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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洞穴 ...


  •   洞下并没有什么机关,也没有暗器,连一条毒蛇也没有,只有一块落下的巨石、一片茂密的植被、隐约还能听见微弱的流水声。
      前面还有处光亮,竟是一处更加开阔的山洞。
      陆小凤走过去,愉快道:“看来,在他弄清楚我们的关系之前,是舍不得我们死的。”
      花满楼却突然道:“这附近的山峰加起来,也没有华山半点高,你在害怕什么?你为什么不敢承认?”
      陆小凤忍不住哼了一声,坐进一处凹壁中,抬头向上望去。
      日光从百来丈高的洞口倾泻下来,将洞内映照的十分朦胧美好。
      但他的语气却不太好。
      “我承认什么?”
      “我们的关系?”
      “我们是什么关系?”
      “我又有什么好承认的?”
      陆小凤罕见的发了火。
      他的脾气一向都很好,近来却总是莫名其妙的生气,虽然只是一些阴阳怪气。
      花满楼坐到他旁边,转移了话题。
      “你知不知道,我刚刚掉下来的时候在想什么?”
      陆小凤从肚子里哼了一声出来,表示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我在想,原来坠落是这种感觉…”
      陆小凤的脸立刻板不住了:“那你怕不怕?”
      花满楼道:“不怕。”
      陆小凤道:“是真的不怕?”
      花满楼点了点头:“是真的不怕,因为我想的是…你那时候怕不怕?”
      陆小凤的心骤然间一动,像被人戳得酸疼,眼眶也有些发紧。
      很多事情他本不愿去再想,更不愿回忆。
      “怕,我怕极了。”他坦诚道:“第一次掉下去的时候,我就知道再也见不到你了。”
      第二次掉下去,他的两条腿已经迈进了黄泉。
      可黄泉路上没有他想见的人。
      他本已到了黄泉,却还是不甘。
      他不甘。
      花满楼突然扭过头来,冲着他笑道:“你的心为什么跳的这么厉害?是不是在说谎。”
      陆小凤一抹眼角,也笑道:“我说谎的时候向来面不改色,心要是跳的厉害,一定是因为说真话。”
      洞内只有一片宁静的美好,上空的光线仿佛是异世界投来的普照,除了澹澹的流水声外,连虫鸣都听不到。
      陆小凤忽然发觉,黄泉路上若也是这番景象这个人,或许他会留下的。
      这个画面也太美,太干净。
      他一生之中都没有见过更美的画面。
      他突然轻轻地了凑过去,让流水声掩盖了自己动作和声响。
      花满楼也没有意外,只是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
      他们的手握在一起,没有动,也没有用力,只是简单的触碰,温度就已经会说话一样。
      他们也不需要太多的交流,因为陆小凤那些可怖的回忆,花满楼都懂。
      他那时虽站在崖上,心却早陆小凤一步到了地府,古人说——「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倒并不是妄言。
      他忽然问道:“你在想什么?”
      陆小凤正在摸自己的嘴唇,若有所思道:“当然是在想刚刚做过的事。”
      花满楼道:“难道你心里一直装着些不好的事?”
      陆小凤道:“事是好事,只是那之后没来得及想,以后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想,今时今日总不该想,偏你要提。”
      他又道:“我还想起了花平。”
      花满楼笑了:“你想他干什么?难道他真是你最重要的人?”
      陆小凤不由得恼火道:“你当然知道我为什么想他。”
      花满楼叹了口气:“他那封信送的确实不是时候,你对他有怨,我可以理解。”
      陆小凤哼了一声,半晌都没有说话。
      突然,他转过身来,盯着花满楼。
      花满楼的半张脸隐匿在凹壁的阴影下,另外半张脸沐浴在柔和的日光下,显得更加模糊了。
      陆小凤好像已经有些忘了,这副面孔不久前还在树林间沉着,将寒鸦揍了一顿。
      他吸了一口气,突然轻声问道:“你说,现在是不是一个好时候?”
      花满楼听了,竟不自在的咳了一声,沉默了,沉默了半晌,也轻声道:“只要你想,确实没有更好的时候了……”
      陆小凤不愿去再琢磨自己想不想,这是一句废话,如同花满楼一直知道他为什么生气,却选择不说。
      可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说不出口。
      上一次他喝了太多酒,故意要自己醉了,说些什么也忘了。
      或许这次…他该先说些什么,然后再做成这件事。
      这件事在他心里放了很久,像一朵带着刺的花儿,扎的他又疼又痒,可偏偏又被那该死的寒鸦与金家父女缠上。
      现在这里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就连花满楼也说——确实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候了。
      他这样一想,心上猛然燥热起来,握着的手好似也被他烫到,抽了回去,却又被他转而捉住肩膀。
      他确实已经忍了很久。
      太久了。
      他发觉自己的手都有些抖。
      唯一让他感到欣慰的是,花满楼的手虽然没有抖,肩膀却在抖,因为他的手就他的肩膀上。
      花满楼当然也很紧张。
      他几乎了解这个男人的一切,只除了他们在做的这件事。
      因为他们没做过这件事。
      他不知道这个男人做这件事时的样子,也不知道他会怎么做、说些什么,他想过这些,但仅仅只是浅尝辄止。
      他也知道一件事:无论如何,这个人一定比自己经验多,如果不先发制人,吃亏的一定是自己。
      但他却发现了陆小凤的手也在抖。
      他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在害怕?”
      陆小凤像是被他吓到,声音打着颤,话也说不利索了:“没…我没在怕啊。”
      花满楼又笑出了声:“是啊,你没在怕,只不过是手在抖罢了。”
      陆小凤听了这一声轻笑,只觉得十分恼火,他已经很久没这样恼火过了,火焰一瞬间便从头烧到了脚。
      这种调笑的话本应该是他说的。
      要嘲笑,也该是他来嘲笑花满楼。
      于是他决定重振雄风、决定反客为主,他一将把花满楼推到在松软的土地上,喘了半天粗气,故意恶狠狠道:“你知道的,我一直都想欺负你,我从来没欺负过你,我马上就要欺负你。”
      他突然低下头去,再抬起来时,声音已经控制不住的轻柔了许多,温和了许多。
      “你怕不怕?”

      与陆小凤问的事相比,花满楼更怕他啰嗦,怕他说些口不择言的混话。
      他忍不住点了陆小凤的哑穴。
      他已有些发觉,这个男人的情绪好像不太正常,这已不是前些天小打小闹时的玩笑,而是显而易见的心火。
      就连陆小凤自己也说不清,这股心火到底从何而来?好像是三年前那些野兽的鲜血,至今还在他的血液里流淌发酵。
      自让可恶的妇人撩拨后,更像是被泼了一瓢酒。
      那撮本来就很烦躁的小火苗,现在旺盛的简直可以把整座山洞点着。
      可他偏偏不能随意发泄出来。
      他不能。
      他曾从地狱的深处爬回到人间,更从华山的脚下爬上深渊,这已不是人力所能为,便是有人用铁钩拉他,也难撼动半分。
      但他发觉自己已经变成了深渊下的那头猛兽,心中还伴随着一些最疯狂的、原始的念头,足以让自己身下痛得像坠了一块滚烫又坚硬的石头。
      可是这头猛兽再凶狠、再威武,也还是只敢轻轻地、小心翼翼的嗅着那朵花。
      它该怎么办?
      它还能怎么办?
      花又不会说话,如果花能说话,会说些什么?
      会不会理解这只猛兽痛苦又沉醉的心情?
      痛有多痛?
      醉又有多醉?
      但这朵花好像真的会说话,也真的开口说话了。
      它突然轻轻地柔声说道:“我知道…你已经忍了很久,我又不是纸做的,你可以…”
      它的话没说完…
      因为猛兽已经一口吞下了它。
      猛兽虽然曾经是只困兽,却还有的是力气,摘一朵花更不在话下。
      花当然也不是一朵寻常的花。
      不仅受得起风吹,更经历过雨打,无论是怎么样沉重或浓烈的感情,它都有资格承受。
      可这种压抑了太久的情感,竟忽然间让人产生了一种扭曲的快感。
      在理智消散前的最后一刻,陆小凤却突然想起一件事。
      一件比天还要大的事。
      这个该死的洞里,该不会再出现第二个半夜送信的花平了吧!

      这里当然没有花平,只有不断流过草木的水正在滴滴答答,激起的涟漪没入潭中,由深及浅,由浅及深,最后直至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陆小凤的哑穴已经解开,他却好像真的变成了一只纸老虎。
      还是那种不太敢说话的纸老虎。
      他再一次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哪怕实在不知道说什么,硬说也要说的。
      “你怎么样?”
      “你好不好?”
      然后,他发现花满楼本来还算平静的面容开始有些僵硬。
      他又看着花满楼努力抻着自己的嘴角,淡淡地说了句:“还好,腰有点疼,可能硌到了。”随即便慢慢穿上衣服,慢慢站起身来,慢慢向潭水走去。
      他立刻跟上去,手刚刚伸出,就被打掉了。
      “不用。” 花满楼的语气还是淡淡得,“没必要,我很好。”说完他就迈进了潭水中。
      陆小凤没再勉强,他也一向都很懂事,更不会让朋友为了清理自己而烦恼。
      但他却还是盯着他。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心理反应。
      好像他们刚刚做完的某件事,让彼此重新认识了对方,又或者说,他们的关系自此发生了改变。
      他不能不为这种改变而感到迷惑,甚至有些出神。
      花满楼似乎是感受到了,突然叹了一口气,低下了头:“你是不是一定要这样盯着我?你要是再盯着,就可以把这潭水煮沸,也可以把我煮熟了。”
      陆小凤没说话,只是突然凑过去,拉着他靠向了岸边。
      花满楼攥着他的手臂,半晌才得空,喘了会气,又叹了口气:“你不怕有人趴在上面看?他可不是个瞎子…”
      陆小凤一开口,声音里却沾染了无尽的潮湿之意,比那草木间的阴影还要沉霾晦暗,显得有些嘶哑:“他不是好奇吗?让他看个够好了。”
      他突然伸出只手去,凌空一抓,铺在地上的斗篷便飞到了手中,跟着向二人身后一甩,火一般鲜红的颜色如赤墨般迅速晕染开来。
      纵使有人向下看,也只能看到百丈深的潭水中开出了一朵降雪般的花。
      它的花蕊仿佛会飘动、会交缠、会绽放,只是不会说话。
      可它的喘气声岂非就是世上最好的情话?
      又不知过了多久,潭水也静了下来。
      陆小凤突然发觉,他已经变得会正常说话了,不仅声线恢复了正常,说话的欲望也回到了身体中。
      他好像已经从那头怪兽变回了正常的人。
      他又开始打探起了洞中的花草,再绕回来时,花满楼还在地上躺着。
      花满楼有些累。
      他终于明白了,这种事情的确会累人,比在后山练一天武还累,他现在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听,只想睡觉。
      陆小凤却偏偏又开始坐在他身边唠叨,说着那边有什么花,那边有什么草。
      花满楼感到有些烦了。
      明明都是些寻常花草,干什么说的像是要献宝?
      但说到一种奇怪的植物时,他却突然从地上坐了起来,好像不累了,也不困了。
      他甚至还让陆小凤带自己去看看,陆小凤十分开心的带着他去了。
      花满楼只摸了摸,脸上的神色就变了,立刻道:“你别碰它,你刚刚有没有碰过它?”
      陆小凤诧异地摇了摇头。
      花满楼惊讶道:“难怪这里草木茂盛,却少有蛇虫,原来竟长了一大片这种东西。”
      陆小凤对花草的研究显然还很不到家,他茫然问道:“这是花,还是草?”
      花满楼道:“它既不是花,也不是草。”
      “那是什么?”
      “是曼殊花…”
      陆小凤笑道:“那不还是花?”
      花满楼摇了摇头: “此物春天结根,夏天生叶,秋天开花,冬天凋零,如此往复轮回,花叶永不相见。”
      “况且,此花花根含有剧毒,人若中曼殊沙之毒,必眉心积血,七日即赴黄泉,无药可解。”
      花满楼说完,面色也变得不大好看了,他忽然想起了刚刚那处潭水,不知道这些花根有没有渗入里面?
      他突然道:“我们应该走了。”
      他仿佛已经想到,那个神出鬼没的寒鸦或许还在上面等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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