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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最后那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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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瑞提着红酒回到家里,一开门,就闻见熟悉的蛋炒饭的香味。
他把手里那些刚从超市买的菜都放到了身后,不知道要躲谁,他又扭捏地把一瓶红酒放在了旁边的柜子上。
换了鞋子,他把菜搁在了餐厅里的桌子上,想先去洗手间洗个手。
一眼带过的时候,他依稀看到马依依那细瘦的身影站在厨房里,似乎是做好蛋炒饭了?他一边洗着手,一边想着她做饭的样子。
其实他从来没有见过她做饭的样子,双休的两天本来有机会看到的,可他总是坐在客厅里,偶尔是出门跟刘明浩吃饭去。
第一次,他很想去厨房看看她做饭的样子,会不会像是一个贤惠的家庭主妇?哦?贤惠吗?他微微笑起来,马依依那个样子,怎么都没法跟贤惠搭界起来吧。
他笑着走出了洗手间,顺手拿起椅子上的那些净菜,就走去厨房。
我想杨瑞永远都不会料到他人生中的这个时刻会发生这样的一件事。
他也永远没有机会知道,这件事到底是一件怎么样的事。
他只觉得很奇怪,刚刚一眼带过的时候还能看到马依依那细瘦的身影在厨房里做蛋炒饭,可是这会走进厨房,她却不见了。他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大概马依依在其他地方。于是他看了卧室、客房还有阳台。可是哪里都没有她的身影。
“马依依,喂,马依依……死到哪里去了?”
他自顾自说着,心里有些焦急,“不是叫你做好蛋炒饭再走的么?你做好了啊?”
他走进厨房,案板上确实放了一碗蛋炒饭,做好的。
杨瑞不信,他走过去摸了摸碗边,是热的,很热很热。他敢打赌,前一秒马依依一定还在这房子里!
于是他开始找了……
客厅里,餐厅里,阳台上,他的卧室……每一个他刚刚都看过的地方都又去找一遍,其实他很清楚,无论是柜子里还是沙发底下,他的床上或者是抽屉里,都不会有马依依存在的。可他还是要找,不知道是要给自己的“不死心”一个机会,还是其实只是不甘心。
哪里都没有。
他最终放弃了,再次走进厨房,把那碗蛋炒饭端了出来,一个人坐在餐厅里,黯淡的灯光下开始吃。由始至终他都是面无表情地嚼着饭,心里冷笑着:“真是守时,守时得很呐。”
他瞟了一眼墙上的钟,已经接近七点了。
“多一分钟多一秒种都不肯留是吗?”心里冷笑着,带着微微的刺痛。
“啊,大概是我记性不好,还有个斯巴达呢。”他不再吃了,把剩下那些饭统统都倒进了垃圾桶。
连恼怒的情绪都没了,他又一样一样地把买来的净菜拆开来,然后一样一样地扔掉。
杨瑞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竟然还想着买点红酒和净菜回来,同她一起做一次家常饭,同她说一说他心里那些想法——如果她能理解的话。当然了,她要是不理解也是不打紧的,这在他意料之中,他想着会有很多时间的……
笑话!
荒唐的事要适可而止。
杨瑞什么都不想了,他走到门边的柜子处,拿起那瓶红酒,把它放在了电视机上头的内嵌柜里,最高的那一格。也许哪天来个重要的客人,他会开那瓶酒的。
扔掉太可惜了,花了好多钱买的呢。
做完这些,他面无表情地去睡觉了,一夜无梦。
那天,整个城市还是一如既往,街灯准时地亮起来,抛出昏黄的灯光,砸在来来往往的车辆上。空气中好像浮着浅黄的尘埃,天空中的一切都看得不那么真切。只有路边走过的行人,或是单人或是几人,穿得花花绿绿的,走在夏夜里。
楼下的酒吧还挂着那块破破的牌子,还放着那首几百年不变的歌,还是那英苍凉的声音唱着:“我们之间没有延伸的关系,没有相互占有的权利,只在黎明混着夜色时,才有浅浅重叠的片刻……你永远不懂我伤悲,像白天不懂夜的黑,像永恒燃烧的太阳,不懂那月亮的盈缺……”
是啊,这个世界谁又懂得谁的伤悲。
后来,马依依再也没有出现,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得很彻底。
比上一次的消失彻底多了。
杨瑞也没有再去找她。
倒是杨瑞的妈,找他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几乎是三天两头来催一次:该结婚了,去相亲吧,可以生宝宝了,她要抱孙子啊。变着法的催他,杨瑞没有像以前那样排斥了,他只是淡淡应着,偶尔说好,偶尔说不记得上次说过好了。
耗着耗着,杨瑞妈是真的火了。
杨瑞就去相亲了。
没有什么跌宕起伏的情节,没有意外,也没有任何其他的盘根错节,他就这样跟一个陌生的女孩认识,然后两人开始交往。
三个月后,他带她回他的公寓。
什么都没有准备,没有礼物也没有惊喜,杨瑞觉得这样似乎是不妥的。于是他看到了放在电视机上头的那瓶红酒,安静地躺在那个柜子里。那个样子,让他想到曾经安静地蹲坐在阳台的马依依。他朝阳台上瞥了眼,什么都没有。
他笑了笑,把那瓶红酒取下来,对那女孩说:“我这没什么东西,就一瓶红酒,不然我们还是出去吃饭吧。”
那女孩倒似乎不介意的样子,笑说:“没关系啊,就我们自己做烛光晚餐吧。呃……冰箱里还有菜什么的吗?”她俨然是一副女主人的样子,毕竟能够嫁给一个住在城市且有车有房的男人已经很不错了,再对其他挑三拣四的,会显得贪心不足。
杨瑞走进厨房,打开冰箱看了看,说:“还有些菜,我来做吧。”他并不是细心顾家,他只是不愿意那个女孩走进这个地方,给他一个可以在她身上寻找马依依影子的机会。
这半年来,每一个时刻他都提醒着自己,那个傻逼再也不会出现了。
每次这样一想,他就又要对自己说一句:应该是再也不会出现了吧。
洗菜的时候,他听到那女孩从阳台那边喊话过来,说:“咦,你在这个石台下边放一套衣服干吗?都好脏了,是抹布吗?”
杨瑞走出来,看到她手里拿着的那套衣服,一件发黄的T恤和一条灰蓝的长裤。恍惚中仿佛可以看到那个细瘦的影子穿着它,哼着歌到处擦地板,打扫卫生。恍惚中也仿佛还可以看到她轻轻松举起了沙发,轻轻松把冰柜拎到了阳台……
他还记得,记得那朵开在冰柜底部的花,银色的花,她说她的家乡有那种花,这里没有。
这些他以为的细枝末节,从来不甚注意的东西,在马依依离开之后都变得无比鲜明起来。就像那瓶红酒,花了好多钱买的,要心痛上好几十年的吧。
好几十年吗?其实也不过是一瓶红酒而已,钱来钱去,如同人留人走,有什么好心痛的。
“嗯?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发呆了?”女孩问。
杨瑞回过神,淡淡说:“没什么,不穿的衣服了。”
他背过身,沉默了一会,说:“扔了吧。”
我想这个故事看到这里,你也许还好奇着,马依依呢?她到底去哪了呢?
其实马依依从来没有离开过,但她却也永远离开了。
那天她用尽了最后的法力,做完了那碗蛋炒饭,却再也没有多余的气力支撑到杨瑞看见她,同她一起做一顿家常便饭。她本来可以的,只是她执拗地在休息了一个半月后就忙不迭地化身为人,打扫卫生或是擦地……她始终都没有遇见奇迹。
杨瑞踏进厨房的第一脚,就是她最后的归宿。
是的,在她失去法力回到原型的那一刻,她成为天底下最普通最普通的一只蚂蚁的那一刻,她被杨瑞一脚踩死了。
这就是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