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姻缘》雨霁初晴

53、未知的未知

　　雪嫣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去阻止任何一个去死，她自己也时常冒出这个念头，逝者已矣，生者长哀。只是，她若是死了，谁会为她难受。

　　应该有人罢，比如清婉比如离辙。她想，至少还有人是关心她的。

　　阳春三月，鬼谷的花开得正好，花开的遍地都是。雪嫣最喜欢沉醉在桃花林，花开满枝。

　　离辙匆匆赶来，神色如常，只是脚步微滞，不似平常那般从容镇定。

　　“怎么了？”雪嫣从花海中走了出来，她看出离辙的不对劲。

　　今天早上离辙说自己要出谷一趟，他平时也经常出谷，有时候是打听消息，有时候是买些东西。只是没有想到他今天回来时竟然会是这番模样，她看着他脚下溅起的泥，心中隐隐升起不安。

　　“琼海国灭了。”离辙说不出的憔悴，他倚在树上，闭着眼睛，是不是不听不看，痛楚就会少一点。

　　雪嫣看着离辙的失意的表情，她知道他也有抱负，也曾意气风发过。可是为了她，他放弃了那么多，甚至放下了他的所有。可是她却对他步步紧逼，总是追问他从前的过往，她明明知道他不说是为了自己好，明明知道他承担的压力，怎么还是不懂他，看着今天的他，她没由来得心疼起来。

　　他明明知道结局不可避免，可当这一天真的来了，他还是没有办法一笑置之。他还是抑制不住的伤心，他也不可避免地自责。

　　雪嫣坐到他的身边，也不出声，就这样静静陪着他。她不知道她能说些什么，她只是想让他知道，就算世界坍塌，她也会在他的身边。

　　离辙以前都是你默默陪在我身边，或者在我的背后让我安心，现在，你难过了，就让我陪着你，让我给你安心的感觉好么？你难过，我陪你一起难过。雪嫣想着，以后就真的只有他们两个了。

　　三月的天，突然下起雨来，似乎陪着离辙一起难过。

　　离辙站起身来，拉起雪嫣：“傻丫头，下雨了还坐在这里犯什么傻。”

　　雪嫣擦擦落在脸上的雨水：，红着眼眶道：“我是傻丫头，你坐在这里陪我一起犯傻，那你是什么？”

　　离辙一时语结，最后也只能尴尬地笑笑。雪嫣看着他的脸，离辙，我也只能这样了。

　　“都说春雨贵如油，我们也算奢侈一回了。”离辙把雪嫣送回房间，笑着打趣道，“我去叫清婉烧热水，先把湿衣服换下来，别着凉了。”

　　“恩，你也是。”雪嫣看着离辙离去的背影，看着他即使那么难过，却还是把自己放在首位，她想，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还要再想要什么。

　　春雨总是嘀嗒个不停，好容易等它放晴，离辙却病倒了。

　　雪嫣看着窗外飘了一地的落红，担心起离辙的病，虽然桐柏只说是受了风寒，可她总觉得没那么简单。她转过身，看着熟睡中的离辙，他似乎在做梦，梦里也及不安生。她关好窗户，走到离辙床边，细心替他擦擦额头上的汗。

　　他无力的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他似乎在梦中跟谁搏斗。常年的宫中生涯，尔虞我诈，让他们连说梦话的资格都没有。

　　她摸着离辙削瘦的脸庞，她想问他，究竟还要累多久。如果她告诉他，她全都放下了，那么，他会不会活的轻松一点？会不会，笑得开心一点？

　　她知道，心病还须心药医，离辙的心病不是她能治得好的。

　　离辙的眼皮微微动了动，她坐在他床边整理了下表情，换上了一副笑脸。

　　他抬手，握住她的手：“我睡了多久？”

　　雪嫣笑笑，并不抽手，反而反手握住他的手：“睡了一个下午，这会儿刚好可以吃晚饭了，你醒的正是时候。”她说着扶起离辙，“我去给你盛饭，你等我一下。

　　“雪嫣。”离辙叫住了她，她转过身，等着他发话。“这几天幸苦你了，谢谢。”

　　“离辙，应该是我对你说谢谢才是，这么久以来，我从没有站在你的立场上想过，以前的我太糟糕了。”她俏皮地笑笑，“现在我想通了，与其知道糟糕的过去，不如追求美好的未来。离辙，谢谢你，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给我力量，我总能在我无助的时候，看到你在我身边。”

　　她觉得自己再说又要让两人忆起过去的不愉快，赶紧转换话题：“所以，现在让我陪着你，不管以后会如何，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

　　忽明忽暗的灯光摇曳在两人的脸上，离辙神情却有些颓废：“雪嫣，如果我不能一直陪你到最后，你也要坚强的活下去，就算是替我，好好活下去。”

　　“离辙，你再说什么话啊。”雪嫣走近他，“你只是受了风寒，我知道你为了琼海灭亡的事很难过，但你知道的，这是大势所趋，历史已经铸就了，我们也只是牺牲品，错不在你，你不要再自责了！”

　　离辙看着雪嫣眼角滑落出来的泪，微微地笑了：“傻瓜，放系我没事，只是受了风寒而已，又不是什么大病，你不要乱担心，我很快就会好的。”

　　离辙看着雪嫣推门走出去，挣扎着站起身来，站到雪嫣刚才站过的窗前。三月了，他紧握着拳，手不受控得微微颤抖。他看向窗外，夜，无尽的黑夜。

　　他一个人在黑暗中艰难前行，他做过的事，好的坏的，他不敢面对直视的，现在好了，还有三个月，他就可以放下一切，放下所有，他亏欠的总该换掉。昙花的香味随风飘来，一时间沁人心脾。

　　“还要强撑么？”突如其来的人声，离辙却没有受到惊吓，反倒早就知道。

　　“桐柏你来了。”窗外一个黑影被拉长，伴随着的是昙花淡淡的香气。

　　“我只想多陪她一段时间，生死有命，我该知足了。”离辙的声音说微喘，神色憔悴，“只剩三个月了，我不敢想象她没有我的日子里，以后会怎么样。”

　　桐柏在风中微不可及得叹了一口气：“既然知足了，便不要想那么多，快乐一秒是一秒，她的希望是你给的，所以，你要给她活下去的勇气。”

　　“雪嫣说，她已经不想在知道过去的事了，她说，她只想珍惜未来。只是，我给不了她那么多了，她要去珍惜的，美好的记忆，我不能参与了。”离辙抬头想极力憋回要流出的泪，“我只想替她摆脱那个噩梦，她永远也不想再做的噩梦。”

　　“以后的事谁也没办法掌控，很多事情也不是表面上看上去的那样，雪嫣最终的决定，是看她自己的，我们只能是个旁观者，谁也左右不得。”桐柏隔着窗户，拍拍离辙的瘦削肩膀，“我答应你，会把清婉送到琼海，最后三个月，好好珍惜吧。”

　　离辙低头沉默不语，三个月，夏天就该来了。

　　雪嫣拉着他的手，笑的明媚。

　　离辙坐在门槛前，指着门前的空地对雪嫣说：“我夜观星象，这里是个好地方，我呢要在这里盖个凉亭，然后夏天跟你一起看星星，冬天躲在这里看雪，你觉得怎么样？”

　　“好啊，冬天赏雪，夏天看星星，平时我们也可以在那里聊天啊。”雪嫣跟离辙有着太多的计划，只是她不知道，那些以后，只是她一个人的以后。

　　左边凿个井，右边盖个凉亭，还可以在竹屋前中两颗果树，等秋天到了，可以把成熟的果实先拿到井水里浸一下，然后两人做到凉亭一边闲聊，一边吃水果。

　　还可以在睡不着的夜晚，像朋友一样把酒言欢。

　　世间种种，她已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