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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之二 ...

  •   之二

      顾回蓝帮他整理思路:“你一开始出现病症的时候,不过刚九岁。那时候你得罪过什么人没有?好好想想。”

      皇甫释然摇摇头:“九岁之前我从未离开过家,就算有外人来家做客,也轮不到我去招呼,何来得罪?就算有得罪,谁会跟一个九岁大的孩童计较这么多年?若非要计较,为什么不直接下毒毒死我,痛痛快快,一了百了呢?”

      顾回蓝不吭声了,皇甫释然提的一串问题,他半个也答不出。何况不止这些疑问,他心里还存在更大的困惑,那就是关于药侠枢问的。

      那个坐在第三艘纸船上恸哭的中年妇人,他虽只见过一面,但仍能认出,她便是药侠枢问的妻子。他还曾唤过一声嫂子,喝过她一杯茶的。能让她这样悲痛欲绝、拖家带口去殉葬的,想也不可能是别人。

      “走,咱们先去素园看看,我这些问题或许到那里会有转机。”皇甫释然拍拍顾回蓝的肩膀,后者便走到前面去,这次小心翼翼的边走边回头,生怕再落下这一个。

      天擦黑的时候,二人终于找到素园入口。药侠枢问素来淡泊,只向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田园生活,所以这园子建在了一片果树林中。时值春末初夏,嫩绿的叶与含苞待放的花交相辉映,同在斑驳阳光下争夺宠爱,像一群生怕被遗忘的少女。然而,它们其实早已被遗忘,偌大的素园中已经了无生气。迎接顾回蓝他们的,除了满园素缟,满地飞灰,就剩下一个写着亡夫枢问的灵位,供奉在正对门的香炉后。香炉里面的三炷香也早就燃尽,连落下的灰都差不多被一阵阵掠过的风,吹的所剩无几。

      事实再明显不过。

      药侠枢问果真是死了。连家人都一并在江上殉葬。

      可是,顾回蓝的眉头越皱越紧,他实在想不通,数月前他还亲眼所见,好端端的药侠,怎么会说没就没了?难道是得了什么急病?是什么样的急病可以令一个大夫束手无策,而他的家人又看上去虽然悲痛,却没有疾患呢?顾回蓝觉得自己的头一抽一抽的痛起来,他能感觉到这其中必有什么联系,但又一时找不到关键所在。

      皇甫释然自然明白他所思虑的:“照这灵位上的墨迹来看,药侠过世恐怕没有半月,也有十天。十天之久,江湖却没有相关的半点风声。这是其一。其二,药侠的家人为什么不在头七时殉葬?比起现在,那时候水葬似乎更合情合理。可照今天的情形来看,他们又的的确确是悲痛的,丝毫不亚于别人刚刚痛失亲友时候的那种哀伤。”

      “没错,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死前那种哀伤是装不出来的,”顾回蓝四下里又仔细翻看了一遍,仍找不到什么线索,只好又折回来,从他们所见所闻入手,“你还记得那个小孩子吗?他是药侠的儿子。唯一的儿子。”

      皇甫释然马上明白过来:“唯一的儿子脸上只有茫然,并无悲痛,即便是他年纪小,见了父亲身故他再不懂事,也会跟着哭。但是他没有。”

      “茫然,说明他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父亲身故这样的事,他看也看得明白,隔了这么多天,没有悲痛,是孩子天性使然。他茫然,”顾回蓝的思路顺下来,很快便得出结论,“或者还有惊吓。父亲身故的哀痛,他已经快忘记了。而他母亲和婢女过度的悲痛,可能吓到他了。”

      当时离得远,皇甫释然的释心术并未管用,所以便随着顾回蓝一起猜:“因此咱们根据灵位的墨迹推断的药侠死期是正确的。”

      顾回蓝道:“你说的对,人亡七日内是殉葬最合情合理的时间,枢夫人显然超过了期限。她现在殉葬,恐怕有不得不做的理由。她们的悲痛其实也非全部都是给他家老爷的,我猜,恐怕多半还是给自己的。”

      皇甫释然点头赞同:“那什么人才能逼得枢家老老小小走投无路,非得一同殉葬不可呢?”

      顾回蓝下意识的去摸自己右手第六根手指,碰到刚长好的伤口,顿时激起丝丝疼痛,也令他脑中灵光一现:“我猜有一个人很可能知道。”

      皇甫释然问他什么人。顾回蓝往南边一指:“南康城,杨柳衣。”

      杨柳衣是南康城内第一歌姬,不但天生丽质,还有一副婉转歌喉,眼下正在南康城新开的菀香苑里唱着新填的曲子,莺声燕语,绕梁三日。因为船工胆怯,没有水路,不得不徒步来到此地的二人恰好赶上第一场,靠金银买了楼上贵客的专座。老鸨最是懂事,把银锭卷在脂粉味儿厚重的帕子里,好似随口说道:“柳衣姑娘的闺房在东阁的二楼,最雅致的那一间,二位爷若听曲子听腻了,愿意转转,可要记得,千万别去那里,柳衣姑娘只招待熟人。”

      顾回蓝笑眯眯的,悄悄又递过去一锭银两:“多谢妈妈指点,偌大南康城,柳衣姑娘哪里都不去,却委身在这里,可想她对妈妈何等信任。故而,只要妈妈您说上一句话,一回生,二回不就熟了吗,您说是不是?”

      老鸨眼睛冒着亮光,心中喜悦几乎要脱口而出,但面上仍能故作镇定,不发作出来。将这一锭也卷进帕子里,双手攥的紧紧的,她脸上的笑容依旧,刚刚好不会抖落脂粉:“这年头,像公子这样玉树临风,又通情达理的可不多。柳衣能碰上公子,那是她的福气。放心,放心,二位尽管上楼去,我自会好好安排。”

      顾回蓝立时往楼上去,皇甫释然却要去如厕,顾回蓝也不勉强,自己先进了杨姑娘的房间等着。一盏茶工夫,皇甫释然还没回来,杨柳衣已经进屋来。一身淡紫色的霓裳装,一头发垂委地,略施粉黛,清雅若仙。

      顾回蓝看的赏心悦目,赞颂之词不吝于口,夸的杨柳衣红着脸颊颔首微笑,羞答答扯住顾回蓝的袖子,娇声细语:“妈妈都跟我说了,公子是想听歌,还是看舞?”

      顾回蓝伸手握住美人的柔荑:“在下虽然是浪子,也懂怜香惜玉,杨姑娘在楼下唱了那么久,我怎么忍心再让姑娘辛苦?若姑娘不弃,不妨陪我坐坐,说说话,喝点小酒,便是我的荣幸了。”

      杨柳衣更加娇羞,俏眼偷瞄,似是对眼前这位俊朗潇洒的少年郎芳心倾许:“公子说怎样.......”她的身子好像也不自觉越靠越近,最后几乎整个人都贴上来,“就怎样......”说时迟那时快,美人话音未落,一道寒光已出袖,直袭顾回蓝的心窝!

      她自信她绝对会一击而中。因为她没理由会刺不中——身贴身的距离,近尺长的匕首,锋利无比,削铁如泥,她出手之前掩饰的很好,出手的瞬间也迅如闪电,她几乎没有任何理由失败。

      可惜她唯独忘记了面前站的不是别人,而是顾回蓝,六根手指的顾回蓝。没有一枚暗器能逃过他的六根手指头。何况是尺长的一把匕首。

      杨柳衣惊讶的连眼睛都忘记眨,花容更是没半点血色,她说什么也不能信刚刚发生的一切,尽管那匕首已经锋利转向自己的脖颈,又从脖颈指向她的鼻尖。

      “我诚心来找姑娘聊天,姑娘若不喜欢直说就是,何必动刀子?再说,”顾回蓝把那匕首抛出老远,人也慢慢站远,“这也不是姑娘家该拿的东西,伤了自己多不合适。杨姑娘你说是不是.......”他话音未落,杨柳衣已经飞身朝房门方向而去,袖中藏的第二把匕首,如毒蛇吐芯,一把寒光眼看就要倾泻在刚刚进门、毫无准备的皇甫释然身上。

      杨柳衣以为她一定不会再失手,因为她这次动作够快,对方又毫无准备,且不是那个难缠的顾回蓝,所以她绝没有理由再失败。

      可是她偏偏又错了。

      就在匕首马上刺进皇甫释然的胸口时,她停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讶异——她看到了皇甫释然的脸。即便是优雅如她,南康城一枝花,也不得不在心里由衷喟叹:“所谓谪仙当如是。”然而,就是这一下,足够时间让顾回蓝从后面擒住杨柳衣,再次卸了她的利刃,几下捆绑结实,像丢东西一样丢在红木桌旁,半天也不理会,只是给皇甫释然倒了杯茶,让他慢慢喝。倒是杨柳衣急得一下哭起来,骂道:“顾回蓝你个畜生王八蛋,今日落在你手里,算本姑娘倒霉。你要杀便杀,要刮便刮。我杨柳衣若眉头皱一下,杨字就倒着写!”

      顾回蓝莫名其妙的问:“杨姑娘,为什么你会认为我要杀你呢?”

      杨柳衣冷笑三声:“可不要说你真是来找我喝酒聊天花前月下的,本姑娘可不蠢不笨,更不是三岁孩童,任你胡说几句就会信了。”

      顾回蓝更加摸不着头脑:“你知道我为什么而来?”

      杨柳衣道:“你为枢问而来,你瞒不过我!”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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