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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舞太平,神仙也风流(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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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府的总管建康令当属杂事众多的浊官,不过贵气十足的陈郡谢哲(字颖豫)(509-567)把这浊官当得如清官一般潇洒,总领要务而已。南北朝“清官”的“清”不是“两袖清风”的“清”,而是“清闲”的“清”,“清雅”的“清”,“清高”的“清”,反正开口不谈宇宙也得谈国之天下,最小处至少是吟诗唱和之类的风流雅事,让清官大人去管打架斗殴这等俗务,岂不是失了情调?
于是犯人被押解进建康狱司听候下一级的浊官发落。坐在大堂之上的建康狱正萧贲(字世文)正在把玩一个小机器,里面一根竹竿有节奏地向下拍打着,这个模型演示着他的新发明,一个上了发条会按照设定次数打板子的自动打屁股机。
萧世文的父亲和优昙的母亲同为大美女江无畏所生,算起来萧世文是优昙血缘最近的表哥,他从小就会做各种玩具来哄表妹开心,比如会扇翅膀的小鸭子,按了机关才能开启的小盒子。正是这青梅竹马情,促使他成为了机械专业高材生,侯景之乱时候发明了很多攻城的机巧之物。
萧世文把小模型放到一边,坐直腰身,一拍惊堂木:“肃静!堂下何人?”
“小人会稽王阿三。”子珩想着不能让湘东王为难,自行改了名字。
“所犯何事。”
“小人在栖玄寺见临贺世子调戏良家女子,打抱不平……”
二拍惊堂木:“放肆!”
“大人,”吏役头儿说," 他在栖玄寺殴打临贺世子。"
三拍惊堂木:“四十大板。”萧世文甩出一根令签。
王阿三被架上实物大机器,萧世文亲自过来在开关处调解了半响儿,王阿三就听见木头架子吱吱的声音,接着一阵风,啪,屁股重重地挨了一下,随之开裂撕拉之声,怕是骨头断了。他练武之人身板儿好,从小摔摔碰碰,可也不记得哪回有过这么一招就被打得散架的感觉。要紧牙关等着第二下,怎么还没下来?想扭头过去看,可脑袋被机器死死卡着。就听着建康狱正大人气极败坏地尖声嚷嚷:“该死该死。偷工减料,你们给我买的什么劣质竹杆?只一下就断了!”
吏役们千赔罪万赔罪,一边把王阿三从打屁股机上抬下来,询问道:“小的们这就手工给他四十大板?”
萧世文道:“先押入大狱,等这边修好了再行刑。我要试验试验这新东西究竟能把人犯打到何等程度。对了,上临贺王宫去一趟,就说行凶之人已被我拿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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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空下,秋菊开得绚烂,雪白艳黄花团锦簇,引来成群的蜜蜂忙碌其中,嗡嗡不已。萧见理一身蜀锦裤褶,吹着口哨,弹着腿,双手把玩着自己的长剑,悠闲地等在谢家的九曲长廊里。“临贺世子,这边有请。”一个小丫头过来传话,低着头都不敢看他。见理嘻皮笑脸,伸手把小丫头脸蛋捏一把,才大摇大摆走进了花厅。里面一塌,谢禧斜倚其上,正与族弟谢哲下着棋,一派闲云野鹤姿态。
“颖豫,你这一着长驱直入,险得很啊。”谢禧看着棋盘,嘴角淡淡一笑。
见理见他不理睬自己,来一句:“岳父大人。”
被称为岳父大人的这位头也不抬,夹住一枚白子,斟琢了片刻,落到最上的星位。
边上忽伸来一把剑鞘在棋盘上胡乱一搅,顿时白子黑子纷纷掉落地面。
谢禧微抬头斜睨了一眼见理。猛挥手,把还残留在棋盘上的子一扫而落。
“本人的忍耐可是有限度的,”见理横握剑鞘,右手把剑柄抽出尺余,一道冷光刺入谢禧的眸子,“今儿你家优昙在栖玄寺偷情,被我逮个正着。”
谢禧轻蔑微笑:“世子哪里话,如何这般戏我。”
“就在栖玄寺后玄武湖,她和一轻薄小儿在船上苟且,被我撞见,将男的当场捉拿。限三天内,你把优昙送我府上,否则我把那小白脸绑到朱雀航给全京都的人展示展示。”说完,见理回剑入鞘,仰头转身便走。
“岂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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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楫。但渡无所苦,我自迎接汝。”银铃般的声音愉快地哼哼唱唱,优昙搂着小猫儿,一手拿着朵小菊花,在小猫的下巴上扰痒痒。小猫儿闭目享受着,忽察觉到气流不对,睁开圆眼睛,正对男主人谢禧怒气四溢的脸“喵--”吓得从优昙怀里蹦出去。
“爹!”
“跪下。”
优昙乖乖双膝着地。
“今天上哪了?”
“到栖玄寺上香。”
“可碰见什么人没有?”
“没,没有。”
“刚才见理来过。”谢禧把见理的恶心话重复了一遍。
优昙哭了:“我今天是在栖玄寺遇到见理,被他拽着不放,有人路见不平,打跑了见理。可确实是不相识的陌生人。”
“休度,莫要生气,” 谢哲一脸精明地对谢禧分析,“临贺世子不可信,第一,今天狱司真遇到栖玄寺斗殴的案子,人犯现押在狱中,应是此事,临贺世子明显撒了谎,他不可能当场捉拿。第二,优昙现在家里,临贺世子为什么不直接在栖玄寺把她抢走,而要费这么大功夫折腾?我现就去府衙查看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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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令大人。” 见谢哲大人风一样卷进狱司大堂,伸着懒腰正准备交付差事回家吃晚饭的吏役们匆忙排成队列,齐齐行礼。
“栖玄寺斗殴案的人犯现在何处?”
吏役回答:“临贺王家来人,已经将人犯提走了。”
来晚了!倒吸了一口冷气。谢哲好生恼火:“临贺王怎么能随便提人?这狱司可不是他家开的!”
吏役:“是狱正大人首肯的。”
“萧世文!此儿无良!”谢哲暗骂。他今瞄过人犯几眼,敷粉施朱的,确实像犯风流案的主儿。事到如今,这小儿是否真和优昙有私情已经不重要了,若是萧见理真要闹事,那也只能咬定这奸夫是他萧见理屈打成招的。全建康都知道,临贺王家拨皮剐骨的私刑足以让任何大活人说畜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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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的萧世文此时正捧着小脸蛋儿哭泣。他一身油味忙于修机器的时候,临贺王宫来人,将王阿三提走。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一拨人,说是临贺王世子派的,他们听说人犯已被押往临贺王宫,以为自家有人来抢功,便开拔回去。没想到,第三拨过来的是萧见理本人,迎面上来,二话没说,“啪”就是一记耳光,扇得萧世文原地打转三周整。原来见理在谢府示了威回到家,根本寻不到王阿三的影子。居然有贼子胆敢冒充临贺王宫人劫走人犯!
“怎么会是假的呢?”世文委屈地想。但凡临贺王宫的奴仆,脸上都有烙印为记。他见了烙印便没怀疑什么,由他们行事。本想拍见理马屁,却一下子拍到了蹄子上。呜呜呜!萧世文现在能做的,就是向见理发誓严守王阿三失踪的秘密,方便他去恐吓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