堪堪要魂飞魄散之时。瑶姬又耗费自身全部功力，予与相救。终是保得他的魂魄，但醒来之时却已经尽忘前尘，不知世事，犹如初生。

　　即使这样，仍被天帝贬罚于沧荒，被判十万年不能出来。瑶姬又再次请命，前去相陪，自愿化作一颗兰芷草，更名兰芷，永世陪伴于他身侧，再也不出沧荒。

　　如今，又是几万年过去了。当年的妖灵早已不复存在了，否则，以我现在的功力也是不能奈何于他的。”

　　他说完，眼里也起了一丝惆怅。

　　我不知该怎样形容心情，只是觉得很沉重。没有想到，那妖灵看起来稚嫩单纯的模样也曾经历过这样凄厉的事情。

　　十多万年只能一个人，没有人对你说话，没有人陪你，你什么也不知，什么也不晓，只是待在原地，连踏一步都不能。这该是怎样的寂寞和孤独呢？怨恨是很正常的吧，是不是也想过，为什么独独只有我守候在这里，独独只有我必须忍受这无止境地寂寞呢？

　　所以，在后来碰到瑶姬后。他才会那样全心全意地，一颗心完整的毫无保留地交了出去，只是因为找到一个能够陪着自己的人，所以他应该是开心的，幸福的，他也是全心地信赖着瑶姬的。

　　也许他也想过要放手的，好好的过自己的生活的。可是不行，天帝不会放过他，其他族界的人也不会放过他。因为他只是一颗棋子，被父神用来阻止灵气泄露的一颗棋子，从栽培之初时，就没有想过，将他放出来，也没有想过他的感受和思想。

　　他是不被当成一个人来看待的。或许对于苍生来说，他就是一个工具，添补灵气的工具。他不甘，怨恨，想要反抗。他所有人都不信，只独独信任着瑶姬，可是瑶姬心里最重要的不是他，而是苍生。

　　所以最后，他才会落得差点魂飞魄散的下场。在最后的那一刻，他该是震惊呢还是平静？是真的不知道瑶姬会那样做，还是知道却选择视而不见呢？

　　我该庆幸，最后他是失去了记忆的。再也记不起那些悲痛，即使再次重回原地，也还有一个人陪着他。他如初生稚子，不解世事，可以嚷着别人给他讲故事，单纯而又可爱。

　　只是，瑶姬或者说现在的兰芷又是如何想的呢？

　　“如果我是瑶姬，我不会那样做。”很久，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这样说道。

　　“恩。”

　　“天下苍生，为什么我就要牺牲自己的爱人来挽救这天下苍生呢？他们是人，我爱的人就不是人了吗？我觉得苍生固然重要，可是我爱的人却更为重要。”

　　“我不知道瑶姬是怎么想的，她太大公无私了，也这样狠的下心来。如果是我，即使天地毁灭，那又如何？我承认我这种思想完全就是小女人极端狭义自私自利的想法，可是凭心而论，我是做不到那样大义无私的。我的心太小，装不下那么多生灵万物，只装的下一人，只想保住那一人，就足够了。”

　　我说着，带着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一股愤然和激动。

　　尔后，又觉得口气有点过了，道：“可是瑶姬也是没错的。她是爱着他的，这个不能否认，可是终归她的心里最重要的不是他......我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太自私了点？”

　　我看着他，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地问道。谁都会喜欢深明大义，又善良大方的女子。我这样的女子或许是会被人所鄙夷的。

　　这样想着，心里就有了些黯然。

　　“不，你的想法很好，我很赞同。”他立刻否定了我的问话，又道：“瑶姬的想法很大爱，她认为世界万物都不存在了，你我也不会存在了，你我之间的爱也不会存在了，所以才宁愿牺牲自己的爱而成就一种大义。我的想法却很简单，只是......”

　　顿了顿，他接着道：“你若在天地便在，你若不在，世界便就此湮灭。”

　　我被他的话震撼当场，看着他依旧淡笑的面容。心里闪过的震惊是无与伦比的。

　　但是很快，我就平复了下去，他说的“你”自然不会是指我的。

　　“你说的那个人肯定是你爱的人吧？”我问道。

　　“是，如果我很爱她。便一定会这样。”他回答道。

　　我撇了撇嘴：“也不知谁也有这个运气能被你爱上。或许被你爱上的人会成为天下最幸福的人。”

　　“或许也会成为天下最不幸的人，谁说的清？”他挑挑眉，似笑非笑。

　　我点点头：“也对。那一定会一直被你压制着，永无翻身的机会。而且还会老是被你骗，想想都是恐怖的。这样想来，被你这样阴险狡诈的人喜欢还真的是一件不幸的事呢。”

　　他一笑，却不置可否，俯瞰了一眼下方突然出现的一截石子路，道：“到了。”

　　我终于能弄清，为何青墨会那样笃定他能通过兰芷这条关口了。

　　事情很简单，因为他服用过紫晶果，血液里有着妖灵的味道。只要滴一滴血在兰芷的叶片上，那么自然而然可以轻易通过。

　　而第一次看到兰芷时，就给我一种十分惊讶和怆然的感觉。只能说，青墨的故事还是说的太简单平淡，真实永远比口头说的故事来的惊心动魄。

　　在妖灵和青墨口中的兰芷，我一直以为是个灵动的少女，即使化为兰芷身，也一定有着姣好的面容，婉转的声音，秋水样的灵眸。应该是这样一个女子，所以才能够让妖灵为之倾倒，应该是这样的女子，才能够那样不凡，做到那样无私的事情。

　　可是，当我看到她时，却很讶异，很不敢相信。

　　在我面前的是一株小小的兰芷草，开着一朵小小的花苞，绿色的叶片蜷缩在一起，包裹着自己。长在一个巨石峭壁的顶端，却背对着太阳，将自己完全置于阴影之下，那样的渺小，那样的卑微，看起来那样的惹人心疼。

　　不同于妖灵还能说话，还能做表情，动作，还有自己的思想和情绪。她却完全只是一株植物般，静静地立在那里，没有面容，也不能说话，冷冷地开在风中。一切好像都是对自己的惩罚。

　　“她将法力尽数渡给了妖灵，自己却废了神基。现在除了维持着与妖灵的一点感应，便与一般植物没甚区别。”青墨在一旁解释道。

　　“可是，你说妖灵不记得她了。”

　　“是。可这后来的几万年里，她是唯一陪着他的人。虽然他不记得了她，可是她却还记着他。”

　　“可是，为什么两个人要隔的这样遥远？在一起不是更好吗？”我看着那株娇小的兰芷，声音有些低暗。

　　青墨站在巨石之上，神情高远，指了指巨石下方的一个被花草掩映地狭窄路口：“看见那里了吗？那是进出花婺谷唯一的通道。她守在这里，不让任何人出入，只是为了更好的保护当时受伤的他。”

　　是了，那是进出花婺谷唯一的路，而我和青墨算是不经意间落了下来，又侥幸地活了下来的幸运之人。

　　“可是，你说她已经失去神基，再无法力，又要如何守护？”

　　他拂了拂衣袖，脸上的笑容有些淡：“以心为界，编织成网，纵使飞鸟难过。”

　　心中又是一阵震惊，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那株小小的兰芷。

　　竟，竟然是以心作为结界吗？这样地，将自身置之度外，只想着，更好的守护他么？也许，她早已料到结局，妖灵的使命是阻止灵气泄露，她不能改变他的命运，那么便只有陪着他，一起忍受那无尽的孤独。

　　“那他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做吗？”

　　“不，已经忘记了又怎会知道？他只当她生来就于此处，他只是将她当做和他一样不能离开沧荒的可怜妖精，却不会想到，这原本都是因为他的缘故。”

　　“青墨，我觉得，有些难受。”

　　我感觉我的眼眶有些发酸，潮湿的，看着远方都有了些模糊。

　　兰芷的叶片上滴着青墨的一滴血，很快，眼前划开一道无形的圆，堪堪能容人通过，青墨说的没错，只是因为上面还有妖灵的气息而已啊，她就愿意打开以心为铸的结界。

　　青墨抓着我的手紧了紧：“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每个人也有每个人必须完成的命，在我们看来或许他们这样已经是世间最悲惨的结局。可谁又能知道，这到底是不是一种幸福呢？守护也是一种幸福，即使被守护的那个人可能永远不知道。”

　　“是，他们会幸福的。”我吸了吸鼻子，绽出一个巨大的笑容。

　　再次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兰芷，却发现先前因为妖灵而引起的那丝不解已经完全消散不见了。

　　不论整样，她骗了他也好，背叛了他也好。终归是以自己的方式来守护着自己爱的人，纵使别人不解，那又能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