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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闲窥石镜清我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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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易’也可简称为‘易’,即西周礼乐。礼指从容之节,易即雅乐。”
颜路说到这里停下来看看众位弟子:“这里有不懂的么?”
高渐夜坐在最后一排,她做了个手势站起来:“有。”
“说。”颜路讲的正是高渐夜昨日所看的那卷,见她起来会意似的笑了笑。
“子夜不知,周易之‘易’作何解。”高渐夜说话还是慢悠悠的,说完看见颜路手势复又坐下来。
颜路等她坐好,方才答道:“日月为易,象征阴阳。变易,变化也。交易,阴消阳长、阳长阴消。《系辞传》有言,‘生生之谓易’。此解可懂?”
高渐夜再问:“易即阴阳……道也,儒者论儒,道者为何从学?”
“正是道法根源,古有孔夫子问道,儒家自然也要学习道家理论。”颜路答道。
“……是。”高渐夜低下头去。
“这都要问……”子慕悄声对子思说。
“女弟子嘛……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注1)。”子聪笑道。
几个人笑声笑起来,大家在颜路的课上都比较放松——谁让这位二师公在儒家三位当家里最是和善呢?
高渐夜听得早就心烦,上一次本就有火气压在心里,这回听子聪这么说,没等颜路出言劝阻,站起身来走到自从面前:“子聪兄方才所言何解?”
“就是那个意思啊……”子聪答道,声音已经低下去,几个发笑的男弟子也没再笑。
“子夜,”颜路道:“坐好。”
高渐夜看了颜路一眼,颜路也看着她:“回去坐好。”
愤愤转身,高渐夜在座位上想,自己以前并不会这样的,现在反而更容易与他人发生摩擦。
在男弟子这里是的,在女弟子那里也并不受待见……
果然很失败啊……
她一勾唇角,一抹苦涩的笑意浮在脸上,却被颜路看得分明。
高渐夜本是要随众位弟子出去,颜路在后面叫住她:“子夜。”
子慕、子聪几个人听了也围在门口看热闹,二师公极少留下弟子,除非那人犯了大错。
高渐夜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便离开自己的位置跑到别人的地方,这已经是目无尊长的大过。大家都想看看极少动怒的二师公究竟会怎样对待这个犯错的女弟子。
高渐夜慢慢走到颜路面前,直直地望着颜路,没说话。
“今天做的,对么?”颜路看着她,语气仍是温温和和的,没有吼,也没有冷眼相对。
高渐夜听了,突然间一膝触地拜下,双手作揖式举过头顶:“子夜甘愿受罚。”
门外几个人探头探脑,也不敢出声。
“我并没有怪你。”颜路说:“起来吧。”又指指边上的软垫:“坐下说话。”
高渐夜坐下来,往外面看:“……还看。”
“愿意看就看吧。”颜路眼睛不往门口看,将《周易》放到桌子一侧理好:“你并非火爆的性子,今天是怎么了?”
“我不知道。”高渐夜低下头去。
“我来告诉你好么?”颜路虽然说的是问句,可语气去毋庸置疑。
高渐夜只好答道:“好。”
“因为以前,与你争执的都是自家人。”颜路微笑道:“你兄长,雪女姑娘,以及你的朋友——不过他们都不是真的与你争辩。”
“朋友……”高渐夜理了理自己的“礼节”带子:“那些是我兄长的朋友……”
“不管怎样,他们对你都很好,是不是?”颜路说:“儒者,本就是学优者为胜,藏锋行事,你太过出彩反而不好。”
高渐夜了悟地看了他一眼:“就像二师公。”
颜路笑:“不错,女子不仕——否则你确是前途无量。”
高渐夜被他说得脸红起来:“二师公又知道了?——有些东西我不明白便问了,不想这样也受讽……”
“周易本就属于夫子所言‘经’一类,有些东西却过于神化,我并不好真的讲通,你自己多想想,不懂的再来问就是。”颜路将竹简递给她:“我看你还在上面做了标注,周易八卦一类,之前学过?”
“嗯,”高渐夜接过竹简:“我师父曾经教过,不过那时少年心性,学得并不多。”
出了门,高渐夜往后园走。
她想颜路说得并没有错,因为是自己人,所以大多时候并不去真正的计较什么,而且大家岁数又都比她大,所以有时也不愿与她争得脸红脖子粗。正如同高渐离曾经对她讲过的一句话——“凡今之人,莫如兄弟。兄弟阋于墙,共御外务。”
虽然大家与自己看似磕磕绊绊,可都没有真正起过矛盾。
是自己以前太小心眼了吧?
总是觉得别人和自己作对,其实只是自己太执着于争论了。大家都没有恶意啊……
总归是自己有些事情做得偏激了。
高渐夜想着,她觉得再见到高渐离应该对他态度好些,也对墨家其他人好些。
除此之外,还该去谢谢二师公点拨。
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这样想,一切事情都明朗起来了。
转过弯,却正好看到天明与男弟子们起了冲突。
“……他是奸细……”又是子慕的声音,高渐夜已经对他没了耐心,属于看到就烦的一类,走过去静静听着。
“你凭什么说他是奸细?”天明叫道,看她过来也没理,仍挡在几个人面前。
高渐夜看见他身后是上次在有间客栈看到的小伙计石兰。
“我看到她鬼鬼祟祟在树下画些阴阳家的符号,注意他很久了!这个奸细!”子慕指着石兰说。
“那你让他伸手看看啊!”“是啊,有胆子伸手看看啊!”几个人说道。
天明转过身来对石兰说:“能看看你的手么?”
又争论了几句,后来石兰摊开了手,什么东西也没有。
可高渐夜知道事情并不简单,所以当天明拉着石兰跑掉时,她也追了上去。
石兰自己走在路上,她的速度很快,因为她知道有人在后面。
“石兰,石兰!”高渐夜在后面追着,儒家的衣袍的确不方便,走得也不快。
前面的人没有说话,自顾自地走,她不想真的甩掉那个女孩,因为石兰也有些好奇她为什么一直追着自己。
“石兰姑娘!”高渐夜终于叫了出来:“你不想让大家都知道吧……”说话间气喘吁吁,这个看似文弱的小姑娘走路速度还挺快。
石兰慢慢转过身来,看着高渐夜没有说话。
“石兰姑娘,我……”高渐夜的话被打断,石兰偏过了头:“叫我石兰。”
“那,石兰,我有一件事想请教你。”高渐夜说道,她尽量放低身段,但心里总有不自在——这毕竟是面对一个比自己小的孩子啊……
她瞬间有些理解高渐离了,继而又感到愧疚。
“说。”石兰答道,她看出这个女孩子没有武功。
高渐夜走近了一点:“我们是同梯啊,你不是会阴阳术么?”
石兰闻言扭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没事我走了。”
高渐夜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叹了口气,终是转身往小圣贤庄走去。
还有很多事要去做。
夕阳下的琉璃瓦映出了红黄色,一抹抹厚重的霞云,使夕阳余晖显得晦暗不明。
【注1】“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出自《论语·阳货》。
意思是:近之则不尊敬师长,远之则抱怨师长不重视对他的培养。
这里子聪指的是高渐夜目无尊长,出言反问学习道家思想的话,讽刺高渐夜不懂礼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