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马之谷》荷蕾莲诺

12、chapter 6

　　佛朗哥留下的信札中，有一封是这样写的，“海天一色总是呈现无比的苍茫，让人全无着落。苍天的白云在此刻仿佛远古的群像默默伫立，变幻着神秘的表情。我希冀在那里看到命运些微的启示，这完全系乎于你的心念，未曾有须臾离开我的可能。
　　人们说海上颠沛流离，丛林险恶莫测，我却从未厌倦于流浪。宁静的生活若能令你看清生活中的妄言，便会与我在惊涛骇浪中所悟到的殊途同归。
　　属于我们的一阕，迟迟未能成曲，却久久在我心上萦回，有时又是那么哀婉，使我不忍卒听，你可得以听闻？生生世世，我都将听得到你的声音，看得到你的眼睛。请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对于这一点，是再确定不过的。我想，我轮回中所有的痴慕与狂恋，都已在今生齐齐到来，只为了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的爱人。
　　然而假若你未曾垂怜我以丝毫的温情，我愿缄口将这摧折了的心事深藏。这却终将不能代表，余生关于你的记忆会有丝毫的黯淡。你没有意识到你自己的美丽，已经远远超逾了这个战乱苦难的时代，不，我丝毫没有夸张，我又何敢梦想一切美中之最美？我有何德触碰一切伤心中的最伤心？我有何能爱我所能爱上的唯一一人？
　　、、、
　　据说，宇宙产生于混沌，在无限的空间里飘荡，本是人类的使命，而谁又能够忍受永无秩序的生涯。
　　一颗在大气层中摩擦、燃烧，直至最后焚毁，冰冷的流星，静静地亘古地躺在大地上，渐渐遗忘它关于星空的梦。
　　我们生命里所有无知的躁动，虚妄的追逐，卑劣的罪恶，如空虚的血液汩汩流淌，将慢慢化为时间的灰烬。
　　这是疲倦的死，谁能令它见血？
　　我如此惧怕为你所嫌所弃，我如此鄙夷我冰冷的存在。
　　我曾经意志飘摇，正如一个疏离的影子，既不知所来，又不明所往。
　　我如今信念恒定，无人再可剥夺这种对爱的信心，它既无所谓初始，亦不存在终结。
　　但愿你从不知道，我已经接近疯狂的边缘，灵魂在旷野中四处游荡，在风暴中大放悲声，召唤它最终的坟墓。
　　但愿你知道，我已经不再终日惶惶，在长久的奔袭之后，在窥到天堂之后，找到了最后的安息。
　　、、、、、、”

　　他从未把他心灵的深沉，表现得如此淋漓尽致，如同呓语，个中的沉痛滋味令人见之难忘。
　　她并非一般的仙族，竟然能够理解他在说什么。因为她的法术仅限于对植物天生的悟性和灵感，其他几乎与人族无异，内心极其微妙。枕被一夜泪湿，天色既已泛白，她也下定了决心。
　　魍印渐渐淡去了猩红之色，使得露易丝不再难耐欲毒。她从一直以来的自惭形秽，恢复了心地清朗。她想，他如此独特，毕竟是一个值得爱的人。并且，她既然已经是他的人，嫁给他自然是理所应当之事。她曾经极力避免想起的，他们曾有的缠绵时光又回到了她的眼前，不知不觉中，一抹红霞出现在颊上，随之而来的是千回百转之感。
　　她会爱他，这份爱绝对不会给他带来噩运。

　　婚事已在紧锣密鼓的准备之中，她的父母包括安妮这段时间一直张罗，竟然显得有些忙乱。露易丝只有微笑，可见此事令大家喜出望外。热闹之下，又仿佛急景残年，有丝凄惶之意。
　　佛朗哥隔不了两天就会前来，看他的样子真是一刻都等不住了。他尽力不让自己太过失态，可笑容怎么也止不住，幸福感染了身边所有的人。他不再避讳，忘情地看着她的一颦一笑，目光里满是说不尽的恋慕，有时更会亲昵地抚摸她的秀发，揽她入怀，或悄悄在她额前印上一吻，仿佛从中能够得到莫大的满足，仿佛他们从未更亲近过，这只是相识的最初。
　　帕梅拉已派人将婚纱送了过来，着新娘过目，金底紫绣，有着皇族雍容，且不失精致生趣，穿在身上腰身娉婷，肩袖婉约，可见十足用了心思。露易丝从未穿着如此华丽的衣裳，当下的光景安妮都有点看得呆了。
　　可她不知怎的，婚期前一天几乎坐卧不安。她踱步皇宫中，抬头望去，突然明白了自己长久以来心神不宁之所在。
　　傍晚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径自来到奥兰多寝宫外，这里蔓延的枝叶在花架上蔓延盘绕，静悄悄的。
　　她走到室内，里面一片黑暗阴凉，好像灯火久未燃起，这里空洞静谧，全无人息。她借着钩花铁窗透进来的微弱的天光，慢慢地往进走。感觉前方有人，于是她停下了脚步。
　　没错，是他，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见她走过来，眼睛里也没有任何的神采。
　　他仿佛是在辨认，面前出现的，究竟是幻影还是真人。
　　她立在那里，奥兰多定定地望着她，眼泪在面上肆意地流淌。他的金发仿佛也已憔悴，哀伤至极的眼神掩映在美丽眉宇的低垂阴影之中。
　　她顿感柔肠寸断，疾步上前伏在他的脚下。她低着头，由他轻轻抚摸着她卷曲的长发。
　　“奥兰多，、、、”她说不下去了。她的天神一般的奥兰多，她情窦初开时看到的第一个男人，她从未见过他哭。电光石火间，她明白了她自己，然而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很久他都没有开口，然后，他说，“你知道吗？你心灵的力量，使得你内外澄澈，净如琉璃。一直都是如此，露易丝。”
　　她抬起头来泪盈于睫，“王，只要你说一个不字，我就不会远嫁淞湛。”
　　他默不作声，又过了很久，“你知道吗？我不是没有想过，、、、然而我屈服了，向我的命运，、、、我可以决定自己的行为，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然而他们彼此还是能够看到对方。
　　“露易丝，”他说，“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给你讲的一个故事，有一个地方，非常非常的美，就如同仙境，很多人都听说过它的名字，却从未有人亲眼见过这样的世外桃源。那里的绿草如茵、碧水明澜，是流经谷地的一条大河汇聚成湖，湖畔花香扑鼻，生活着许多动物，祥和安宁，从不曾被打扰。其中有一种传说中的灵物，是异常美丽的骏马，它不擅骑战，但是身上遍布烟花般的图案，绚丽斑斓，又极其幻彩，令见者不知是梦是醒，因而生情。”
　　“露易丝，我相信这个地方的存在，那里永远没有分离，也没有痛苦。我盼望着，能与你有一天，重逢在烟火马之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