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桐州 ...
-
小时候虽然和爷爷去过乡下，但是那时候太小，如果不是看相片，自己曾经骑过牛都不知道。如今看着这和城市喧闹格格不入的菜园子，苏墨童心大起，蹲着身子仔细的看。路绍轩提着手电，慢慢的解释。哪些是青椒哪些是茄子。
还没有到蔬菜结果的季节，园子里大部分都是低矮的禾苗。但是这完全阻止不了苏墨好奇的心情，走走看看，间或和路绍轩讨论，一路下来竟然过了两个小时。
回去的路上，苏墨还没有从兴奋中回过神来，坐在副驾上回忆晚上新认识的蔬菜。
“路绍轩，你果然博学多才。”苏墨说。
“承蒙夸奖，不过是因为我从小在农村长大，我干农活的时候你估计在玩过家家，所以不足为奇。”路绍轩笑答。
“不要瞧不起我，好歹我也是谦虚的向你求教，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我诚实。”苏墨这句话没有开玩笑。
“嗯，这句话没说错，比那些色厉内荏虚情假意的人强多了。”
苏墨嘿嘿的笑，开了车窗，由着凉风吹过长发。
第二天苏墨坐车回了桐州，提着行李刚进大院，就看到站在门口眺望的爷爷。苏墨飞奔过去挽着老爷子的胳膊亲昵的往家里走，常姨在旁边解释说，“司令一大早就等在门口了，你又不让人去车站接，等了好久。”
苏墨冲老爷子瞪眼装怒，“干嘛一定要在门口等，在家坐着我也还是会回来的啊。”
老爷子呵呵笑，“我就这么一个乖孙女儿，我要让你一眼就看见我这老头子啊，不然回头大家聚一起，你又没时间陪我了。”
苏墨心里微微发酸，嘴上还是嗔怪，“我什么时候没有陪爷爷了，太无中生有诋毁我了。”
“好好好，陪了陪了，我家墨墨最乖，对老头子我最好。”老爷子还是笑，宠溺的由着苏墨。
苏家三个儿子，苏墨的父亲排行老三，大伯二伯生的又都是儿子，一大家子就只有苏墨一个女孩子，自小就得苏爷爷的专宠。小时候爷爷去哪儿都得带上苏墨，逢人就夸。
刚坐到沙发上，苏墨的小侄子苏皮皮就窜了出来，皮皮是小名，大名苏卓啸，那孩子太能捣蛋，天不怕地不怕，没人能治服的了，倔起来，连德高望重一句话能顶天的苏老爷子，都奈何不了他。
苏皮皮直接窜到苏墨怀里就开口，“姑姑有没有给我带礼物？”
苏墨摊手表示遗憾，“姑姑忘记了。”
皮皮立马起身，“姑姑，不给我带礼物是不对的。”
苏老爷子伸手把皮皮拽过去，“姑姑一回来你就问她要礼物也是不对的。”
皮皮听闻挣开苏老爷子，重新窜回苏墨怀来，“姑姑，你回来我太高兴了，我最喜欢你了。”圆圆的脑袋晃来晃去，又嘟着嘴巴猛亲了苏墨的脸。“姑姑，你喜欢皮皮么？”
苏墨笑着去顶皮皮的额头，“当然喜欢了。”
皮皮立马伸手，“姑姑喜欢皮皮那就应该给皮皮礼物。”大眼睛咕噜噜的转。
苏墨大笑着捏皮皮的鼻子，“小家伙，满脑子只有礼物。”说着就放下皮皮，打开行李箱翻出了一个大盒子。
皮皮冲上来挥着胖胖的小手拆盒子，是一架遥控坦克。小孩子重新亲了苏墨一口，声音响亮口水吧嗒，“我脑子里还有姑姑。”完了抱上坦克就往门外跑。
苏老爷子在后面笑，“又去院子里炫耀了，你每次回来都给他带礼物，次次都能让他出去耀武扬威好几天。”
苏墨又从箱子里拿了另一个包装盒，是给苏老爷子带的好酒。“常姨说我小时候也是这样，你去哪儿都给我带礼物，我也要抱出去炫耀半天才肯回家。”
苏老爷子朗声笑，“你小时候和皮皮一样调皮，大院子里哪家孩子没被你整哭过。个个看到你都绕道儿走。”
“这话你都说了几百遍了，你看我后来不也和他们相处的特别好么？”苏墨关了箱子拍拍手。
“那是，我老苏家的孙女儿，就该能文能武，收服那群小崽子不在话下。”苏老爷子是武将出生，说话中气十足。不爱舞文弄墨，枪林弹雨却从来没惧怕过。
苏墨摇头笑，爷爷早就已经退下来了，每天喝酒逗鸟，惬意的安享晚年就够了。但是骨子里的英雄情结却从来没有放下，虽然满头银发，始终精神霍霍，身子骨也很硬朗，没事还能打打军体拳。平时大家见到了，还是会恭敬的喊他苏老司令。
吃过饭，苏墨回自己房间。是自己在家时候的摸样，连书桌的小饰品都是按照自己走的时候摆放的。房间的窗子是开着的，外面是影影重重的梧桐树，有一点雪白的飘絮沿着绿纱窗帘滑进来，苏墨伸手捧在手心，绒绒的一团，像细腻的雪花。再抬眼，就看到窗边已经老旧的手工风铃，轻轻的拨动，是清脆的声响。
是韩文晟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
都说万物无情，人最痴情。而如今，物是人非，风铃依旧是八年前的声响，人却早已失去该有的踪迹。
这一夜，躺在自己熟悉的床上，苏墨却睡的极不安稳。
她梦见了妈妈，妈妈穿一身浅白旗袍，头发挽成细致的髻，面色祥和，站在远方的烟雨中，对着苏墨温和的笑。她说，我的墨墨，我的孩子。
就再无下文。
苏墨觉得自己穿梭在无数的小巷里，追寻的妈妈的身影，可是始终隔着遥遥的距离，她伸出手想要去触碰自己的妈妈，可是无论怎么奔跑怎么努力，始终追赶不上，眼前只有妈妈的笑。绝美的笑容缓缓的绽放在一片朦胧里，远不可及。
苏墨只能拼了命的奔跑，她能听见自己的喘息声，能感受到自己的汗水一滴滴的滑下，脚步越来越沉重，胸腔内是无法排挤的痛楚。终于她看到雾气慢慢的散去，妈妈的容貌越来越清晰，她灿然的笑，心里满是欣喜。
就在她的指尖快到触摸到妈妈的时候，剧烈的刹车声响起，眼里是铺天盖地的血，大片大片的红色弥漫在眼前，五脏六腑都颠倒了翻动，巨大的痛楚……
苏墨猛然睁开了眼，一室黑暗，满头大汗。
重新躺下去就再也睡不着，苏墨干脆起来开了灯，从抽屉里翻出相册来看。
苏妈妈是个美人，温婉的江南女子，像一株静静绽放的君子兰。
常姨以前总是说，你妈妈最适合穿旗袍，总是别有滋味，让人移不开眼。可是自从生下苏墨以后，就再也没有穿过了。
照片的妈妈是年轻时候的摸样，穿了各色的旗袍，恬淡的笑。其实苏墨从来都没有见过妈妈大笑的样子，或许她天生就适合浅笑，大笑只能毁了那份独特的风姿。
而年轻时候的妈妈和年长以后的样子并没有多大变化，苏墨总是想，是不是天妒红颜，所以才那么早就让妈妈离去。
可是妈妈却似乎并无遗憾，她弥留之际，除了偶尔表现出对女儿的不放心之外，再无任何的期盼。她甚至能温和的说，这样也好，趁着自己还未完全老去，趁着自己的容貌尚在，早早离去，留给你爸爸永恒的美好，也就无须面对日后年老颓败的摸样。
眼泪啪的砸下来，苏墨定定的看着相片，身影瑟缩在灯光里，眼泪终于无声的滴落。
次日苏墨顶着黑眼圈下楼，刚吃过早餐就被皮皮缠住了。小孩子抱着苏墨的大腿撒娇，非得要苏墨带他出去玩。“姑姑，院子里的人都好丑，只有姑姑最美。漂亮的姑姑带我出去玩好不好？”
苏墨听的直摇头，笑问爷爷，“这些话都是谁教给他的？”
苏皮皮像个球挂在苏墨身侧，讨好般的叫，“姑姑，没有人教我，是姑姑真的漂亮。”
苏爷爷也笑，“我宝贝孙女儿本来就漂亮，还怕人说啊。”
苏墨望天，再俯身揪小孩子的脸，“告诉姑姑，这话你还说给谁听过啊。”
皮皮转了转眼珠子，“只和姑姑说过。”
苏墨起身，拂开皮皮肥肥的爪子，“我要去找你妈妈。”
皮皮一听，迅速重新抱上苏墨的大腿，“不对不对，我还和妈妈说过。”
苏墨不理，继续抬腿，“还有我们班的妮妮。”
还是不理，“还有小童，还有依依，还有……”
小家伙不说了，坐在地上委屈的嘟着嘴，一双大眼睛可怜的看着苏墨。
苏墨一看就心软了，抱起胖小子哄，“好啦，姑姑不问了，姑姑带你出去玩。”
得到小家伙响亮的一吻。
在游乐园玩了大半天，苏墨累的气喘吁吁，小家伙反倒越来越起劲，哪儿人多往哪儿钻，苏墨跟在身后被拖的叫苦不迭，手上还抓满了各种玩具。
等到皮皮小朋友心满意足的抱着甜筒边啃边出游乐园的时候，苏墨已经精神萎靡，只想狠狠的睡一觉。
可惜小家伙还没闹够，继续撒娇，要求去吃肯德基。
苏墨安置好皮皮小朋友，去排队买餐。等到端着餐盘回来，皮皮已经在满面笑容的和一个男人聊天。
苏墨快速跑了几步，刚要放下餐盘，那个男人已经抬头看着苏墨，看着那张脸，餐盘悬在半空，迟迟没有放下。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桐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