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何以温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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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致渊朦朦胧胧地睁开眼，入眼的光线柔和而恒定，不似阳光那般温暖刺目，也不似烛火那般闪烁跳跃。
他偏过头，发现自己处于一间屋舍中，屋内格局摆设极为简单，应该是在客栈中，透过半阖着的窗户，隐隐可见在夜色中闪闪烁烁的几颗星子。
室内，封尘正斜靠在木椅上看书，神色认真严谨，夜明珠浅淡温和的柔光落在他身上，更映衬得其白衣若雪，面似冠玉。
被人用这种毫不掩饰的目光盯着，再迟钝的人也不可能毫无所觉，更何况是封尘
他神色自若地将书扣在桌上，唇边扬起温和的笑意，抬头望着秋致渊，笑道：“醒了？”
“嗯。”秋致渊与封尘并不熟悉，不过因为救命之恩便也谈不上陌生，此刻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只是轻轻应声。
“可还觉得疼？”
之前还没发现什么异样，封尘这么一问，秋致渊这才猛然想起自己本该因为那伤势疼痛难当才是，却不想醒来后竟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了。
麻沸散也能止痛，不过那东西的主要效用是麻痹人的知觉，以此达到止痛的目的。
——可秋致渊此时却分明还有知觉！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床单上的皱褶、被窝的温暖、呼吸间淡淡的药香，还有腹中若有若无的饥饿感，除了疼痛，似乎其他所有的感官都还尚存。
也不知封尘究竟用了何法，竟这般神奇？！
他惊诧地抬头望向封尘，正对上一双隐含关怀怜惜的黑眸，霎时只觉心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一撞，莫名的觉得尴尬狼狈，他不自在地偏过头，轻声答道：“不……不疼了，谢谢……”
封尘一哂，但笑不语。
顿了顿，待稍稍稳定了心绪，秋致渊转过头神色郑重地望着封尘，“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但有所需，绝不推拒。”
秋致渊鲜少说这么郑重的话，更何况是这种近乎于承诺的词句，然而不论封尘救他的目的为何，总归是救命之恩，他既承了这份恩情，便要回报，也许他现在什么都给不了做不了，不过该有的礼仪他一分也不会少。
封尘心中好笑，他从前与小孩子接触不多，竟不知世上还有这般倔强可爱的孩子，明明小小的软软的，脆弱得跟瓷娃娃似的好像一碰就能碎，却偏偏装出一副大人的模样，当真可爱的很。
看着小孩那副认真郑重的模样，封尘不忍打击他的积极性，也有心逗弄他，便干脆省去了那一套虚伪的客套话，只微笑着点点头，答道：“好。”
“诶？”
似乎哪里不对劲，秋致渊歪着头苦想。
这也是他心思过多，他自幼跟着母亲四处漂泊，世态炎凉见过了不少，造就了他狠辣的性子以及极深的城府心机，然而在人情世故方面他却极为单纯，礼仪客套他也懂，母亲从前给他讲过，不过封尘这样干脆利落毫不客气的回答，究竟什么意思？
封尘看着他歪着头一脸困惑却仍然极力掩饰的模样，心中好笑不已，面上却丝毫不显，依旧是一派温和从容的模样。
他端过桌上的药碗走到秋致渊床边，不过是几步的距离，待他走到时，原本冰凉的药碗内竟蒸腾起了浅浅的热气烟雾，扭曲了空气，模糊了封尘的容颜。
“先喝药，一会儿紫葵送饭上来。”
秋致渊点点头，任封尘将他扶起来坐好，他靠在封尘怀里，那怀中的温度一如那日雨夜，几乎透过薄薄的衣衫与皮肤，灼痛了他的心。
封尘是一个温柔到了极致的人，不止温柔，他还体贴心细。
知道秋致渊动弹不得，他便一勺勺耐心地给小孩喂着药，手上动作轻缓，丝毫不会出现把人呛到的情况。他神色和缓、唇角含笑、气质温雅，一个大男人做起这种照顾人的精细活，也半点不显得突兀。
秋致渊背靠在封尘怀里，看不到封尘的神情。
视野中只有一双手，仿佛没有干过任何的重活，指上连一个老茧也没有，修长白皙，状似白玉，一只端着药碗，一只捏着瓷勺。
秋致渊却知道这双手蕴藏着怎样的力量，之前救他性命的快如鬼魅的那一剑便是出自这一双手，所以便丝毫也不敢轻看了它。
而现在，这双手正在给他喂药。
秋致渊心中顿时五味陈杂起来。
端看封尘的衣着气度和言行举止便能知晓，这是一个上位者，至少也是一个衣食无忧的富家公子，有钱、有权、有势，更何况他本身还拥有着不菲的能力武功，这样的人即便真的温柔善良到救了一个重伤的孩子，为他请大夫开药治伤，也断然不会如这般屈尊亲手喂药，甚至还不惜用内力将凉掉的汤药温热。
他对他太好。
好到让秋致渊不得不惶恐，不得不怀疑。
“你在想什么？”
秋致渊从深思中回过神，他张口含住唇边的瓷勺，将苦涩的药汁一口吞下，他偏头看了一眼封尘，然后垂下头缓缓开口，“母亲。”
封尘又舀了一勺递到秋致渊唇边，温声道：“你年纪尚幼遭此磨难，想念母亲也是常事。”
他没有问秋致渊的母亲现在何处，在救下那孩子查清他伤势的那一刻起他便大概猜到，这孩子怕是没有什么亲人了。
“你说得对。”秋致渊抿了抿唇，神色忽然有些恍惚，他低喃着：“从前我以为我已经长大了，却原来不过是自以为是，从现在起便真的是长大了，所以过了今日便……”
他话语一顿，笑了笑，吞下苦涩药汁，语气淡然地补充道，“便再也不想她了。”
封尘动作一滞，很多小孩子在赌气是都会说这种类似的话，然而他却不能全然将怀中这个孩子言语当做是赌气，那语气太认真，让他下意识地信服。
封尘不再说话，屋中一片凝滞，只能偶尔听到瓷勺撞击在碗沿的脆响。忽而，“吱呀”的开门声打破了一室的沉默，紫葵端着托盘走进来，一抬头便看见了封尘正在喂秋致渊喝药的情景，顿时放下盘子跑过去。
“药主，您怎么能做这些！”
她一把抢过封尘手中的药碗，因为愤怒，她的声音有些尖锐，秋致渊抬起头对上她的眼睛，那眼里满是愤怒与不忿，当然，那些怒火不是冲着封尘的，是他。
似乎是为了掩饰，她与秋致渊的眼神一触即离，转过头，却看到封尘并不恼怒，只是含着笑看着她，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紫葵瞬间便泄了气。
“药主。”她无奈地望着封尘，带着点祈求的语气，可怜兮兮地道：“这种事情让属下来做便好。”
封尘含笑无视了紫葵祈求的目光，不由分说地从她手中拿回药碗，“紫葵，去把粥端过来。”
“是。”紫葵眼中的不满更甚，却也只是无奈地点点头，走回桌边。
封尘的脾气她了解，虽然温和可亲，但是他说出的话做出的决定却绝对不会更改，所以作为他的下属，她只有妥协。
经过紫葵这么一打岔，两人都不再想别的事，配合默契地很快将剩下的小半碗药喝尽，这时候，紫葵已经端着粥过来了，正好接过封尘手中的空碗，然后不情不愿地将粥递到他手上。
秋致渊冷眼旁观着这主仆二人的互动，愈发觉得封尘亲自照顾他的举动处处透着诡异，便愈发觉得其心不轨。
但是，他身上有什么值得封尘如此？
秋致渊想不通，他处境落魄、身无分文，甚至经脉尽断日后都只能做一辈子瘫痪在床的废人。不是他妄自菲薄，而是他确实不值得封尘如此花费心机。
“可是不合胃口？”
秋致渊这才恍然发现瓷勺再次出现在了唇边，只不过这一次里面盛着的是清粥小菜。他摇了摇头，对自己的走神有些不满，皱着眉动作熟练地张嘴咬住勺子。
封尘看着他孩子气的动作，唇角笑意不自觉地加深，以为小孩是因为不喜欢这些食物却不好开口在赌气，解释道：“你胃不好，又饿了许久，只能吃些清淡的流食，呵，若是嘴馋，待调养几日，让紫葵给你做好吃的。”
秋致渊由着他误会，顺着他的话点头，乖乖地喝粥。
喂完了动弹不得的病人秋致渊，为了避免小孩看到了心里不平衡，封尘便也没有再让紫葵去端菜，姿态自然地坐在桌边就着小菜喝了两碗粥，与秋致渊一模一样的饭菜。
秋致渊不甚自在地转过头，他心思敏锐，自然知道封尘此举用意何在，从未有人为他做到如此地步，心中触动，忽然便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何以温柔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